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光和尚琼心知那杯子是假的,因此并没有真着急;这时见他搜身,眼看要去摸她衣领,只怕便要扯出那枚镶金玉佩,尚琼忍不住道:“你们做什么?!” 垂光一面暗中捏他手臂,一面怒道:“你往哪里碰?” 阿平被她一声暴喝骇得停了一停,垂光立即又看梁神机,佯装气急,带着哭腔道:“名扬天下的忘忧门,大名鼎鼎的梁前辈,竟然容许手下对一个后辈动手动脚!我听说忘忧门最讲体面,你要求自己人衣冠整洁,穿错了鞋都不乐意,旁人的体面就一钱不值?莫说四大拳门的朋友,这事传了出去,岂不让天下英雄耻笑?梁前辈,你要么一刀杀了我,别让青阳岭门人受这等羞辱!” 梁神机毕竟不能视物,果然皱了皱眉头说:“对万女侠放尊重些。东西拿了,人先放着。”又向垂光道,“烦请女侠将衣袋内的物品自行取出。” 那阿平便拿来一只托盘,眼睁睁看着垂光和尚琼把内袋所有零碎都掏了出来才肯拿走。梁神机却问垂光:“听说你的眼睛先前忽然瞧不见,是怎么好的呢?莫非晴雨山庄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妙药?” 垂光说:“第一天吃斋念佛,剩下二百九十九天不算计人,自然就好了。” 梁神机莞尔一笑,也不生气;听见阿平将托盘放了,便将盘子扶正,伸手去盘中摸。阿平又看了看天色,低声提醒道:“练功的时辰到了。” 梁神机顿时停了手,速速站了起来,又亲自过来说:“怠慢二位了。待我这几日功成,再同二位赔罪。”随即抬起手中细杖,先碰碰垂光的脚,便封住她身上几处穴道,叫她动弹不得,随即又点尚琼。 尚琼在凌云山中早已和垂光试过,点穴对他并无作用。只是这时见情势严峻,强行突破并无出路,便也装作浑身酸麻无力,老实不动。 忘忧门众人又将两人分别捆了,“放”进一间石室。 室内漆黑一片,一星灯光也没有。两人沉默良久,尚琼张望四周说:“把咱们关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垂光说:“梁神机看不见,所以这里没有灯,是因为他不会偷看,我想应当也没有旁人偷看。只是不知道他们听不听得见。” 尚琼便说:“我懂了。”随后不再说话。 过了许久,吱呀一声石门转开,随即一个侍女进来,点着一支小蜡,影影绰绰地向这边瞧,有些畏惧地将一盘食物放在门边,立刻转身要走。 垂光被点了穴,只能贴着墙坐,不满道:“你放在那里谁吃得到?” 那侍女细声细气地说:“我最怕黑的,只管送饭,不管喂饭。”声音里满是骄矜。 尚琼便道:“你主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就这样对待客人?” 侍女跺脚道:“你两个真是狡猾。知道这里没人偷听,就这样蛮横刻薄我。怎么不去当面骂梁神机?看我不撕你的嘴……”想要朝前来,却又像对黑影里两个人有些畏缩,便作罢又开了门出去。 又过片刻,垂光说:“这样看来,像是也没人偷听。否则梁神机似乎又要嫌弃她无礼——她甚至直呼其名,可见在这里肆无忌惮。” 尚琼便放心说:“你饿不饿?我这绳子捆得太紧,一时解不开。等开了我去拿饭来给你吃。” 垂光苦笑道:“那侍女的意思便是梁神机的意思。她敢放在门口,说明梁神机没打算来,也没打算放咱们。还不知要在这里多久,你不用费心解那绳子。” 尚琼便静候铜钱效力过了,自然隐去身形,绳索不解自开。他先去看了看食物,又一寸一寸摸索这石室,随即返回:“这里头像是没有机关,要从外面开门。如果怕万一有人偷听,我来说话,你只说是与不是。”他想了想说,“第一,如果他辨认不出瓷杯的真假,就说明没人认得那东西,也没人知道那块镶金玉佩。” 垂光说:“是。” “第二,”尚琼又说,“从他们的举止看,只知道瓷杯,不知道咱们要去哪里,否则不必这样沿路费心机。” 垂光又说:“是。” 那么……也许是梁神机要去向人验证那杯子,也许像他说的是在练功,总之当真是不会来了。 尚琼说完这些,便不再问,又在室内寻找一番仍旧一无所获,便在一旁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垂光听他十分安静,便问道:“你在练功?睡着了?”问过数句他才悠悠地说:“我饿了。” 垂光蓦然想起,两人连身上的钱都被搜走了。她解开穴道还能吃饭,可如今一个铜板不剩,貔貅居然没饭吃了。想到这里,内心也焦急起来。 尚琼坐在一两尺远的地方,抱着膝盖,埋着头不说话。 自从出门,他便很少说饿了。垂光向来给他身上装着铜钱,从没有过这样的时刻。她安慰道:“你等一等,我冲开穴道就叫人送钱来。”可说归说,梁神机点穴手法也不一般,哪里是这样容易便能冲开的? 尚琼却轻轻地说:“你别说话……别叫我。” “你怎么了?”垂光听他的声音像是在忍耐,更是忍不住说话,“尚琼?” 尚琼听见她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望着她的双眼几乎发出光来,黑暗中垂光甚至能感觉到他眼光逐渐变得狂热,不禁有些慌张:“你……你……” 尚琼的喘息声变得明显,压着嗓子说:“你有金耳环。”说罢却又背转身去,强忍着不朝她看。 垂光眼前一亮,这才恍悟自己也还带着一点他能吃的东西,上回秦丹给自己补好的耳环,如今成了他梦寐以求的粮食。下一刻又遗憾道:“可我没法子拿给你。” 尚琼说:“我自己能吃。” 垂光一旦明白“自己吃”便是来啃她的耳朵,登时瞪圆了眼睛:“那怎么行?” 尚琼已经饿得满头脑里茫然,只听见不行,便道:“我再忍一忍。” 时光在沉默中缓缓流逝,尚琼挨着墙越滑越低,屡次要动弹,又都强行缩了回去,一颗头抵在冰凉石壁上,默默忍耐饥饿。 垂光这才真正知道貔貅是不经饿的。她自己也明白挨饿的滋味,看他饿得打蔫,心中满是不忍,只得说:“你……你来吃罢。” 尚琼得了她这一句,克制着缓缓靠近,被那金耳环吸引着,准确地靠向她右耳。他伸出手去像每顿饭前搓铜板一样搓了搓那只耳环,这回却碰到了垂光的耳垂。 垂光微微一颤,貔貅却已探头过来,轻轻去咬她的耳环。他被饥饿驱使,却仍害怕咬伤了垂光,第一口便啃了极小的一片。然而一口落肚便隐隐要显形出来,他温热的鼻息霎时便扑在垂光侧脸。尚琼头回尝到金子的美味,只想立刻再吃下一口,牙齿叼着耳环,鼻尖擦在她的皮肤。 如此耳鬓厮磨,垂光莫名心跳起来,羞得小声说:“你轻一些。” 尚琼已经饿得发慌,只顾享用自己的美餐。 他咬掉小半个耳环吞了,几乎发绿的双眼这才看清她的耳朵就在眼前。还要再去咬剩下的半个,却望着她小巧的耳垂发怔。在这金子的香气之间,像是又萦绕着另一重香气。 鼻端全部是垂光的气味,很香,很甜,仿佛应当比金子还要好吃。 他沉浸在这独特而致命的馨香当中,被那强烈的好奇和冲动蛊惑,伸出一点舌尖舔了舔垂光的耳垂。 垂光的心差点跳了出来,轻哼道:“你做什么?!” 尚琼沉迷在这奇妙的味道当中,听见她在说话,却丝毫没去想是什么意思。他仍然饿,因此仍然又舔一次,将那剩下的半个金耳环叼住,咬下来吃掉。那更美味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并不懂得,于是更加投入地品尝。 垂光背靠着石墙,眼前漆黑如夜,身畔是他清晰的呼吸和干净的气息。耳朵又麻又痒,只感觉从头皮麻到脚底。她不能动,尚琼却能,她和他朝夕相对,从没有过这样的接触。她清楚地感知到,他在不可抑止的、近乎野蛮的食欲和十倍的小心翼翼之间拉扯,生怕咬痛了她。 尚琼吃毕,恋恋不舍坐正了身子。垂光终于涨红着脸,蚊子叫一样问:“吃饱没有?” 貔貅说:“够撑一阵,另一个下顿再吃。” “还有下顿?!”垂光怒道,“你一次把两个都吃掉!” 尚琼不会摘耳环,只得又去左边吃了另外一只,随即给垂光解开绳头,又端了食物和水,慢慢喂她。可无论他说什么,垂光都不答话。 尚琼十分心虚,小声问:“你不高兴,是不是因为我吃掉了你的耳环?”他保证道,“我赔你一对。” “你拿什么赔?又要挨饿省铜板?”垂光本来满心都在害羞,想到那时候貔貅躲在屋里给她分钱的事,忍不住又笑出来,瞬间便都不计较了。 尚琼见她一笑,如释重负,将手中食物更起劲地喂给她。 垂光说:“梁神机唯独落下一件事:他不知道我练了功夫,只以为是吃药吃好了眼睛,因此也想不到我能提早冲开穴位——再有两个时辰就够了。” 那侍女第二次来送饭之前,垂光已将穴位冲开。为了不叫她起疑心,两人仍靠着墙壁,将绳子搭在身上。 侍女仍将托盘放在门口,垂光便试探道:“还要爬过去吃几天?”尚琼跟着说:“你叫什么名字?我要向梁神机告你的状。” 侍女冷笑道:“梁神机忙着练功治眼睛,今天是关键时刻,才没工夫找你们。”探视一番,又把蜡烛吹灭,随后才出门去。 两人盯着那扇石门逐渐关闭,却发现门缝没有关严。尚琼小声说:“上回很快便关了门,这回门缝是慢慢变窄的。” “快!”垂光一跃而起,“她方才像是动了一动,看看门口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她闪身冲到门口,脚尖一点,运劲把石门撑住。 尚琼依言一摸,咦地一声:“是蜡烛!”他把一截已经熄灭的蜡烛拿到垂光面前,“也不算小,难道掉在地上都没发觉?倒像是故意用这个撑开了门缝。” 垂光接过蜡烛,上头还残存着那侍女身上的一缕幽香。她翻来覆去看了看,轻声说:“她着实古怪,像是存心要帮咱们。”说着把那蜡烛揣了起来,慢慢推开石门,两人一前一后溜了出来。 石室外空无一人,光线也并不强,沿路的灯火几乎都被熄灭。垂光曾经眼盲,尚琼也不怕黑,两人便轻手轻脚朝外走。 一路还有几间石室,只见到零星两三人把守,都因点灯而手忙脚乱。垂光心知是那侍女捣鬼,便将来人逐个放倒,封住穴位,想要尽快出去。 走到最后一个转弯,眼看再过一间石室就到出口,垂光探头一瞧,只见一支细杖放在石门外,门前小厅摆着两张木椅,阿平和另外一人安坐其中闲谈,显然梁神机便在里头。 两人又慢慢退了回去。要出去必须穿过那小厅,梁神机本人已不好对付,又有帮手在,自然不能硬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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