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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瘦的貔貅也招财

时间:2023-08-23 21:10:38  状态:完结  作者:纸如云烟

  月明如灯,石壁前没有树影,垂光也能隐约看出他置身一块大石之上。她侧耳细听,忽然道:“什么声音?”

  尚琼细细看去,带着一丝疑惑说:“他在笑。”

  只见何重绿笑得肩膀颤抖,倏地从石上站了起来,也不拿剑,面朝岩石忽然出手,不知什么手法,轰然一击打在石壁之上,石屑尘土一齐飞扬。

  他打得专心又投入,忽然扬声嘶吼,状似愤怒至极,又毫不吝惜劲力,眼看石上赫然留下一个个带血的掌印,触目惊心。尚琼悚然道:“他……他在打那面山壁,手都打出了血。”

  何重绿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笑声仍被风不断送来,只听他口中不住说道:“我看这样好。你说得不对……一派胡言!不如再换一招呢?”话音时高时低,时而高兴时而不满,又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大笑狂吼,竟是喜怒兼具,说转就转。山壁岩石被他打得簌簌而落,他也不知道躲。

  此情此景说不出地诡异。尚琼看他身旁一个人都没有,地上只拖着他一条长长的影子,想起自己白天采摘的野果野菜,心惊胆战:“他……莫非是毒物吃坏了?莫非疯了?”

  “我看是早就疯了。”垂光说,“他提前有所预备,不叫我们离开,不就是怕被发现犯了疯病?”

  尚琼叹道:“我以为他只是脾性古怪,原来是真疯。如果说发作就发作,那不是哪一刻捏死我们两个易如反掌?”

  垂光心中忽然一动,细细算来,拉住尚琼衣袖:“不对。咱们第一回 碰上他,从山里逃去江边,他都没能追来,你记不记得?那天也是十五。来凌云山不足一月,尚未发作过。如果他每逢月圆犯病,也就说得通了。”

  “难怪。”尚琼道,“那时不是他不想追赶,是因为疯病犯了,这才让咱们赚了几天。”

  垂光道:“我看他双手都有伤疤,原本以为是和人动武所致,如今想来或许便是这样乱打……”她心中思量,不知何重绿要疯多久,“要不要趁机逃跑”这个念头便像雨后一支竹笋般向上拱。

  这时尚琼晚饭吃的几个铜钱撑不住了,眼看便要隐形,在这关键时刻可不敢松懈,当即摸出一把要接着磕。垂光听见响动一把按住:“先别急。”不等她说完,一枚铜钱跳出貔貅手掌,骨碌碌叮铃铃滚了出去,在大小山石间撞出清脆声响。

  何重绿停止说话,双眼直勾勾望了过来。

  ----

  貔貅:原来何先生是真疯啊,真疯。


第30章

  尚琼被他不似活人的眼神吓住,铜钱没能吃上。垂光在他耳边迅速说道:“我引他过来,你还是去背后点他至阳穴,明不明白?”

  她向月光中一跃而去,双手一拍也不说话,何重绿便朝她大步走来,脚步重而快。尚琼依言绕到一旁,只见垂光猛地一窜,窜到大石之侧便闪身一蹲;何重绿忽然暴起朝她抓去,双手狠狠抓在石上,喀啦拍出一条细纹。尚琼瞅准时机吞下铜钱,对着唯一熟悉的穴道奋力一捶,没想到何重绿疯癫之际竟具备一丝近乎天人合一的直觉,极快地一滑,他的拳头便像按上了厚胶,没能捶下。何重绿嗬嗬大叫,便要转身打他。

  尚琼正要再点,却见垂光趁机早已掠到何重绿面前,乘着他这一侧身,双手齐出,一点颈下,一点胸前。

  何重绿浑身剧颤,动作一滞;垂光迅速再下几记重手封他上身大穴,何重绿向前扑倒,却鬼魅般伸手将垂光打得朝后直飞而出,这才倒了下去。

  这几下都在电光石火间,垂光背倚山石,口喷鲜血;尚琼惊呼出声,又不敢轻易从何重绿身旁走开。直到他伏倒在地不动弹,才朝垂光飞奔。

  垂光受他一记猛击,吃惊不小,只因内功略有小成,当即将他一股气劲裹住,不叫伤了脏腑。这时强行忍住,对尚琼摆手。

  尚琼后悔无极:“你早知道他会这样,对不对?因此你打定主意,要他打在你身上……”他难以再说下去。两个人制不住何重绿,垂光自知眼神不好逃不掉,才选在正面迎击。

  垂光却笑道:“一击奏功,这不是我这个主人该做的事?”一边说话,口唇鲜血还在向外涌出,尚琼几乎魂飞天外,强忍着不出声;眼见她盘膝运功,便去看守何重绿。

  垂光强要压下那股真气,却被催得胸腹如欲爆裂,只得将自己内息全身运转,将那气息裹住,沿着经脉推行,意欲缓解那暴风雨一样的势头,却觉艰难;正焦灼时却福至心灵,忽然想起此前运功疗愈双目,便不再压制何重绿的内劲,只引导去冲击双眼;果然眼底逐渐发热,无数回之后那股内息便也不像起初刚猛,被她越转越柔,越走越快,终于绵绵细细纳入丹田——用九存一,涓滴没有浪费。

  她深深吐纳,张开眼睛,视野一片光明,原来天已蒙蒙亮了。

  何重绿内功深湛,被他一击之下竟然因祸得福,得以复明,真叫人又惊又喜。尚琼见她浑若无事站起身来,双眼湛然生光,简直大喜过望如见神迹。

  两人说不出的欢喜,相对傻笑起来。片刻尚琼的笑容便凝固了,垂光随着他的视线看去,何重绿正缓缓坐起身来。两人警惕地看着,只见他揉了揉胸口穴位,看见万垂光前襟的血迹,又看她的举动,开口道:“瞎子看见了?”声音已恢复如常。

  垂光正高兴着,当即反唇相讥:“疯子醒来了?”

  被她一说,尚琼想起何重绿夜里的狂态,对比当下的淡定模样,忍不住要发笑。

  何重绿倒也不生气,起身道:“让你们离远一点,偏要来寻死。真是人傻命大。”

  三人在亮起的天色中朝回走,垂光问:“如果没猜错,你每逢十五就要发病。”

  “不错。”何重绿说,“否则你们第一次逃跑,就会被我抓回来打断腿。”

  垂光暗自思量,毕竟他发疯嘶吼时听着甚是痛苦,便试探着说:“我认得一个朋友,家里有许多药材,要不要给你问问,看有没有对症的……”

  何重绿一声冷笑:“你认得卖药的,我便不认得了?倘若吃药有用,哪里还需拖到今天。”

  “药石罔效?”尚琼说,“依我看,那只能是心病。”

  何重绿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微笑。

  垂光倒吓了一跳:这样的人,会有心病?有心事的何重绿……她感到一阵发寒,靠在尚琼身边瑟瑟发抖。

  天边朝霞似锦,遥遥望去,云起峰被裹在白雾当中,仿佛能隐约看见凌云阁重重飞檐。何重绿忽然说:“二十年前,我就在云起峰上学剑——这个时辰应当已经起来练功了。”

  垂光说:“那时候你还是何一玄,你师父喜欢你么?”

  “如果没有离开凌云派,”何重绿说,“我必定能继承我师父的衣钵,甚至接任凌云派掌门,也未可知。”

  尚琼向来坦率,赶着问道:“那你为什么走了?”

  何重绿说:“我下山时,曾结交了一位朋友……或是说我搭救了他。此人豪爽英武,身手不凡。他比我大上几岁,却已经算个领袖人物;并非出身剑门,却也会使剑法。相熟以后,我便常与他切磋武功,半年一见,有时也在别处巧遇,十分融洽。”

  垂光和尚琼听他回忆过去,全然想象不到能有哪位人物和他相处融洽,齐声问道:“这人是谁?”

  何重绿说:“灵虚楼前任掌门白鹿烟。”

  垂光大吃一惊,尚琼曾听她说过这件旧案,也跟着变了脸色。垂光轻声说:“江湖传闻白鹿掌门死于非命,而行凶之人便是……便是……”

  何重绿自然听得见,只作不闻,微微一笑:“为报搭救之恩,他便将大灵虚掌零星传我,我也将师门剑法全数传授给他。以武会友,其乐何及!切磋剑法时白鹿烟曾说:‘西域雪山有两柄名剑,一名青萍,一名结绿。倘若手握此二宝,其一必定赠你,你我精研剑法,岂非美事?’”他心知两个小辈不懂剑法,又解释道,“青萍乃上古宝剑,结绿本是美玉,二者相提并论,自有人中龙凤的褒扬之意。我心中自然高兴,后来便费尽心思,终于将这两柄名剑寻到了手。”

  垂光听得入神,便问:“那你送了给他吗?”

  何重绿说:“到了那半年见面的时候,我携了双剑,去约定的地方等他前来,可白鹿烟始终没有来。那年多雨,江河多有洪水,我担忧他路上遭了意外,便沿着寻去,也没见人。直到寻他不见,我才想起师门的事——凌云派和别家宗派比剑,师父早嘱咐我提前回山,我却心急寻人,全部忘在脑后。”

  垂光和尚琼面面相觑,尚琼问:“那……还赶得及吗?”

  垂光说:“如果拼命往回,想必也紧得很。”

  何重绿道:“我自然拼命往回,只是百卉江水势涨了,乘船便耽误了几日。等我回山,试剑大会早已结束,人家都走光了。”他又微笑起来,“我师父带着几个师兄弟输多胜少,颜面扫地。我回去时,正赶上他坐在大门前等我。”

  垂光和尚琼想想当时情景,都暗自撇嘴,不敢多话。

  何重绿说:“为什么迟归?我说不出恰当的理由。若是有人遇难求助,我路见不平,还算情有可原。可明明是我白白耽误了工夫,误了师门正事。”

  垂光暗自比较自己师父,低声道:“这事可大可小。若是我师父,兴许就笑我两句拉倒。”

  何重绿又笑:“我师父可不同。他在整个门派面前失了面子,怒火难遏,便将我逐出了凌云派。”

  “什么?!”万垂光和尚琼异口同声,“你师父这样就……”

  尚琼看垂光练武十分不易,更觉痛惜:“你不是得意弟子么?满山能有几个像你这样的弟子?”

  “从前多可赞,那时候就有多可恶;越是得意弟子,做出这种事,才越不可饶恕:这是人间常理。”何重绿说,“可我自然不这样认为。我没有功劳总有苦劳,也不是成心要他丢脸。”

  “你说得都对,”垂光说,“你师父只是在气头上,回去求一求他,也就过去了。”

  何重绿说:“你以为逐出门派是儿戏,说走就走,说回就回?既然成为凌云派弃徒,我偏不要在意。我走得干脆,只等他幡然醒悟,亲自来召我回去。可我走了才知道……”他顿了一顿,像是又在回忆,“到处都有人在传这件事,说得各有特色,花样百出——我竟然成了江湖上一个笑话,自然也是凌云派的笑话。那时我才明白,这一次迟归,将我从里到外都毁了。”他终于冷笑起来,声音和夜里疯癫时一样,“我从得意弟子一夜间一钱不值,你说要不要把这笔账算清?”

  垂光捏着拳头,尚琼说:“你去找白鹿烟了。”

  “没错。”何重绿赞赏道,“我径直上门,先杀他,又要杀他全家。他自知所犯过错,死前向我悔过,也写下血书要灵虚楼中长老不得向我寻仇,以保全家性命。”他的眼神中全是满足,“白鹿烟的确被我所杀所埋,这不是传闻,我还抄走了大灵虚掌的秘籍;灵虚楼后来胆敢向我挑衅的无能之辈,也都没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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