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计听见动静赶来,一看何重绿手中双剑就吓破了胆,眼见三人对峙地上还坐着一个,带着哭腔求道:“几位大侠万万不可在店里动手,给小的一分薄面,敝店小本生意向来勤恳经营……” “我是帮你,”何重绿打断他的话,带着一丝欣然,“这两位可是万万要动手的,都倒下方能安分。” 那伙计便看易来汐和垂光,眼神满含哀求。垂光正犹豫,又有人在外问道:“夜深人静,几位施主何事争执?”声音粗哑,身形却纤细得多。 何重绿冷笑道:“这是刮了什么风,竟把妙生老尼姑吹来了?” 那人进了门,垂光细细一辨,果然是曾在会江阁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妙生法师——面目秀气,嗓音却像老汉,令她印象深刻,当下便行礼。 易来汐也和妙生厮见过,又说:“这两位朋友带走了忘忧门弟子无惧,如今忘忧门请在下前来说和,请两位高抬贵手,将人放了。”他对着妙生倒是斯文,垂光和尚琼听着却登时不满。 “你骗人。”尚琼说,“是忘忧门先追击我们,无惧才陷在药师琉璃阵中,如今在你哥哥手上。” 垂光朝妙生道:“法师明鉴:明明是我来要易庄主放人。他将我朋友困在这里,反倒恶人先告状。” 尚琼连忙说:“对!他骗我说送什么谢礼,却设了机关捉我,还偷走我们的行李。” “谢礼?”易来汐不屑道,“是你不便携带金银,我才去换成了银票和金叶子,一文不少。何必用此事栽赃。”说罢果然拿出一叠银票,甩在垂光身旁椅上。 各说各的理,自然争不出个结果。何重绿听得厌烦,忽然发话:“啰嗦!彼此都是江湖中人,何必讲什么道理?打一场就完事了。”说着便要出剑。 “爷爷!”那店内伙计干脆利落跪下去抱他的腿,“打不得!小的一家四口还指望这份工钱吃饭……”话未说完便被他甩飞出去,又被妙生伸臂接住放在一旁,内心惊惧至极,流下泪来。 垂光看得不忍,又见何重绿堵在门口显然要坐收渔利,便对易来汐说:“今日不打,便等明日,胜者说话。”再对何重绿说,“到时你再来。” “你说明日就明日?”易来汐说,“你方才吃我一掌,明日输了又要借口有伤,出言反悔。我看你养足七天再打,免得怪我。到时我在山庄恭迎大驾。” “你还有脸拖上七天?”尚琼说,“即便你豁得出去,垂光也不能再去山庄——万一像我一样被扣着,你来个不战而胜,忒也便宜了。” 何重绿更加不满道:“你们算完账才轮到我,七天太久,不如三天罢。” 易来汐眉头皱得越发紧了,眼见又要争论,妙生说:“贫尼所在的五印庵便在城外不远,不若便去庵内比武,定在五天之后,诸位意下如何?”又朝尚琼示意,“今夜起贫尼自会遣人在门外看守,比武当日再带施主前去。” 易来汐一看尚琼走不得,便应允道:“法师最是公道。” 垂光听她言语间颇有回护尚琼之意,便也点头:“到时劳烦法师为我二人做个见证。” 妙生欠身相应,口称佛号。何重绿冷笑道:“这是说定了?” 垂光端起桌上茶壶斟出两盏凉茶,递给易来汐一盏:“一言为定。待我赢了,行李也好人也好,该还给我的都还给我。”仰头便喝。 易来汐冷笑一声,将茶一饮而尽,伸指将茶盏一弹。垂光见他动了,便也将茶盏掷出,迎上他那只啪一声磕碎,叮铃铃落地有声。 一时满室寂然,妙生便道:“既已说定,二位施主不妨暂且离去,好生歇息。此战之前,还请各自珍重。” 易来汐转身便走,店伙计如闻天籁,赶忙进来收拾,又赔笑道:“几位客官可要空房安歇?”何重绿自然要等五天之后瞧热闹,跟着他走了。 垂光把银票塞进尚琼衣袋,将他扶上床躺下,轻声说:“饿了就吃,知不知道?” 尚琼被折腾几天,此刻全身倦得发酥,见她不得不跟易来汐约战,无奈道:“都怪我不够机灵。他功夫很好,你要当心。”牢牢注视着她的眼睛,“我等着你。” “这一场避不过的,值得。”垂光微笑道,“你还不机灵?你又聪明,又勇敢,我最喜欢你了。” 尚琼一倒便阖上双眼,后头的话全然没有听见,早已沉沉睡去。垂光看着他宁静的睡脸,给他盖了薄被下了帐子,也出了门来。 妙生身旁带着两个徒弟,这时果真叫她们守在门口,又对垂光说:“施主若无处可去,不妨在贫尼房中稍歇。” 不知是否因为松了口气,垂光此刻腿脚有些虚软,便随她进房坐着。 妙生看她神情有些恹恹,开口劝道:“那位小施主不过是服下了晴雨山庄的‘容虚’,有些乏力,过上几天就好,不必忧心。” 垂光暗自吃惊:“容虚?” 妙生说:“像是一种极轻微的麻药。这药没有毒性,不致伤人性命,郎中用来能令肌体松弛,甚或有些舒泰。易庄主既关着他,自然用过,不叫他逃跑。” 垂光恍然大悟,想起自己喝过的那盏茶。那茶里头一定下过了“容虚”,只因尚琼不是凡人,自然无效,虚弱无力只是因为他饿了;而自己喝了下去,便觉得腿软。 易来汐看见她喝那茶,并没有出声阻止,而是同她一并喝下。垂光暗自冷笑:他一定有法子对付,而自己虽吃过正觉长生,只能避毒,无法完全避开晴雨山庄自家的麻药。如果过上几天才好,到了和他约战的时刻…… 她浑身像是漂在水中,面色却逐渐发沉。 易来汐功力强于自己,这一战原本就是硬着头皮上。如果输了,会怎么样?如果要赢…… 如果要赢,也许至多只剩半条命。 但即便如此……垂光默想,即便如此,万垂光也决计不向敌人低头。要赢,要拿回金玉玲珑,要师叔接到信物,要青阳派顺顺利利换上新掌门。 她一夜没睡等到天亮,便在楼下等候。早饭时分,何重绿下了楼梯,迎上她的目光,边落座边说:“站远一点,别碍着我吃饭。” 垂光说:“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你在说笑?” “不。”垂光肃然道,“我没把你当好人,因此咱们不谈恩怨,只管交换。做完这件事,我就告诉你个办法,能让你穴位不痛。” 何重绿神色一凝,垂光报出几个穴道名称,接着说:“你按照我说的法子练速朽功,天长日久,运功时这几处一定有些痛,功力停滞不前,对不对?因此你才去芙蓉洞偷那药典。可惜那个帮不了你,只有我知道要如何缓解——只要你办妥一件事。” 她拿出自己的一条发带,系着一缕黑发,递在他手中:“交给我大哥,让他放进我的香炉,一起烧上一个时辰。” “这是做什么?”何重绿不接。 做什么?自然是送神。只要做完这些,貔貅便可回到貔貅界去。那时就算万垂光半死不活,就算当真送了性命,尚琼也能不被束缚,从头开始。只要他有了去处,自己便能放手一搏。 垂光默默想着,眼前闪现着尚琼几乎饿死的模样,挤出几个字:“你只管去。此事一成,你的速朽功便少了一大障碍,白鹿掌门泉下有知,说不定还与你梦中切磋呢。” 何重绿沉吟片刻,终于拿过了发带,又说:“你也疯了不成?我出门随手一丢,你又如何知道?” “上天有眼,成与不成我自然知道。如若不成,你痛死也与我无关。”垂光说,“我对你向来说话算话,最是守信的。”
第47章 妙生法师是出家人,原本不肯投客栈,只因在城中有事才在这里盘桓。巧遇垂光便觉有缘,出言邀请她去五印庵住,便于比武。垂光问明了路径,却先去办剩下的一件事。 何重绿依言而去,她心里并没感到一丝轻快。 万垂光对着何重绿说话算话,却没能这样对待尚琼。貔貅那轻轻一声“我等着你”萦绕在耳畔,让她脚步有些拖沓。可越是如此,一个念头便越发坚决。 乍闻二哥万垂虹死讯的时候,她还和尚琼说,有些事当了则了。现今便是了断的时候。 几天以后,她要和易来汐一战,无论一死一活还是两败俱伤,万垂光都要拥有一个盛大的登场。这是她头一回在江湖前辈面前露脸,既然已经做好了豁出去的准备,那么何必遮掩?这一路遮掩得够了。 因此现在要找个最有用的人。 她在闹市略一打听,无需费劲便见到一个红衣身影——冯几度正在与人指指画画下棋,虽少了两个手指,仍埋头激战。垂光探手将他提出人群,冯几度愕然道:“你疯了?又来招惹我。”环视身旁,面现担忧,唯恐何重绿又和她一起来找自己麻烦。 垂光说:“我这里有个大热闹,你瞧不瞧?” 冯几度狐疑着不说话,垂光自顾自说出一个时辰,笑道:“告诉你能找到的江湖豪杰,到时城外五印庵见。” 她说完就走,心中默数一、二、三,果然冯几度按捺不住赶上来问道:“什么事?” “你的老相识易来汐,要和我比武。” 这事办妥她才赶赴五印庵。妙生法师的身手她曾见过,看易来汐的反应,这位前辈显然也在江湖中有点地位;进了五印庵,垂光才发现这里甚是宽敞,侧门之外一片青石地面足以容纳数百人,正适合比武。 山中清幽,她进了山门歇在禅房,耳闻晨钟暮鼓,可见庵中比丘尼安静来去,心中肃然起敬。 运起功来便明白,自己的确中了易来汐的算计。这用来疏松筋肉的一味“容虚”,却让一个武人的感觉和动作变得迟钝。尽管一日好过一日,到了比武当天,却还是脚下发软,时常感觉一步踩空。看看天色,她闭目收功,走出了禅房。 院中已有了人影。垂光没有料到,第一个进门的外人不是易来汐也不是冯几度,而是齐之涯。 ——她是来上香的。 五印庵正殿之外还有一座五印殿,供了五座鎏金佛像,分别结着说法、无畏、与愿、降魔、禅定五种手印,有坐有站,姿态各异,端肃庄严,栩栩如生。 五印庵因此得名,垂光在旁处不曾见过,因此每日都来礼敬,细看那佛像只觉兴味无穷。这时便跟着齐之涯一起进去,却见她口中念念有词,神色极为虔诚,竟带着一分哀戚。 待她进各殿上罢了香,垂光说:“我师妹呢?” “她不肯跟着我,应当随后自来。”齐之涯说着,忽然问道,“秦姑娘到十月就十八了罢?我竟没瞧出来。” 秦丹长相显小,言语又单纯,看起来只如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垂光听她谈起师妹的年纪,料想是秦丹自己告诉她的,既觉诧异,又觉得可惜。齐之涯对她们姐妹两人尚算亲切,可今日之后……想必这份亲切就很难再维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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