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光说:“你少血口喷人,我的功夫没有一点是偷学的。” 易来汐说:“那你的大灵虚掌难道是从灵虚楼学来的?” 垂光一指何重绿道:“从哪学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不妨问他。我为何会大灵虚掌,世上没人比他更清楚。” 冯几度困惑道:“你的功夫居然是何一玄教的?” 何重绿被几双眼睛盯紧,坦然微笑道:“我怎么知道?你是正道弟子,我是江湖败类,无论如何也不会扯上关系,遑论做你师父教你功夫——岂不成了笑话?”话音方落便又剑光一闪,冯几度一声惊呼,竟又被他斩落一根手指。 何重绿笑意未退,收剑回鞘:“无名鼠辈,敢从我手中抢东西,算你有点胆色。我不叫何一玄,报仇只管找何重绿。只是胡乱动口动手,下回难免割你的舌头。” 冯几度被他身上散发的寒意震慑,不敢再说,朝后退得远远地。垂光见他矢口否认练武一事,心中一沉,尚琼问道:“你怎么敢做不敢认?明明是你逼迫垂光练大灵虚掌。” “够了,何必再多攀咬?连他都不放过,也太难看了罢。”易来汐向垂光道,“你的功夫一看就是偷学偷练才学成这样:你身为女子,兼且年轻,内功修为能有多深?劲力却如此刚直,总归难以持续,必有吃亏的时候。” 何重绿听他点评,置身事外但笑不语。 这两人一个言语间满是讥讽,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垂光内心一把业火早已熊熊燃烧,这时反而庆幸自己手中持有药书,朝易来汐冷笑道:“你说我偷学别派武功,你不也是要偷看别人的药书?如果不是偷看,你倒是说说这书从哪来,是谁所作,写了些什么?” 易来汐被她堵得一顿,这才说:“是归潮想要,我才来拿。” “那你就不必多管闲事了。”何重绿说,“这原本就是我的。” “你的?”垂光索性去拆那油纸包,“你也说说这里头写了什么。你说得对,我才还你。你再向前走,我便撕了它——江湖败类的书,有什么好保留的?” 何重绿当即道:“别动那书!再不还来,我便将你格杀当场。”说罢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垂光心中一凛,看他眼神阴狠发直,一时有些踌躇。 尚琼始终对他心存忌惮,这时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在何重绿背后朝她比划。 垂光瞥着他抬起手来指了指天,又比划一个圆圈,眼前一亮:圆月!今日正是十五,何重绿晚些时候便要发疯的。 她心知这书必定不是他的,又恼他方才所作所为,朝后退了几步笑道:“什么书值得你这样的人认真?”手中已翻着书页看去。她自打练功,从来都是记心过人,随着内功逐渐精进,虽还没达到过目不忘的境地,也能记得八九不离十。这时一面浏览,一面强自记忆,口中笑道:“重绿真人,我看你是叫人家骗了。” 何重绿阴恻恻道:“你胡说些什么?”说罢朝前一掠,伸手便将书取走。 垂光仍笑盈盈说:“那不过是些拳门炼药常见的方子,算什么药书?你要这些,何不直接问我?我记这些还在记拳谱之前呢。”说罢便将书中药方拣着说了几种,头头是道,最后满脸不屑,“这些药在青阳岭也只是等闲,你也算见多识广之人,却当做宝贝?” 何重绿自然不信,见她当真说出,便随着翻看,果见几乎一字不错,登时色变。他只知道垂光记性不差,哪里知道她能记得这样快?当下便疑惑不止,怀疑自己辛苦一场全部化为泡影,目的又不知何时才能达到;垂光又在一旁喋喋不休取笑,何重绿越想越多,恰逢十五心绪不稳,自言自语起来,隐约便有狂态:拿起书要撕不撕,却渐渐发笑。 易来汐看他这样,也自惊疑不定。冯几度在远处终于忍不住叫道:“当心有诈!” 何重绿此前一心要得此书,此刻大受刺激,眼前发花,怒意犹如狂涛袭来,向前奔出几步,又朝后退去,竟在原地打起转来。 垂光正要趁机夺书,却见一道身影倏然上前,却是易来汐。他趁何重绿不察,从背后袭来。垂光见他此举,不及多想,飞身上前一掌拍出,力道用足,将他隔在三尺之外;接他这一招,胸腹间气息翻涌,乘势将何重绿推了出去,这才化解。何重绿此时有些恍惚,竟踉跄数步,那书落在地下也不去拾,垂光足尖一挑便拿在了手中。 见两人动手,尚琼和另一人同时叫道:“小心!” 众人听见这人的声音,都朝来处一看,竟是易归潮正下马疾奔而来。 易来汐没料到垂光突施援手,连退数步,冷笑道:“你竟护着他?青阳派什么时候跟这种人沆瀣一气了?” 易归潮急着上来匆匆说道:“若不是垂光替你挡下,你真打伤了何重绿,晴雨山庄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一句未完,眼神突变。垂光不及开口,只见他朝自己伸手一拉,便知身后有变,本能地回身一挡,正格住了何重绿的手臂。他本来要抓药书,这时却抓了个空,劲力犹存,破开她的掌风按在锁骨。 垂光只觉喉头一甜,已被尚琼扯出甚远,易归潮和易来汐同时朝前跃去。何重绿感到危机飘然而退,却像忘了在做什么,兴许是怕众人围攻,丝毫不顾此处,独自离去。 一时安静下来,众人都松了口气。尚琼忙问:“怎样?”垂光胸中气息稍乱,却没吐血,抚着胸口说:“没事。” 易来汐从旁说道:“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偏要找死管闲事。我既出手,便是要置何重绿于死地,你不强行阻拦,也不必受这一击。” 尚琼冷眼看着,忽然说:“你也太自大了,何重绿若是能被你一招半式就置于死地,也难成今日远近闻名的恶人。” 易来汐还要再说,垂光一口气匀了上来,开口道:“你自然是英勇无畏,招惹是非,死了也不打紧。我管闲事,是怕你一击不成反倒连累你大哥。” 易归潮见了她的面,早就按捺不住,这时听她提起自己,向前一步问道:“垂光,你还好吗?我一直在找你……你的眼睛还痛不痛?” 尚琼见他眼神关切,知道他是当真关心垂光,却仍觉得酸,便敷衍道:“托福,已经好了。”垂光便也点头。 一别经年,易归潮百感交集。这时只听易来汐说:“书拿来。” 垂光宁可还给易归潮也偏偏不要给他,哼道:“这是你的么?我看不像。” 易归潮问:“什么书?”兄弟二人交换一个眼神,随即了然,“是那部药典?”又朝垂光说,“我要这部药典,也是为了瞧瞧有没有疗愈眼睛的方子。既然你已好了,用处也不大。这原本是芙蓉山的药典,不知什么机缘,倒落在何重绿手中。” 垂光听他要这书竟是为了给自己治眼睛,又想起梁神机说过晴雨山庄的人在暗中寻找自己,不免更加感念他的善意,微笑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原来便是它。”又朝易来汐说,“庄主,这本书总不会是从你山庄当中偷来的罢?” 易来汐转过身去不答,尚琼便对易归潮说:“这书既是芙蓉山的,不如垂光拿去还了,好过留给你们。” ---- “演法无畏,犹狮子吼,其所讲说,乃如雷震”:出自《维摩诘所说经.佛国品》
第40章 易归潮自然满口答应,又看垂光面色发白,便小心道:“打在哪里?是不是痛?” 见他瞧出来不对,垂光便老实回答:“打得不重,只是一时气息不顺。” “何重绿功力颇深,只怕留下后患。”易归潮说,“如果不急着走,不如随我先回趟山庄,我找几个方子给你补养。” 垂光便和尚琼相对一望,易来汐却只作不闻,向易归潮说:“那边怎么样?” 易归潮摇了摇头:“今年仍是没有。” 易来汐面现一丝无奈,又看垂光:“你真是天时地利人和,服下了最后一颗正觉长生。” 易归潮终于皱眉道:“来汐,你当真介怀,只管说我。” 同为一母所生的兄弟,易来汐对他自然友好百倍,面色一缓:“既然没有,那我先回山庄。”说罢当真转身就走。冯几度许是和他一路同行,这时便跟了上去。 垂光看着易来汐的背影越发厌烦,便问易归潮:“你方才说什么没有?” 易归潮说:“是一味药材,叫做七叶金桃。这树极为娇贵,大乾原本不多,逐渐枯死,只在此州仍有一棵存活。因此我叫人百般小心服侍,只为每年取它这个季节新长出来的叶芽。然而去年早下了几场雨,一发芽便沤得烂了;今年又热了些,也没有收获。七叶金桃是炼制正觉长生不可或缺的材料,连着两年都是如此,实在有些麻烦。” 两人这便明白易家兄弟这一趟是来收药,然而全无所获。垂光说:“这药十年才能炼成,堪称晴雨山庄镇庄之宝。一颗在手,就有在江湖交易的资本,对么?” 易归潮面上郁郁一闪而逝,潇洒摆手:“也是天意。山庄不靠这一味药在江湖立足,你不必挂心,咱们走罢。” 他虽如此说,垂光却明白,到了正觉长生这个境界,已不再是单纯的药了,难怪易来汐反复提起。她对易归潮说:“你的好意我全然懂得,赐药之恩没齿难忘,可易来汐和我相看两厌,还是离得越远越好。天下之大,我去哪里不行?无需到晴雨山庄自讨没趣。”说着便要辞行。 “垂光!”易归潮连忙拦着,“你挨这一击,也是来汐擅自追击何重绿的缘故,我岂能坐视不管?你要去哪里?如果顺路,咱们不妨同行一段,你若好转,便不去山庄了,好不好?” 垂光和尚琼看他甚是诚恳,便也不再拒绝,与他一同向东。 尚琼本为担心垂光受了伤,心想有他跟着总归妥当;然而一旦同行,才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 易归潮从早到晚嘘寒问暖,又能将路上饮食住宿打点妥当,连午休的处所都不落下,尚琼即便去抢也难以成功——许多店铺为晴雨山庄专门留出空座空房,他怎么抢得过实打实的易家人? 此外易归潮虽不精医术,却自幼懂药,脑袋里装了不知多少药方,头两天便调配了一剂给垂光补气,又同她细细分说内功的事。何重绿茫然之际出手虽没准头,垂光任脉穴位却略微受损,因此一口气提得不畅,总觉瘀滞。 易归潮不但说得简明易懂,又能找些闲话,或聊山水,或讲传奇,想方设法引得垂光欢喜。 尚琼对他说的许多话题闻所未闻,也只能旁听,上一刻因为垂光面色红润而欣慰,下一刻便后悔自己怎么昏了头答应他跟着:才刚走到第二天,已可谓忧乐交织,屡受折磨。 待垂光午间小睡,他便来到厨房,果然易归潮正交代小伙计煎药。既已来了,尚琼干脆说:“我来罢。这种事不需旁人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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