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琼听见他的名字便心烦,当即道:“我才不要学。我只要隐形,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那破阵法根本拦不住我!” 他说得着实没错,垂光无可辩驳,气结蹙眉道:“是我拖累了你!都怪我考虑不周。”说罢转身就出了屋。 尚琼看她走了,虽仍然气着,却又并非出自本意将她气跑,思来想去蹑手蹑脚出门一看,垂光正一个人在角落埋头挖土。 尚琼知道她是要埋师门那只瓷杯,又想起她这一路上吃的苦来。垂光不过也是初入江湖,却遇见这样多糟心事;学步法也没什么不对,早点学完说不定也好早些逃出这里……他看着她孤零零的背影,想到她方才的眼神,心又软了。 我要帮她埋瓷杯。他想,趁机说几句话,就又好了。 他嚼了几个铜钱,忙去包袱里拿装了瓷杯的布包。然而不知是饿是急,转身时那布包从手中滑了出去—— 多年以后尚琼回忆那一刻,仍有中邪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连个布包都捏不稳,或许就是太自信能够捏稳,才被它脱出手去,划出一个弧线并且跌落在地。 咔嚓。 下凡这样久,貔貅头一回知道什么叫“说不出人话”。他简直慌得要飞回貔貅界了!夜里还在说人家欠他人情,今天就干了件大事。因为过于惊慌,他自然没有飞,甚至没能做出任何补救的举动,只是站在当地呆若木鸡。 垂光循声而来,看那布包在地下,屋里多了另一只木鸡。 半晌垂光说:“掉了?” 尚琼努力挤出一点声音来:“……掉了。” 垂光缓慢蹲下,比福顺里年纪最大的老奶奶还要慢。她伸手碰到布包前忽然说:“也许没事呢?” “对!”尚琼连忙释放最后一丝可怜的希望,“说不定是……是特意造的,石头的……” 放屁!他内心一个清醒的声音说,那明明是瓷的! 垂光提起布包。 哗啦。 里头传出的声音把两人都定住。 那是瓷片撞击的……不!尚琼绝望地想,那是貔貅破碎的心。 他猛地醒了,朝垂光双手作揖:“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小心,我我我真是不小心……” 垂光慢慢抬眼看了看他,尚琼不敢再说,从头到脚冰凉。他知道这是垂光一心要做必须去做的事,如今自己闯下大祸必然没好果子吃,万般思绪交错之下千百句话语跳过过程直接揭穿了结尾:“你是不是要把我送回去了?” 屋里一片寂静。 垂光盯着布包半晌,摇了摇头:“不怪你。”她把手掌放在尚琼忍不住哆嗦的手上,“那句话怎么说的,得失成败不由我,对不对?送信的事本由我做,无论出了什么意外,都是我没把这件东西看好,你无需自责。” 尚琼上一刻面无人色,下一刻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心里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惹她生气,要永远对宽宏大量的万垂光好上加好。一听不把自己送走,顿时缓过劲来,倒琢磨着问:“反正你师父拿出来的是个杯子,说不定还能粘起来呢?只要是个杯子就好了罢!” 垂光捏着布包眼前一亮:“这里果真有块大的!说不定真能粘起来。” 打开布包,两人的心跟着大小不一的瓷片一同稀碎。原来垂光捏的那块不是瓷片,而是什么闪亮的东西。她小心拿起来看,只见是枚玉佩,却有一半镶着金。两人盯着这半金半玉的东西看,谁也不认得。 垂光将那瓷杯偷偷看过数次,比量着说:“这和杯底差不多大,原先竟是藏起来的?” 她细细查看瓷片,原来那瓷杯果然是特意做的,唯独杯底厚些,这玉佩便藏在其中,一旦摔碎倒显露出来。 垂光自语道:“师父知不知道这件东西?如果知道,难道有意遮掩,本意是为了送这块玉佩?” 尚琼打破了杯子,出于愧疚便分外执着,只说:“也许真的只是要送一个藏着玉佩的瓷杯。” “我只怕他也不知道里头还别有洞天。”垂光想了想,干脆又把一兜瓷片中掺了些碎木干草,“这瓷渣埋起来,即便有人来搜,瞧见也不知道是什么。玉佩我反倒好带,毕竟谁也不认得。”她从颈中扯出一条丝绳系着的小小锦囊,将那玉佩装进其中,“这是我娘给我留下的平安符,保它平安。” 到了午后,易归潮果然又来,对垂光说:“许翠影要跟许掌门夫妇见面。你同我去看。” 许掌门便是灵虚楼掌门许不饿,许夫人名叫周大捷,这时要和翠影见面,垂光心里七上八下,便要跟着易归潮过去,托辞回到屋里压低声音交代尚琼。 尚琼这时也没显形,跟她说着话,却看见易归潮就来气:要不是他,自己也不至于打破了杯子。但垂光好歹不气了,他说什么也不好直接冲着易归潮,便转弯抹角问:“要是旁人打破了这瓷杯,你也怪他么?” 垂光斩钉截铁道:“我撕了他。” 看吧!易归潮!这就是你闯祸的下场!你和我还是不一样!尚琼心花怒放,乖乖地说:“你随他去罢,我在这里看守这袋瓷渣,哪里也不乱跑。” 垂光一笑,出门时嘴角还未平复,易归潮忽然摸摸她的头笑道:“毕竟还是年纪小。” 垂光又困惑,却不知易归潮内功比她深厚得多,在门外也依稀听得到她在说话,又看不见貔貅,只认为垂光是在自言自语,在他那里别有一重可爱之处。 易归潮带着垂光到了许翠影住的客院当中,却不进屋,两人在廊下坐了。 只听许翠影哭道:“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牺牲我一个,就是最省事的办法,大伙儿都不费工夫。”显然已经吵了半晌。 一个中年男人说:“我早说过,我们养你养得太娇惯,如今连这点事情都不乐意做了——这不也是为你自己的将来考虑么?”自然便是许不饿本人。 父女争吵中夹杂了一个女人叹气,想必便是许夫人周大捷了。 翠影又道:“你们拿阿大要挟我!不如把我一刀杀了!这些年如果不是它,我早就不想活了。只说娇惯娇惯,你们两个谁也不愿意陪我,只有阿大阿小陪着我……” 许翠影像是存了许多委屈,趁机便诉了个痛快。见女儿实在伤心,周大捷终于劝道:“别哭坏了身子,爹娘也有不妥之处。” 许不饿叹道:“罢了!我和你娘就你这一个女儿,灵虚楼所有东西都是你的;不由着你,还能由着谁?你不成亲,那回家就是了。” 翠影悲喜交集,哭得更加大声,母女相对而泣。垂光见这事已了,自然大喜,内心庆幸这对父母还算疼女儿,朝易归潮龇牙而笑。易归潮耳闻房内哭声,也便笑着带她避开,由他们三口团圆。 垂光等到天黑,才去许翠影房里见她。 翠影笑嘻嘻地说:“逃出来真是太对啦!总算如愿了。我爹知道我奔波吃苦,方才还叫人送了热汤小菜,要我补身子,过几日我们就一起回家去啦。” 垂光也十分欢喜,便又说些叮嘱。翠影却拿出一条长鞭,正是自己平日所用,手柄镶金嵌玉,递过来道:“垂光姐姐,咱们不白相识一场,这支鞭送你,也当是我一点心意。” 垂光笑道:“我难道是贪图你的钱财感激?” “那要怎样?”翠影说,“我好歹也是江湖儿女,不能平白受人家的恩情。” 垂光左右一扫,指着桌上汤菜道:“这样罢,你给我盛碗汤喝。自从离家,便没什么人盛汤给我喝了。” 许翠影甚是不满:“这汤冷了,一闻就知道不好喝,连我都不要动,怎能用来谢你?” 垂光说:“那也罢了,我没什么想要。咱们就此别过。” 许翠影见她当真要走,忙拉着她说:“我盛我盛!”一面装汤,一面摇头,“垂光姐姐,你这样不行的,连要东西都不会,我真是过意不去。”想到她从初遇便帮着自己,又掉下泪来。 垂光端碗一饮而尽,抹抹嘴道:“好喝,多谢。” 翠影拉着她只不让走,半天才告了别,又依依不舍:“你闲了要去灵虚楼找我!” 垂光一面应着,一面出门去找易归潮。她不知道齐之涯在不在附近,只有跟着庄主才能保她一路无事。走到半路只觉嗓子发干,易归潮迎面而来,垂光正要招呼,忽然嗓音嘶哑,一时只能发出嗬嗬声,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她内心大惊,试着运功却几乎一头栽倒。 易归潮抢上几步将她扶住,伸手一探,只觉她脉象混乱气息不稳,失色道:“谁给你下毒?”
第27章 垂光浑身发软只剩摇头,眼看便站不住,喉咙犹如火炙,满脸骇然之色。易归潮望了一眼许翠影的房门,当即扶着她疾走,一面低声道:“别怕,易家旁的没有,药材不缺。无论你中了什么毒,我都能给你解去。” 他半托着垂光径直赶到一座偏院,冲进丹房,在小木柜上揿了数下,机括叮地弹开,现出一只纯金托盘,盘中一粒雪白药丸。易归潮伸手取了,立即塞进垂光口中:“咽下去,先不要运功。” 垂光依言吃了,一缕冰凌般的药线沿着口唇深入脏腑,腹中顿时剧痛,喉中却觉清凉。一旦能说出囫囵字来,她立即抓住易归潮说:“去……你快去告诉翠、翠影,她爹不可信……她爹要害她!快去!” 易归潮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垂光自身毒性未除,开口说的却是旁人的事。如果不是亲自喂下药去,他几乎要以为她迷糊了。垂光仍不断推搡,要他去给许翠影报信,比起先前拼命练功的模样,此刻力道之弱简直令他有些心疼。 正纠缠,门口忽然有人说道:“你给谁吃了‘正觉长生’?”易来汐走进漆黑一片的丹房,一旦看清,便冷笑道,“原来是给她——这趟真不白来。” 这丹房是晴雨山庄机要之地,“正觉长生”丹药更是难得,因此药柜不但难开,更与易家兄弟二人房中均有机括相连,一人拿取,另一人立即便能知晓。 易归潮尚未解释,易来汐说:“她来得就古怪,又始终打着山庄的主意徘徊不去,我早知道必定有所图谋。” 易归潮喂下药去,不得不找许翠影,边走边道:“你误会了。危难之时还能想着救人,最能看出侠义心肠。” “何必向我解释?这药我用得你也用得,吃便吃了,我又没说什么。”易来汐转脸看向垂光说,“只是这药每十年才能制成一次,是武林中乃至天下解毒良方,服之百毒不侵,纵是药师佛现世也不过如此了。你必是听谁说起,存心为此而来,才对归潮百般纠缠。你知道他必会好心给你服药,也自然有余力多管旁人的闲事,巴不得中一次毒。” 易归潮听见他在背后刻薄,只因满腹疑团忙着去找许翠影,不及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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