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戴华背上血肉模糊,双目通红,缓缓爬过来,将却倾深深拥入怀中。 “谢谢却倾。” “娘,你浑身都是血。” “却倾,你在想什么呢?” 江端鹤俯身,在却倾耳边,轻声问道。 尹却倾着实被吓了一跳,眼中积蓄的泪水猝然零落。 “却倾……” 江端鹤面上满是不知所措。 “没什么,我们继续走吧。” 却倾抬手拭泪,因着轻轻揉过而双目微微发肿。 “嗯。” 江端鹤总觉着有话想说,却也只是如鲠在喉。 军队里鱼龙混杂,江端鹤到底不放心,便唤了臧禁知过来。 臧禁知是位可变化为金雕异形的女兵。 她身长七尺有余,身板子虽薄些,但筋骨结实,丝毫不显得孱弱。 “禁知,烦你帮我护好她。” 江端鹤嘱咐道。 “司阶,您怎么不坐车?” 臧禁知声色清冷,也恰好生得一张符合声音质感的玉面。 “留给她坐的。” 江端鹤眼神落在一旁的尹却倾身上,目不转睛。 “是。”臧禁知应道。 尹却倾听说自己要同臧禁知一起坐车,连忙咧开嘴,满面带笑。 “金雕姐姐,我记得你,你的翅膀好漂亮的。” 臧禁知冷着脸,并没应答。 她本人其实并不看好这种将个人感情带进正事的行为,但身为江端鹤的手下,臧禁知绝不会反抗他,但自然也不会与尹却倾过于亲密。 她才不会同江端鹤一样,太看重那些无用的情感。 江端鹤见状也并不高兴。 方才见了他,倒都不曾这样笑。 不过,却倾笑起来。 确实是极美的。 这时候他便又怨怪起自己语言上的匮乏了。 尹却倾已与臧禁知一同向马车队走去了。 “姐姐,我是尹却倾。” “嗯,我知道。” “姐姐,你该说,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嗳,不是,我是问你叫什么!” 却倾佯作生气状,说道。 “臧禁知。” “禁知,真好听。” 有什么好听的? 臧禁知将头偏向一边,不去看她。 “金雕姐姐,你们都会飞会跑,为什么还要坐马车?” 她真是有很多问题要问,嘴不带停的。 “会累。” 臧禁知的回答十分简短。 “姐姐,你带我飞过去吧,我好久没见过你的翅膀了。”尹却倾突发奇想道。 “嗯。” 在远处望见一道金光乍现之时,江端鹤才骤然想起。 忘记告诉臧禁知这件事了。 “啊——不用这么高啊!”尹却倾在天上喊道。 真是的,老喜欢做这么惹眼的事。 不过吓她一次也好。 被旁人吓过,才会知道他对她有多好。 “老兄,笑什么呢?” “啊?”江端鹤故作镇定道。
第3章 梦中的烛台 昏暗中的房间中,四周仿佛都在错乱中轻轻摇晃。 尹却倾睁眼时,正对上一盏烛台。 烛台是描金制的,因着有些掉漆而隐隐泛黑。 台架上,安置着五只参差不齐的红烛,其中有一只已经将要燃尽,蜡油滴落后凝固,在烛架下结成色彩由浓转淡的绯色珠帘。 尹却倾双眼迷蒙,只依稀望见一些景光。 那烛火不住地晃动着,明晃晃的,照亮她眼前世间的一叶角隅。 时或黯然昏黑,什么也看不清。 说来倒也奇怪,这一明一暗的变化,不像是微风轻拂所能造成的。 猛烈而急促,却也不比地动山摇似的,那般有井然有序,况且观望四方,仿佛也并不会顷刻间便坍塌陷落。 她所倚靠的一切,似是风雨飘摇,仿若顷刻间,便会破裂,四散而去。 却倾只觉着周身似是有滚滚热浪,一遍一遍席卷而上。 从腹部直撵过胸前,再全然泼洒在面上。 她仍是有些看不清。 也不知是谁,把房间的灯火通通熄了,单单留下一只烛台。 真是的,一点也不考虑却倾。 在夜里,她的眼神一直不大好。 “看……看不清。” 尹却倾一开口,便觉着嗓子眼里像是刀割一般的疼,又干又紧,还颇有几分生涩。 大概是太久不曾使用了吧,她这样想道。 话音刚落,那烛火忽然不再反复消失了。 孱弱而飘忽不定,却不再被黑暗所侵蚀掩去。 烁烁烛光,渐渐晕开一小圈,似是一星星的墨点子。 不知怎么,尹却倾望着那片光晕,总觉着很安心。 那角隅处的光亮,有些像是她,在这顷刻间便沉浮的乱世里,脆弱飘游,却坚持守着自己的一小部分光。 “你想看什么?” “又或者,你还想看清什么?” 江端鹤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他声调一向冰冷,而今却染上几分异样的沙哑,还有些粘性,透出难舍难分的迷恋和依存。 江端鹤一直以来的声音,都是淡淡而冷漠的。 唯有对着却倾时,能添上几分情绪色彩。 可那对于却倾而言,仍旧少去几分暖意。 她一直以为,蛇都是这样冷血而缺乏对感情的理解与体会的。 反正自己也记不清人名,干脆便叫他蛇将军好了。 曾经的自己是这样想的。 嗳,蛇……将军? 曾经的自己? …… “却倾,你怎么了?快醒醒!” 尹却倾一睁眼,便见到一张苍白不带一丝血色的脸。 他生得眉眼凌厉,上挑的蛇眼之中,虽为金瞳,却总有种鲜血侵染过度的杀戮之气。 可现如今,他双眼雾蒙蒙的,也不再全是淡色,而照映出一点星黑的光亮。 毫无缘由的,却倾就是知道那一点,是他眼中的自己。 “江端鹤?” 却倾脱口而出的,就是这三个字。 江端鹤?对了,是方才梦里知道的,他的名姓。 “却倾,你记住我的名字了?” 虽说生得稍嫌凶相些,江端鹤的下巴倒是曲线柔和,冲淡许多面上的妖气。 不过这倒是让却倾有些迷惘。 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平时待人冷淡,遇着她时,却总是温温柔柔的。 不管了,却倾想不了太复杂的事。 她也自认为自己的身份,从来便无需承担这些个弯弯绕绕的碎心思。 “我,咳咳。” 却倾复又开口,只觉着嗓子有些痒。 “却倾,来,喝点水吧。” 江端鹤抬起一只白玉茶盏。 尹却倾接过茶盏,为江端鹤缓缓扶起身时,眼神不禁飘忽向四周。 这,不正是她梦中的场景么? 旁的都被那一片漆黑掩过,只有那一盏光亮微弱的烛台。 只是那一盏烛台上的花烛,颜色与梦中的不同,是淡淡的浅朱色,且只是安置于其上,并不曾点燃。 可她,从未来过此处。 “怎么了,却倾?” 江端鹤长眉微颦,神色中满是担忧。 方才被臧禁知带回来时,却倾便已经睡着了。 江端鹤将她好安置过后,本不愿叨扰到她。 怎知她脸色渐渐涨红,口中不断发出几声细碎的音调。 方才因着担心,江端鹤都不曾多想。 现在回忆起她方才的样子,莫不是…… 现在是什么时候,怎么可以想那种事! 江端鹤简直想给自己一肘击。 不过已经发着热的地方,越是击打,也不过愈发滚烫。 江端鹤思绪纷飞的这一刻钟的时间里,尹却倾已经完全接受了在梦里梦见奇怪事物的事。 她双手捧杯,小口小口地轻呷几口。 “你手好小。” 江端鹤耐不住,将所思所想说出口。 却倾闻言,低头看了一眼双手握着的杯盏。 “我怕掉在地上,总是不小心。” “能注意这些,只说明眼下却倾已是很小心的人了。” 江端鹤俯身,凑近她说道。 尹却倾不禁向床后退却。 他的靠近只会让她想起方才梦中的事。 那可不像是什么好梦。 她尹却倾可是很聪明的,这点小伎俩骗不了人。 “金雕姐姐呢,怎么没瞧见她?” 江端鹤没料想到她会问这个,立刻便沉下脸。 她怎么总是关心别人的事。 就不能把心都放在他一个人身上吗? “她,不知道!”他寒声道。 仿佛臧禁知若是即刻便死了,都同他毫无干系。 “你肯定知道!”尹却倾冲着他笑道。 “哼哼,你可不会骗人,我看出来了。你平常都是盯着却倾的,一说谎,就不敢看着我了!” 江端鹤面色一滞,目光便呆呆地落在却倾身上。 她的可爱和单纯,总是毫无费力。 “不能骗却倾哦,却倾看出来之后,会难过的。” “好,不骗却倾。” 江端鹤点点头,面上浮现浅浅的微笑。 跟却倾待在一起,总觉得每天都是春夏之交般的温暖。 他们蛇类最喜欢暖和的事物了。 “臧禁知在靶场。那里太危险,你待在这里等她便是了。” 江端鹤还是很好哄的,一个微笑便能换一句实话。 “啊?我还想去看看她的翅膀呢,她飞起来的时候好帅,却倾就不会飞,也不敢飞。” 尹却倾趴在石桌上,懊恼道。 此言一出,江端鹤才勾起的嘴角迅疾垂下。 “有翅膀就那么好?” 却倾听过他的话,久久失神。 阙国领土虽算不上是幅员辽阔,但资源丰沛。 因此一直被笼罩在铎朝的阴影之下,每年都须得上缴高昂的税金。 不过他们的脆弱是情有可原的。 阙国贵族多可变幻出羽翼,却极少见有修御出尖牙利爪的。 他们的翅膀大多覆有色彩斑斓的羽毛,并以翅膀的美貌和华丽作为高贵的象征,根本不会用羽翼进行战斗。因此力量脆弱而缺乏锻炼,光是用于逃亡,已可堪称是费命了。 尹却倾的父亲便有一对翅膀,色彩绚丽,举世无双。 他就是用这对翅膀,永远离开了却倾和娘。 尹戴华其实也有翅膀,只是却倾已有很多年不曾见过了。 最后一次见到时,戴华已然被砍去部分翅骨,六翮被生生拔去,鲜血淋漓。 那时的事,却倾记得不怎样清晰。 只依稀记得,娘的羽毛是,是什么颜色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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