她低声骂着,却发现陌奚眸色中笑意越来越深,仿佛希望她多骂几句。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茯芍怒道,“把我的蛇皮和簪子还回来,我不和你做姐妹了!” “芍儿、芍儿。”陌奚搂住她的腰,让她对向自己,“是我不好,以为你已和蛇王相熟,并不在乎是我还是他守你。既然你想我留下,那我就把杂事都推了,这几年都在城内陪你,可好?” “真的?”茯芍狐疑。 “真的。”陌奚道,“直到你腻烦,我再不会离开。” 茯芍这才满意。 她冷着脸埋在陌奚怀里,哼哼唧唧地指责他,“蛇王是对我不错,但怎么能和姐姐相比。再说我可不会为了讨好蛇王而送他簪子——姐姐,你从不戴我送的簪子,是不喜欢么?” 这话出口,茯芍蓦地一顿。 她骤然想起那日,蛇王埋在阴影中,自嘲一笑,说——「是我忘了,你也从未去过汤阁」 彼日之语和她方才所说何其相像。 这么一想,她已向蛇王开口要了秘境,中途反悔,若被他得知自己是改选了其他蛇妖…… 茯芍突然有些心虚,但更舍不得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的陌奚。 “怎么会。”陌奚抚着她的发顶,“芍儿送我的东西,我一直随身戴着,不舍得拿出来用罢了。” 确如茯芍所言,她不会为了讨好雄蛇而送礼品。 和刚刚见面就能从她手中得到食物、香花、玉饰乃至旧皮的陌奚姐姐不同,无论蛇王如何亲切,她都不会轻易赠予他什么,唯一送的一盒炸鸽子已是让她别扭万分。 就是这样的区别对待,轻而易举地粉碎了陌奚坦白身份的决心。 “真的吗?”茯芍抬头看他,“那你现在拿出来给我看看。” 陌奚爽快应了,依言从储物器里取出茯芍的簪子和旧皮。 “不仅是这些。”他又取出一束被冰封的苦荬菜,金灿灿的花瓣完整地保留在了冰里,永远保持盛开的状态。 他将那块冰送到茯芍手中,笑着道,“芍儿送的一草一木,我从不敢抛弃。” 茯芍确没料到陌奚连那束苦荬菜都保留了下来。 她彻底被哄好了,磨蹭着陌奚的下巴,腻声道,“姐姐,别管什么生意了,就和我待在一起不好么。要么……我去辞了医师的差事,跟着姐姐一起行商。我不想和姐姐分离。” 她是妖,妖只管享乐。求偶、称王、争夺领地,皆是为了享乐。 金银珠宝固然好,但在茯芍看来,再多的宝贝也比不上和陌奚朝朝暮暮、耳鬓厮磨快乐。 她怀念被陌奚紧紧勒住身体、注入蛇毒的感觉,那是灵玉都比不上的极乐。 茯芍希望他们之间能回到韶山时的状态。 但这一次的撒娇,没有令陌奚心软。 他捏住茯芍下巴,让她看向自己。 “芍儿,你要辞去医师的差事?” 这话只是冲动之言,茯芍稍一冷静,立刻作罢了。 她喜欢陌奚,可蛇田里的小蛇,还有那深宫中的孤王同样令她舍弃不下。 随着和蛇王的深入交往,那抹残月下的孤影亦叫茯芍难以割舍。 她不想再看见蛇王露出灰暗寂寥的表情。 然而还不等她改口,就从陌奚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威压。 深邃如渊,浩荡如海。 广阔庞大的潮意压制住了茯芍,她瞳孔微缩,满目惊疑。 这是蛇王吞噬妖丹那晚她曾感受到的压迫。 在她感受到压力的瞬间,陌奚便松了手,极力将气息收敛回去。 他本不该在这时候和茯芍见面的。 但她的回信中对陌奚姐姐多有怨怼之意;何况他也想念茯芍,想与她亲近。 体内的浊气搅得陌奚烦闷恶心,他压抑了几日,好不容易吸收了三成,稍能控制了便等不及来见茯芍。 体内的妖气尚未彻底收为己用,平时无碍,可当茯芍轻率地道出辞官一句时,陌奚到底没能完美控制住紊乱的妖气。 蛇王所做,比“陌奚姐姐”只多不少,就因为蛇王是雄蛇,茯芍便能轻易地把他抛弃。 陌奚呼吸一颤,薄怒卷携着威压奔泻涌出,当他意识到时,已有些晚了。 蛇毒可以共有,但超越四千年的威压却不是处处可见的。 茯芍困惑地看着陌奚。 她是信任陌奚的,因此第一反应是陌奚在外有了机遇。 但在此之前,陌奚和蛇王的相似之处就不胜枚举,如今两妖又同时提升了修为——太过巧合,让她想忽略都不行。 “姐姐,”茯芍揪住他的衣袖,定定地审视他,“你的修为提升了?” 陌奚袖中指尖微动。 他在权衡,到底要不要长久保留下这具雌身。 是等着茯芍发现真相、顺势坦白,还是抹去她这一段记忆……陌奚很快做出了决定。 “是,在外遇到了一点机遇。”他如茯芍所猜测的那样,坦然承认,随即将话题牵回,转移茯芍注意,“不要岔开话题。回答我,你真的要为了我辞官,再不入蛇宫?” 他的气势过于强盛,茯芍一时被带了过去。 “这个……等我、我问问王。”她支吾着,目光游移着,意志显然不坚定。 陌奚舒展了眉眼。 还好,在茯芍心里,蛇王终究是有一席之地。 “芍儿,不必如此。”陌奚缓和了语气,“我知道你有多喜欢这份差事,我会把生意牵回蛇城,尽量减少外出。不要为了我断了你的事业。” 茯芍哑然。 她逼陌奚放下手中的生意,陌奚却反过来劝她不要放弃自己的事业。 茯芍心中的不满悉数化为了惭愧,“姐姐这样说,显得我多不通情理呀……” 陌奚轻笑。 “谁让芍儿是妹妹呢。”他低头看她,揶揄了一句,“还认我这个姐姐么?” 茯芍缠住了他的尾巴,红着脸点头,为自己先前的任性感到羞愧。 姐姐果然是大姐姐,同为雌蛇,为什么她就不能像他那样心平气和、沉稳庄重呢。 陌奚言出必行,之后的几日都伴在茯芍身旁,陪她度过蜕皮前最后一段禁食期。而茯芍也默契地没有向蛇王提出辞官。 只是如今茯芍入宫见蛇王,出宫就见到陌奚,两相比照,她心中的疑窦越来越大。 偶尔她白日醒来,看着瞌眸睡在身旁的陌奚。 那张脸过于艳丽,早在韶山时茯芍就觉得有些违和。 她看着看着,总觉得那妖娆的五官之下,栖息着蛇王的身影。 温柔的姐姐、优雅的姐姐、游刃有余的姐姐,实在和这张美艳的皮囊不太相配。 他的审美并不差,每日的衣饰、给她挑选的礼物都高雅大气,为何会幻化出这样一张人皮? 茯芍满腹疑问,可要说陌奚就是蛇王,那就更加匪夷所思、荒诞不经。 她想直接问一问陌奚,又不知从何问起。 这话不是没有提过,她对陌奚说过很多次,觉得他和蛇王相像,但陌奚从来没有表明自己就是蛇王的意思。 茯芍愈发纠结,陌奚就躺在她身边,她却连枕边妖的身份都弄不清楚。 她不是有城府的蛇,疑虑一起便停不下来,每日都不停对比着蛇王和陌奚的言谈举止,抓着蛛丝马迹来回分析,险些要得疑心病。 蛇王是雌是雄无甚所谓,但是陌奚的性别十分关键。 一想到自己曾那样讨好一条雄蛇,日日同他缠尾撒娇,茯芍的心情就复杂无比。 还没捋清对陌奚的感情,一个黄昏,从陌奚尾间转醒的茯芍赫然发现自己眼前灰白迷蒙,看不清东西了。 陌奚比茯芍先一步察觉到了她的变化。 在她醒来之前,蛇姬便退化成了雌蛇。 那一条黄玉盘绕在他身上,两侧白色耳鳍随着呼吸浅浅翕动,奇幻昳丽。 醒来后的雌蛇灵智折损大半,退至三岁人类稚儿的水平,直到蜕皮结束,才能恢复平常。 蜕皮期对蛇妖来说是一场大劫,劫难不止是蜕皮本身,更在于丧失理智和各项感官,容易成为他人刀俎之鱼。 茯芍是计算好自己的蜕皮期的,在韶山她无所畏惧,敢在露天席地间蜕皮,但在邪妖众多的蛇城,她便也入乡随俗,预备提前两日前往隐秘处暂避。 今晚本是她启程的日子,可蜕皮期不期而临。 这是意料之外的状况,她对陌奚身份的执着比她以为的还要深,所产生的焦虑和困惑催化了她的身体,导致蜕皮期提前。 “芍儿。”陌奚试探着触碰她,蜕皮期的蛇妖被旧皮束缚动作、蒙蔽了感官,暴躁易怒,攻击性远高于平常。 陌奚不想刺激到她,动作极尽轻柔,指尖落下,停顿了半息,才缓缓贴上蛇鳞。 茯芍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巨大的蛇首回转,琥珀色的蛇瞳盯着陌奚,蛇信在空中摇摆晃动,似乎在判断自己和他的关系。 陌奚缓慢地别过头,任由巨蛇靠近,舔嗅自己的气息,避免做出任何令她误会的举动。 如今的茯芍更有可能将“笑容”判定为“露齿威吓”,而非“表达友善”。 这一时期,他们之间的交流要更倾向于蛇,而非人类。 偌大的蛇首挪来,蛇信扫过陌奚的侧颈,冰冷的气息喷洒在他皮肤上,审查他的身份状态。 陌奚抿唇,耳尖微红。 这是雌蛇在挑选雄蛇时会有的举动。 陌奚知道,茯芍此时并无交尾之意,是在单纯审度一个活物是否会对她构成威胁,可这样细致的打量,还是令他下意识挺直了脊背,本能地向雌蛇展露自己优越的一面。 隔着厚厚的旧皮,茯芍花了一点时间才嗅出了陌奚的气息。 她用头拱了拱陌奚,表达自己的亲近。 得到雌蛇的准许,陌奚开始了行动。 他下了榻,抚过茯芍的蛇首,顺着蛇脊安抚失去感官的她。 “芍儿,别怕。”他始终避免着和茯芍产生直接对视,用最为平和的语调向她传递稳定的情绪。 茯芍感受到了他的用心,下巴搁在了陌奚肩头,将自己托付给了他。 这样的信任令陌奚弯了弯唇角,他抱起她余下的蛇尾,游向一早便为她准备好的地穴。 茯芍缠过陌奚的后颈,她被蒙在旧皮之下,看不清陌奚的模样,嗅到的气息也微乎其微。 那一句“芍儿,别怕”落在她耳中,也像是被蒙了厚厚的鲛绡,朦胧而遥远。 她吐着信,茫然地想,是谁在抱她?是谁在说话? 她没有听清,但记忆中有着这一温柔语调。 他说,「芍儿,别怕,我会护着你。」 后来他又说,「卿,是我,别怕。」 两句话的语气重叠相交,不差累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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