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答应了丹樱会尽快回去见她的。 陌奚快要被她气笑了。 他道,“不打紧,我会派妖找她说明。” 茯芍权衡了一下,点头,“要好好说哦。” 陌奚眼底微凉,笑着颔首,“好。” 他转身,自侧门离去,殿中只剩下茯芍。 即将立冬,白昼越来越短,茯芍望着覆海上的灵玉灯,屋外已是一片昏黑。 今夜无月,只有二三寥星,冰凉的夜风吹入殿中,吹冷了茯芍的头脑。 静坐之后,情绪褪去,理智回巢。 茯芍惊觉,自己对待蛇王是否有些太过随意。 扭头四顾,尚不见陌奚,但这空旷无人的大殿里无一不是蛇王的痕迹。 她身下的是王榻,前方是御牍,墙壁书架上摆满了宸章,空气之中净是雄蛇幽冷深邃的残香。 茯芍终于想起,她今天呵斥的是万蛇之主,是修为高出她千年有余、翻手之间便能决定她生死的霸主。 她后知后觉地出了几点冷汗,被夜风一掠,愈发寒冷。 像是初次听说蛇王操控贵族、操控淮溢内所有资源那样,茯芍生出了后悸。 那时的她以为,即便自己身处蛇城,但基本不会和那位城府深重的蛇王产生交集,也就无甚所谓。 不想一回头,自己此刻正身陷对方的巢穴之中! 蛇的本能催促茯芍离开,一种落入圈套的后怕让茯芍十分不安,这种危机感,在韶山和陌奚相处时便几度出现。 或许是她多心,这只是面对强于自己的存在时,产生的不确定性; 或许她怕的并非陌奚,只是这种无法掌控、存在风险的不确定性。 不管如何,茯芍都有些焦虑。 她不是很想看蛇舞了,觉得还是找一条和自己修为同等、或是弱于自己的雄蛇比较安心。 她打算起身潜逃,寝殿的大门倏地关闭。 不轻不重的合门声在茯芍心上重重一捶,令她战栗。 面前的一层鲛绡落了,悠悠然垂落合并。 她听见了漴漴水声,一低头,地面赫然成池。 并非深湖,只是薄薄一层积水,却在视觉上呈现出清池的影像。 有温凉的湖风掠过,将垂落的鲛绡拂出波纹,茯芍在风中嗅到了冷甜的酒香。 她用蛇信沾了这气味传回口中,一尝便认出这是她最喜欢的蛇毒。 徐徐清风在室内回旋,隔着半透明的鲛绡,茯芍看见了陌奚。 半身赤裸的陌奚。 他斜倚在涔水中央,衣裳尽褪,戴着银色的臂钏,背对着她。 茯芍起先没有看出端倪,直到那片青丝倾斜,露出雄蛇的半边脊背,茯芍才看见原来他上身未着片缕。 这是茯芍第一次见到陌奚袒露人皮。 即便是在汤阁,陌奚都是穿着宽袍下水的,至多露出锁骨而已。 茯芍屏气凝神地看着,视线从雄蛇修长的后颈、宽大的蝴蝶骨一直扫到窄腰。 蛇尾与人身连接的后背上细鳞点点,直到肋下才彻底皆是人皮。 这些细鳞的颜色较之尾部要淡一些,底下还是苍墨,最上端的那几片则呈现出纯正的帝王绿,如同一块块昂贵的宝石贴在了陌奚身上,华美惑人,更吸引着爱玉的茯芍。 茯芍紧紧盯着最顶上的那块鳞片,在凹陷的脊线里,那块鳞片的颜色胜于她见过的任何一块帝王绿。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片玉鳞,隔着鲛绡本就看不太清,随着陌奚的摆腰,倾斜的长发回转,又将裸露的后背和那块鳞悉数遮蔽。 茯芍随之探头,水声潺潺,粗长的蛇尾延绵地上,缓慢游移着,拨开层层涟漪,沾染了晶亮的水色。 那片玉鳞在发丝间若隐若现,于不同的灵玉灯下忽暗忽明。 雄蛇舞并非独舞,而是两条以上的雄蛇相互斗舞,直到决出体力耐力更胜一筹的雄蛇为止。 身为蛇王,没有蛇敢与陌奚相争。斗舞变成了独舞,隔着半隐半现的鲛绡,殿中的雄蛇尽态极妍,向雌蛇全方位展示自己的身体。 密闭宫殿之后,空中的水莲香气逐渐浓郁,莲香之中的甜味也渐渐突显。 茯芍有些目眩神离,不知是因为空中的蛇毒,还是别的什么。 求偶舞的本质是展现雄蛇的体力,一条未开智的凡蛇尚能撑持数个时辰,蛇妖的求偶舞更是以日计算。 从月初到日落,明明没有竞争者,可陌奚迟迟未停。 舞色撩人,殿内的毒气已是浓郁到了恐怖的程度,此时若有妖闯入,将会立刻被毒杀身亡,但在茯芍闻来,只是甜美好闻的香气而已。 她在毒里待得太久了,全身骨头酥软,燥热情动。 茯芍从正襟危坐到趴伏躺下。 她趴在灵玉榻上懒懒吐信,蛇尾融化似的流成一滩,尾尖随着帷幔外雄蛇的舞姿而微微晃动。 池上漂泊着梨花,脆弱洁白的花朵从鲛绡之外流至茯芍尾畔。 随花一起贴近茯芍的,还有雄蛇浅浅的喘息。 蛇舞极耗精力,可茯芍没有满意,陌奚便会一直跳下去。 又是一个白日沉沦落幕,茯芍忍耐不住了。 她被甜蜜的蛇毒所俘获,深陷在雄蛇的巢穴内,又一次忽视了本能的警告提醒。 “姐姐、姐姐……”她在冰凉的玉榻上难耐摆尾,冲陌奚抬起玉臂,“难受……” 醉人的蛇毒、银靡的媚舞、以及暧昧的水声、喘息都在不知不觉间侵蚀着茯芍,一点一滴蚕食着她的感官身心。 暮秋初冬,在陌奚温暖的巢穴、在他的结界幻境下,轻易原谅了雄蛇的茯芍如蛛网上的蚕蛾,只剩下被毒蛛占有的结局。 鲛绡被挑起,迷蒙之间,茯芍看见一双笑意盈盈的翠眸。 不知是否错觉,那蛇瞳里隐约泛着诡媚的猩红。 幻术、媚术、蛇毒,陌奚拿出了自己所有的一切,不止展示身体,也展示着他深厚的妖力。 他倚柱低喘,偏头温柔地俯望榻上的雌蛇,没有更近一步动作。 “姐姐——”迷失了方向的雌蛇迫不及待地勾住了他的鳞尾,双颊酡红地低吟,“交尾……和我交尾。” 陌奚依旧未动。 “芍儿,太善良了。”他频繁吐信,蛇信监测着茯芍的状态,瞳中猩色愈深,“我这样骗你,你不该轻易原谅我,该在一开始就将欺骗你的东西抹杀去除。” 这一世、上一世,他骗了她无数次,可她总是轻而易举地原谅他,哪怕为此付出过惨痛教训也还是不长记性。 可怜的美玉,怎么又自己撞进他的网里了呢…… 茯芍呜咽扭腰,已是什么也听不进去,只含糊地念着“姐姐、姐姐”。 陌奚低头,怜爱地抚过蛇姬的侧脸,吻上她娇艳的朱唇,哺给她想要的甜蜜。 茯芍尝到了期待已久的蜜液,她顺势搂住陌奚的脖颈,可在此之前,陌奚毫不留情地退离。 他用拇指摩挲着她的唇瓣,用蛊惑的语调,卑劣地谈起了条件。 “芍儿,等一等,先告诉我,你想何时举办结道大典?” 茯芍摇头,眼角泛泪,半是撒娇半是命令:“不等,现在就要!” “不行,先确定时间。”陌奚轻柔而坚决地拨开她的手,“下月十五,好不好?” “好、好,什么都好,快给我……” 陌奚勾唇,这才俯身。 柔韧冰凉的玉臂立即绞缠住了他的脖颈,怕他再度离开,地上的黄玉蛇尾也紧紧缠住了陌奚。 茯芍仰头,大口大口地吞咽蛇毒,蛇尾颤栗,根本没有意识到方才答应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从未如此快乐。 有绿意晃过,她看见了自己一直惦记的美玉。 手指上攀,她摸到陌奚的脊背,扣住了那片华美的玉鳞。 “嗯…”雄蛇的闷哼中,她探出利甲,撕扯下了那片帝王绿。 点点殷血粘在鳞上,茯芍满足地把那片玉鳞含进口里,让它易主,成为自己的藏品。 她喜欢这片玉。
第六十八章 蛇妖的交尾通常以旬计数。 刚化形的小蛇妖可达一旬, 仲妖二到三旬,而陌奚茯芍这样的顶级大妖,便难以计数。 蛇王的寝宫闭门了, 霸道的结界罩在四围, 结界上的气息冰冷锋利, 警告过往妖族, 饬令远离。 模糊的鬼影自暗处飘出, 接手了一切政务军务;蛇宫各角有傀儡出洞,成为蛇王的耳目,监管这一时期的淮溢。 血雀倚着栏杆,笑望着被结界笼罩的寝宫,“活得久了, 真是什么都能见着,冰清玉洁的蛇王居然也有交尾的一天。” 与他一同入宫的卫戕见到这方结界, 转身便走。 至少一个月, 蛇王本尊都不会出现了,他手中的军务找鬼影即可。 披风回转, 血雀唤了他一声,“嗳,王上已经拿到了第一交尾权,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春天还是秋天?” 卫戕没有回身, 淡淡道,“再议。” 他何时动手, 取决于王对茯芍的占有欲。 额角被玉光杯砸中的锐痛还历历在目, 卫戕判断,蛇王短时间内恐怕很难放手。 “行, ”血雀勾唇,“那你完事了告诉我一声。” 顶级雌妖,他自然也想分一杯羹。 话语即落,卫戕蓦地回眸盯向他。 血雀笑道,“怎么了,我不能喜欢她么?虽然是蛇,可那一身鳞片真是美得惊心动魄。要不是比你、比王的修为低,我真想将她藏在巢里。” 回忆起那身华丽的玉鳞,血雀抚唇而笑,眉目间的欲念愈深一层。 “她只喜欢蛇。”卫戕冷声道,“你没有机会。” “是么。”血雀耸肩,不甚在意。 卫戕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结界之外肃杀冰冷,结界之内,却是数不尽的融融春色。 陌奚和茯芍皆是头一次交尾,双方状态却截然不同。 陌奚的蛇信始终频繁伸吐着,洞察茯芍最细微的反应,给予她及时的反馈。 他的控制力、观察力着实恐怖,陌奚控制着自己、控制着茯芍,控制着空气中蛇毒的浓度,亦控制着媚术和幻境的深度。 茯芍无法不在这张精密的网中起伏沉沦。她的所有感官都被陌奚调动至极限,无时不刻处于高亢奋状态。 如此不过一旬,她便累得维持不住人形,化回了原身。 一地涔水中,俊美温柔的男子被巨蛇压在身下。长蛇蛇腹缓动着,粉白的蛇信不停往他薄唇中钻去。 这副景象足以令任何一个八尺男儿魂飞魄散,却让陌奚心生怜惜。 同为蛇,他自然了解蛇的反应,知道茯芍此时有多么疲倦。 那对仙幻的白色耳鳍呼吸一般,缓慢地收张着,连舒展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他环着黄玉蛇颈,抚摸蛇首顶部,“芍儿,要休息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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