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山光如画,尚琼便是画中人。 她静静看着他的侧影,心中猛地一动。就在此刻,尚琼上方落下一点小小的银白色薄片,打破了画面的宁静。垂光抬头看去,只见两棵七叶金桃蒙上一层如烟似雾的浅浅柔光,那枝头冒出了白芽,纷扬洒落如雪,起初两三片,后来便数十上百,飘飘摇摇,在他周身飞旋。 树冠高而宽大,漆黑残枝逐渐被冰雪般的嫩芽覆盖,微风徐徐,零落叶片如同织就一张稀疏的梦境一般的网,间或闪着淡淡银光。这光里裹着尚琼,他的眼神比这光芒还要清澈。 垂光看得双眼一眨不眨,不忍放过每一个瞬间。这情景太美,美得叫她心中觉得刺痛,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尚琼发现了她,笑容顿时浮现。他站起身,从这场奇丽的银白色的雨中缓缓走来,对身边一切都毫不在意,那含着一抹灰调的眼中只有一个她。 两人相对而立,彼此凝视,垂光良久才问:“为什么这树忽然发芽?你做了什么?” 尚琼这才抬头一看,带着些茫然:“我方才只在想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垂光面色一红,低声说:“想我想得枯木逢春?” 尚琼笑道:“从咱们进凌云山开始,我想你想得越多,遇上的好东西就越多——可见我的境界也提升了。” 垂光恍然大悟,此前晒来吃的果干,青阳岭的金条,还有他言辞间提到的什么“宝物”,诸如此类刹那涌入脑海,不禁叹道:“貔貅就是貔貅……你知不知道这两棵树多珍贵。” “再珍贵也不过是俗物。”尚琼接住一片雪白叶芽,轻轻簪在她鬓边,端详着说,“不错。” 垂光感觉他的手指擦过自己耳朵,满脸烧得火热,笑问道:“你怎么想起到这里来的?” “这里气息最清,”尚琼说得理所当然,“我看是因为离易归潮远。” 垂光哈哈大笑,张开手臂一比:“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七叶金桃!” 尚琼细细领悟她这句话,忽然神气活现:“走!!!” 两人并肩笑嘻嘻地回去,垂光老远便拍手道:“庄主大喜,大喜!” 易归潮见了她鬓边的叶芽,当即愣住:“这是哪里来的?!快带我去!” 碧湖见他如此激动,不禁问垂光:“这怎么忽然有了?” 易归潮强自按下澎湃的心绪,对碧湖道:“敝庄炼制正觉长生,七叶金桃不可或缺。求掌门赐药,炼成之后必有一丸相赠。”
第41章 “这不难,”碧湖仍觉不解,“那两棵树不是早就枯死了?这是别处找来的?” 垂光说:“尚琼在下头坐着,它就发芽啦!” 易归潮抬脚就冲外走,几人便也跟了上去,站在刚刚发芽的七叶金桃下瞧,周遭一些芙蓉洞门人也留意到这番奇景,远远近近围观议论。 碧湖绕着两棵树转了一个圈子,眼神中依然流露出一丝费解。易归潮拾起落在地下的叶芽细细查看,一副如在梦中的模样,朝两人问道:“这片刻便生出芽来了?” 垂光含笑道:“我是不懂的。” 尚琼看他一时失去了镇定,心中十分得意,却倒背双手,一脸讳莫如深:“我也不懂。兴许贤主在此,又来了嘉宾,才生出些祥瑞之兆,只是刚巧被我赶上。” “必是如此。”易归潮喜出望外,便向碧湖借几件工具来采这叶芽。 垂光好奇地看着,随着他小心又熟练的动作,那树上叶芽竟逐渐开始枯萎。她指着树冠说:“那里变黄了!” 易归潮说:“七叶金桃的嫩芽先白后黄,因此才有一个金字。只是这两棵落得甚快,变色也快,前所未见。” 碧湖说:“干枯已久,岂能当真复生?想是仅存的一点残命都拿了出来,也只在此时了。” 说话工夫,叶芽便撕棉扯絮般飘落,漆黑的枝干又逐渐越露越多。她站在飞散的落叶中,人淡声清,犹如天仙下凡。众人看着这一幕,见这繁茂叶芽原来也是昙花一现,虽觉得顺理成章,却也不禁欷歔。 几人又怕易归潮拿不足数,只催他快些。易归潮说:“足够了,只多不少。这叶芽缺了两年,掌门此举真乃江湖救急。从今往后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开口,但凡晴雨山庄有的,必定双手奉上。” 碧湖应着,易归潮又对垂光和尚琼道谢:“幸好二位在此,叫我没错过这一刻。” 尚琼淡然道:“不过举手之劳,易兄何必客气?” 碧湖叫人带易归潮去处理叶芽,垂光捂嘴偷笑,学尚琼的姿势装模作样。尚琼装完了体面也有些想笑:方才得意了一时,这时发现自己能做的事易归潮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堪称大获全胜,反倒平静下来,把那些攀比的心尽皆去了。 垂光悄悄说:“听说人家相思都去写诗,你相思怎么还做起功德来了?” 尚琼撇嘴道:“相思二字也是自己说得的?你竟不脸红。” 垂光大笑道:“你思都思了,我脸红什么?!” 尚琼便也望着旁处发笑,随后又说:“这叶子拿去做什么,对我来说都没有不同。照我说,戴在你头上倒更好看些——毕竟是因为你才冒出来的。” 垂光说:“能把你引过来,看来这地方也自有不凡之处。” 正说着,身后传来碧湖的声音:“不凡倒算不上,这里便是芙蓉洞。” 垂光连忙回身,一脸意外:“当真有个芙蓉洞?”她向来以为芙蓉洞不过是门派的称呼,没想到竟有这样一个洞府,又看无人守卫,当下更加好奇。 碧湖推开大门:“来罢。” 她这句话是面向垂光说的,尚琼便自觉地说:“你和掌门进去,我在外面等。” 碧湖微微颔首,带着垂光进了门去。沿着走道不出数丈,旁边便有机括,再进一层才是一个石洞:尽头放着一块巨石,足有两人来高;洞壁离地两三丈处探出来道道石台,整圈共有十五道,其中有几道也摆着巨石。 垂光站在洞内打量,碧湖说:“这是我素日练功之处。” 她双手一挥,两道长袖朝后扬起,露出玉藕般的手臂,却缠绕着无数金丝。随着她双臂动作,那金丝如水波缓缓滑落,像手套裹在她纤纤素手之上。碧湖眨眼便赶到巨石之前,双手竟将沉重的石头一托而起,随即拨、敲、挡、推诸般手法依次使来,大石起起伏伏始终不曾落地;一招使完,她单手捧出,大石朝一道石台斜飞而去,喀一声轻响落在台上。那石台不宽,眼看着有些险峻,石头像其他几块一样,立得稳稳当当一丝不晃。 垂光见她身姿轻盈,手势缥缈,不禁叹道:“这就是芙蓉洞的散花十五式罢,真是太美了。”细细看去,每道石台下都有机关,落石再接,如此反复。 这时碧湖又向里走,原先放石头的位置挪了开来,竟是一道门,内里别有洞天。垂光跟了上去,只见内洞远不如外间宽敞,多摆了一张高几,放着两只水晶罩子:左边一只笼着一本书,右边却是一枚黑乎乎的物件。 垂光一时没瞧出来,只见一个方方正正的底座,上头雕成老虎形状,便问:“这是一个镇纸?” “不错。”碧湖说,“这就是芙蓉洞的掌门信物。” “这……”垂光讶然,没想到她如此轻易带自己进来这里,又如此轻易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碧湖淡然道:“只是看一看,有什么要紧。” 她揭了罩子拿起镇纸,两人一起看去。那镇纸底部打磨得整齐,镌了一首诗,也没有落款,只雕了小小几方闲章。 垂光对这些一窍不通,问道:“这些字有什么讲头?” 碧湖便答:“这诗作得寻常,我曾细究过,不过是借物言志、激励后学,倒没什么特别之处。你要喜欢就抄下来。” 垂光看她对自己毫不见外,心中发热,又想起师父的话,便问:“这镇纸也是当年乔木庄书房里的东西?” 碧湖道:“听我师父说,当初立派不久,便有一位访客自称乔木庄故人,将这镇纸留下。你们也有一个?” “青阳派的信物不是镇纸,但也是这样得到的。”垂光说罢便将颈中金玉玲珑拿了出来,礼尚往来对她示意。 碧湖不接,只带上一丝笑意:“你不怕我拿了去你们山上当掌门?” “虽然我从前瞎过一阵子,但还是分得清好歹。”垂光说,“如果你是这样的人,想必我师父也不会写信给你。” 碧湖早将九方绝的信看过,这时便说:“九方掌门提到的事,我怎会不知道?忘忧门不但盯着你们,也没忘了试探我。” 她迎着垂光的目光,十分坦荡:“跟这几个男人相比,我做掌门时间不久,但忘忧门不曾占到过一点便宜。任清浊必定要重新统合四大拳门,像当年方思泳一样做拳门泰斗,要我入他麾下向他低头,我偏不——别说是他,就连方思泳本人来了,或是大般若寺的方丈来了,我不高兴便仍然不叫他进山。芙蓉山没什么事仰仗忘忧川,自然不怕他,去年和他们交过手,也没有输。” “你们打起来了?”垂光问。 碧湖便将时间地点一说,垂光细细一想恍然大悟:难怪进来看着有些衣装眼熟,原来早遇见过:那时候赵金晖的船被劫,码头交战双方便是这两派了。回想起来,那时的青衫人便从忘忧门来,劫船的倒是芙蓉山子弟,必是交战过后泄愤的行为。然而从蛮横劲儿看来,倒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模样。 她一面想,一面将这事一说,碧湖微皱眉头道:“这帮子男人,有时像没有头脑一般,麻烦得很。幸好你碰上,我叫他们从严管治。” 说着又拿起另外一只水晶罩子,取了那本书来:“你此前说前胸天突、璇玑两处穴道吃了何重绿一击,若我猜得不错,现在运劲时,中庭、巨阙两处反而酸痛,是不是?” 垂光听她说得丝毫不差,忙说:“你如何知道!也不是没有力气,只是酸酸的。” 碧湖说:“青阳派内功是督脉为基,因此你督脉要比任脉洪沛有力;料想练功时只重督脉,进境又快,却无人助你平衡,如今整副躯体前松后紧,便显得任脉弱了。然而任脉毕竟关键,像何重绿这般刁钻劲道,便能阻你数月之久。” 垂光这才知道为何服药养气不能根治,正要着急,碧湖又说:“芙蓉洞内功从任脉扎根,起始阶段对于巩固经脉大有裨益。你虽叫过我几句姐姐,但从辈分讲我仍算你的前辈。药典也罢,我自己也罢,还有七叶金桃换来的正觉长生,一路受你恩惠,也没什么旁的回报。如今我功力尚未全复,余力不足助你,你便自己练罢。” ---- 貔貅:据说作者看见老朋友来了超开心呢~
第42章 垂光看她将那本书递在面前,竟是允准自己练功,吓得心虚起来:“我能练?你……你找个弟子教我巩固经脉就是了,也不必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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