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时琉听得似懂非懂,也细拧着眉对着茶盏研究。 见负剑少女那副模样,醒回神的林三水不由笑了:“好了,不必深思,不懂未必是坏事。” 时琉仰脸,点头。 林三水望着她放于身侧的断剑,眸子深远,过了几息,他转来问:“这几日你修习剑谱已逾百本,可有什么感悟?” 时琉有些疑惑:“许多感悟呢,每一本剑谱都有其深意,林叔问的是哪本?” “全部。” “…嗯?” 时琉怔过,随即若有所思,“林叔是想问,我对剑道的感悟吗?” 林三水不由满意点头:“嗯。” “我才学几日,看法一定很粗浅,说出来如果有错的地方,请林叔不要笑我。” 时琉有些不好意思,但数日苦修,言传身教,她早就将面前风华清俊令人崇敬的执事视为半师。 长辈既问,自不敢辞。 细思过后,时琉轻声答:“宗内藏书阁里,将所有术法功法,包括剑谱,分为上中下三等。” “是。” “我几日修习下来,不知其他功法如何,但仅就剑谱而言,我认为这种分法……即便不是大谬,也有些错漏之处。” 时琉说得小心。 才初入玄门、刚入剑道,就敢直接质疑门内的剑谱分级,这话若是对旁人,她大概提都不敢提的。 即便是对林三水,说完以后,少女也谨慎抬眸,观察对方神色。 “哦?”林三水却并不意外,只是似乎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近些日子所修百本剑谱,上中下三品皆有,尽数小成之后,我却发现,其中不乏中品可克上,下品可克中,”时琉略微肃然,“这几夜我常做推解,最后想通,剑道内万千剑谱,并非简单区别品级,而应是相生相克。唯有融会贯通,化剑法万变于一剑,方能成至上之剑。” 林三水目光微亮,点头:“好。不愧是……剑心通明。” 时琉一顿,不解回头:“?” “不止剑道,道皆如此,”林三水起身,“术之大道,其实不过两境——从无至有,化有为无。” 时琉一怔,不由地默念起他最后一句。 “但有一点,你说得有些偏差。”林三水转过来。 时琉忙问:“哪里?” “玄门分功法为上中下三品,于你来说,是有谬误,但于绝大多数弟子来说,当是如此。” 时琉稍作思索,便恍然:“因为他们在短时间内不能通修百本剑谱?” “是。且不止。” 林三水走近她,在她眉心轻轻一点,“普通化境修者便有近千年寿数,他们有足够的时间修习剑谱,但并非有时间就够了。悟性是有上限的,即便臻至化境,多数上限也容不下十数本小成剑法。又何谈百本,通悟大道?” 时琉若有所悟:“这种时候,攻伐越凌厉、可被克制的纰漏越少,剑谱品级便越高?” 林三水慰然点头:“是。孺子可教。” 时琉被夸得兴奋,脸颊也微微泛红。 她从藤椅里起来,走到旁边,一拂袍子便跪下来,认认真真给一身麻衣的青年执事叩首三次,行了师礼:“谢林叔教我。” 林三水淡然受了她的拜师礼,将人扶起:“你可是要参加两三月后的道门大比?” “是,林叔。”时琉仰头,“接下来两个月,我会继续努力修炼剑谱的!” “练剑固然重要,但百本剑谱对只有天境修为的你来说已经够用,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啊?” 时琉茫然仰头,还没看清,就被林三水在额头轻点了下。 “哎呀!” 庞大而柔和的气机从额心拂上,时琉毫无反抗余地,就直接向后倒进了藤椅里。 等她回神,林中已经不见了林三水的身影,只剩对方含笑的话音回荡—— “一力破万法,你的修为太低!剑法再精妙,如何与那些天境巅峰的弟子斗法?” 时琉恍然。 她立刻从藤椅里起身,犹豫了下,恭敬朝着随便哪个方向长揖到地:“谢林叔教诲,弟子明白了!” “……” 林中再无回音。 时琉闭目查缺,确定今日的剑谱修习已经无漏,便负着断剑,朝自己的弟子竹屋走去。 —— 晏秋白师兄带她来的第一日,便与她说过,弟子殿中特设灵气聚合的阵法,若要短期修行,就在屋内冥想闭关即可。 说起来,除了祭剑阵里断相思认主之时,她得了灵气反哺、破入天境外,入峰内数日她一直是苦修剑法,还未曾试过屋内冥想做境界修行。 那便今日开始吧。 时琉想着,推开自己的屋门,将断剑正放于桌上,便转身进了有床榻的侧房。 然而进来之后,甫一转身,时琉就望见了坐在床榻上的人—— 神颜阖目而憩,层叠的白袍迤逦垂地。 时琉怔怔看着那衣袍,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梦里上面多出两点水痕足印的模样。 “看什么。” 冷淡懒哑的嗓音碎了她脑海里模糊的画面,魔睁开漆目,微微歪首睨她:“几日不见,连主人都不记得了?” 时琉一僵。 几息后,她垂眼,扶手作礼:“主人…” 话声未落,少女腰上一紧,竟是直接被人拉向床榻—— 一声闷响。 时琉跌坐进酆业怀里。 少女尚惊未回神,下颌就已经被抱她入怀的人挑起,魔的长眸低敛,危险又幽深:“忙着与你那短命的新师父学剑,连梦也顾不得做了?” 时琉挣扎未果,眉心微蹙,只能低着睫避开魔的眼神,“我不懂主人在说什么。” “不懂?难道我未警告过你,离蔺清河远些么?” 时琉忍着,没有情绪地按捺着:“我从未与玄门的小师叔祖有半点——” 话声戛然而止。 下一息,时琉惊恍得仰眸:“林叔就是,蔺清河?” 魔轻捏她下颌,迫她再抬两分,他漠然又冷冽地睨着她:“你是当真不知,还是装作不知?” 时琉震惊失神,根本顾不得酆业的话。 而这显然更惹恼了魔。 他低头笑了。 “我叫你接近晏秋白,没叫你连蔺清河一并招惹,你倒是一个不落——” 魔迫近她,作势欲吻,却在最后一隙停下了。 乌黑睫羽抬起,漆眸深得如噬,紧紧噙着少女琼额粉面。 “嗯?小琉璃妖?” “——!” 时琉一僵,抬眸望魔。
第51章 玄门问心(二十六) ◎【一更】“晏秋白对你果真上心。”◎ “你怎会知道我梦里的……” 大惊之下,未来得及斟酌的话便脱口而出。 中途,时琉甫一回神便咬唇压下。 可惜还是晚了。 “梦里那只小琉璃妖,果然是你。” 酆业眼神晦沉,却只轻嗤了声,松开她,“你手腕上那颗石榴,和那夜许你抱着的笛子一样与我共感。两夜拉我入梦,我如何不知?” 一被松了钳制,时琉便立刻从床榻前退开。 这个动作惹得魔眼尾轻慢提了下,偏过脸,漆眸幽深。 时琉垂头,避开他视线。 她轻吸了气,竭力平复下起伏的呼吸:“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梦。我从未想过要拉你入梦。” 她停顿,低声:“我也并不认为,梦里的……是主人和我。” 魔似笑似嘲:“自然不是。仙界仙侍无数,我怎可能会与一只小琉璃妖那般亲近?” “……” 时琉轻握紧手心。 早在凡界华天府的绮云镇上,她听得雪晚所言幽冥形成的真相,又在那夜天衍宗覆灭时知晓了妖皇的传音和魔的自嘲——那时她便已经猜到,万年前那场三界之战中所谓“中天帝与酆都帝同归于尽”背后的真相。 可此时听魔亲口承认,他便是那位曾高居三十六重天之上中天帝宫里的神明—— 时琉还是有些恍神。 “何况,在仙界帝宫时,我从未见小琉璃妖真面,只记着她喜欢躲在外殿琉璃池里,”魔起眸睨她,一两息后,他低嗤了声,“若那梦能当真,便是有人对我的记忆做了篡改——” 他一顿,冷然笑了,“你觉着,可能么。” 时琉默然。 既是中天帝的记忆,谁改得了。 自然不可能。 少女摇头:“只是梦而已。主人不必介怀。” 魔不言语了,他侧过身,懒洋洋靠在床角立柱上睨着她。 时琉眉心轻蹙了下。 半晌,仍未等到他再说什么做什么,时琉算着修炼时间一点点流逝,终于忍不住率先开口:“主人那夜说过,道门大比前,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魔低哂:“我说的是你不必再来找我,可未曾说过我做什么、去哪里,还要受你限制。” “……” 时琉偏过眼神,浅浅回忆了下。 确实如此。 少女稍松下心神,扶手朝榻上的魔行了礼,便转身要到外屋去。 “你去哪。”魔声线像落了雪似的寒凉。 时琉停住。 “我要开始修炼了。如果主人没有其他吩咐,”少女垂着细长的睫,侧颜清丽,神色间却一点波澜也不见起,“那我到外屋,等主人离开再回。” “蔺清河的事情,你便不准备再说什么了?” 时琉站在内屋通向外屋的垭口,正能望见被她搁在外屋桌上的那柄断剑。 “断相思”。 —— 毕竟曾是小师叔祖的“相思”。 断相思重新认主,他大概有所感知,也许就是因此才会专程来到宗主峰,为她指点剑法修炼的。 即便有所隐瞒,半师之情,也作不得假。 她自当以半师之礼奉之。 时琉想着,更低垂下睫。 她转身,正向面着床榻前的魔,以扶手礼单膝跪地:“我已向林叔行过拜师礼,彼时不知他真身,但礼不会废——主人若不允,请降罚。” 魔垂眸睨着跪地的少女,寂然半晌,魔焰萦绕雪袍犹如实质之时,他却忽笑了,只是声色寒彻。 “你要为了蔺清河违抗我?” “并非违抗,”时琉神色不变,“拜师在先,知其名姓在后。” “那就是还要继续与他亲近了?” 榻前的魔起身,徐缓走到时琉身前。 她的沉默不语终于激怒了魔,他单手握住少女纤细的颈,将她提到身前:“你当真觉着我不会降罚于你?!” “……” 时琉面色微微苍白,又被魔扼着颈,被迫仰着澄澈的眸与他相对。 她轻声而平静:“请主人降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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