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便有人附和,有人不屑,以妙生为首的一干出家人便都沉默。 很快便有一人高声说道:“妙,真是妙啊!”众人看时,却是楚钧华。 他仍被按在石上坐着,自顾自笑道:“师妹若与易大少爷结了亲,今天这些争执便是家门里的事,谁输谁赢都不出丑,岂非妙哉?若是我师妹赢了,更是一段佳话。易老庄主出手老辣,一招便将晴雨山庄置于不败之地。” 他看众人不说话,又向垂光说:“师妹,这世间有一种亲事,但凡女孩子成了高手,一个男人就要千方百计娶她为妻,或者要自己儿子娶她。与其说是出于喜爱之情,不如说是出于降服的目的。仿佛只有这样,才赢过她一头。” 易来汐皱眉道:“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楚钧华笑道,“我也是男人,岂能不懂这些心思?反正我已经得罪了人,今天便把在场人都得罪光了,又能如何?” 在他眼中,易归潮和易来汐一母同胞,自然都是一样的料,差也差不远。因此他清清嗓子,对垂光说:“你武艺出色,为人坦荡,老庄主诚心招揽,这事不假。可成亲也分两种:遇到真心喜欢你、欣赏你的人,成亲后你依然是高手万垂光,即便你练成齐天大圣,他是地上的蝼蚁,也照样以你为荣,并非为了压过你的风头;而在一些大门派……譬如晴雨山庄这样的地方,恐怕成亲后你就逐渐成为易夫人,你的实力成为夫家的陪衬,过不了几年,你的光彩再也不会有人记得。” 他又朝易老庄主微笑:“老前辈要夸我师妹,尽可直说她天资聪颖功夫过人,不必动用令郎抬她身价。咱们都练过武,都爱听旁人夸一句好功夫。我们青阳派的女弟子,无论天资武艺高低,都不是为了进高门大户给谁家做好媳妇。” 楚钧华做了多年大弟子,替犯懒的九方绝办过无数场面事,口齿清楚,一番话掷地有声,说得在场鸦雀无闻,作为任夫人的齐之涯默默垂下视线。楚钧华看着师妹的眼睛劝道:“垂光,不要答应。” 垂光被他双目中凝聚的光芒晃了一晃,一时心中无数言语涌到嘴边,忽然笑道:“师兄,因为你这些话,我还愿意叫你一声师兄。你是真心为我打算,这一段同门之谊,不算白认一场。”又朝易老庄主道,“多谢老前辈的美意,垂光原本无意成亲,此战只为分出胜负。我有师门重任在身,今日必胜,以期为门派争一条坦途。见过便是朋友,以后垂光再和归潮大哥相见,自然更加以礼相待。” “也好。”易老庄主并不生气,反而潇洒一笑,“女侠心胸气度远胜我儿,前路修远,自当宏图大展。如今他二人掌管庄中事务,门派间的来往我便不插手,晴雨山庄无论如何不敢私藏贵派信物;比武又有妙生法师在这里,必也公平公道。至于你们年轻人的事,就自行决定罢。”说罢倒背双手,又慢慢踱步远去,当真逛着山景走了。 众人目送他一程,垂光单掌朝前一探:“易来汐,出招罢。既然你一半是替忘忧门出战,我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你的药师莲台功若有兵器,也都拿来。” 易来汐被她在众人面前连说带打,怒意早攒到十分,这时竟摆足架势,左手如持药钵,右手结三界印,三尺之外劲力便到。 垂光方才一击当中隐约有所了悟,只觉那一丝要输阵时患得患失的心情,正合了丧败拳的拳意。那时何重绿曾在凌云山中骂她不懂得何为丧何为败,不想这一战身处劣势竟豁然开朗。这时便不再用旁的招式,只将丧败拳中一招“南山岩”拿了出来,双拳矫若游龙,破他两侧来势。 易来汐收了倨傲之意,手中威力骤增,她左手弱些,对上他的右侧劲道,一时不周全,只听刺啦一声,竟被他将一只衣袖扯下,从颈肩到手腕,白花花一只臂膀整条露了出来。 秦丹正在观战,见师姐被撕坏了衣裳,不由大惊。身旁有人默念“非礼勿视”低下了头去,也有人轻轻嗤笑,暗中说些轻薄言语。秦丹听得清楚,顿觉羞愤难当,看师姐赤着手臂还毫无罢战之意,眼眶几乎含泪。 垂光听见裂帛声也是一惊,却又转念一想,身处战场,身躯四肢无论藏、露、整、缺,不过同兵刃一样,只要能用,就是好的。 一只衣袖而已,天女散花亦不沾身,何必再起分别心?有它无它,劲力仍是劲力,招式仍是招式。当下再无杂念,阖起双目,心地一片空明,那一条肌理分明的手臂藏着力量又操控力量,步法圆熟轻飘飘腾空而起绕至易来汐身侧,打出练武以来最完美的一招“南山岩”—— 如山峥嵘,如岩巍巍;我自岿然,坚不可摧。 被三种心法洗出来的内劲澎湃汹涌,化作拳风卷住面前一切,将易来汐狠狠抛在两三丈外。 秦丹眼眶中一颗泪水终于落了下来,那一刻她向来平凡的师姐面色从容,俨然雕塑,是极美极美的一幕。 除了易来汐落地的声音,场中十分安静。垂光扫视众人,心里像是有个声音在说:要是那个人看得见这一幕,该有多好。 回过神来,从头几天积攒到现在的愤怒委屈再也按捺不住,上前伸脚踩住易来汐后心,冷笑道:“认不认输?说我偷学武功,偷汉子,当众扯破我的衣裳,你还不是输给了我,你气不气?我的野男人早被我放走了,你气不气?说我不能用刚劲,又偏偏输在这股气劲上,你是不是气得要疯了?教我练武,你算老几?!” 易来汐一口气提不起来,显然是输个彻底。垂光摸出一枚铜钱,回身一掷,将那面写着“雨”字的大旗从中一划两段,松松散散落了地。 她朝易来汐说:“你最好记得,能打败万垂光的,只有万垂光。” 妙生便道:“第四轮毕。贫尼看来无需再打,诸位意下如何?” 易来汐显然伤得不重,这时仍能起身,众人便纷纷说道:“胜负已分,姑娘赢了。” 垂光不再理睬易来汐,向忘忧门方向说:“把我派信物还来。金玉玲珑被你们使手段拿走,却是我正大光明赢回来的。” 无恸仍然站在楚钧华身后,淡淡说道:“掌门夫人在此,师妹未免失礼,何不换件衣裳再来说话。” 小道士也不是上前一步说:“这话没有道理。肢体手脚,谁又没有?”伸手便扯下自己一只衣袖,竟与垂光一样露着一只膀子,朝众人道,“肉身之下,无非一具白骨。男女老少,又有何异?” 众人便都不满道:“抢人家信物,输了又不认?” 齐之涯说:“无恸。”声音有些发冷。 无恸便又取出一个小包,垂光自然不让旁人碰,自行上前去取。然而抓着那包便手臂一抖:无恸手上功夫显然精妙,内劲源源不绝传来,将她手掌震开。她当即运劲相夺,两人手掌便各自紧贴那包,就此杠上。 ---- 貔貅:赢就是赢,哪怕光着打赢也是赢,没什么好羞耻~ 垂光(敲头):谁光着???
第49章 无恸双手粗悍有力,这时捏得甚牢,垂光一面运劲一面冷笑:“得知金玉玲珑是我派信物,更舍不得还了罢?先扶植一个假掌门,随后一步一步取而代之,忘忧门的如意算盘打得忒也响了,怎么不讲给江湖朋友都听听?” 无恸不动声色地说:“掌门本意并非如此。四大拳门实力高低不一,以前带后,彼此一体,才有高手辈出,长存江湖。” 垂光说:“小门派就出不了高手、不配有高手吗?许多大门派都是从小门派长起来的,哪怕当年乔木庄,难道从问世头一天便是盘踞东南的乔木庄吗?都是一步一步走,凭什么由你们来决定我们怎么活?凭什么忘忧门的做法就是好,不归附就是不好?” 言语间两人单手夺包,另一手便推挡擒拿过起招来,都是近身小巧功夫。那一层布料哪里当得住两重内劲,嗤地从中撕裂,零碎物件便都散落。垂光和无恸同时伸指,又同时捏住金玉玲珑两端,内息撞在一处,两只手凝在身前。 看两人丝毫不动弹,众人便明白这是比拼内劲,秦丹见师姐额头冒汗,急得叫道:“这又是做什么?!” 易来汐当即便要上前,却被易归潮一把拉住:“无恸修为不凡,垂光必然使出全力,此刻旁人不可插手,否则三人都要重伤。” 众人慢慢围拢向前,却都不敢贸然干涉。无恸身为忘忧门得意弟子,一望而知是拳法高手,这时不用任何招式,只需运功便能将垂光拖至力竭。有人于心不忍,便在一旁骂起来。 垂光凭借烧鹅练出来的巧劲,夹住那金玉玲珑不肯多使一丝气力,头顶仍然逐渐冒出白气。无恸说:“这样下去你一身功夫都要尽毁于此,不如早些撤劲。” 垂光慨然道:“这时候还怕什么?我知道闹出这件事来势必不能善了,也没打算轻而易举从这里出去。事关我派存亡,今天便要你门内众人明白一个道理:再小再破的门派,也不该被隔绝在大千世界之外;如果没有桥,我万垂光愿意化身为桥,拼尽我一身真气,遇路开路,遇山移山。” 她和易来汐打完已甚是疲累,这时只将所余内劲都压在手上,眼中早已没了其他,口中吐出的全部是一路走来想过无数次的话:“今天就算没了我,在场仍有仗义豪侠之士,有我同门手足,能将金玉玲珑带给我师父。青阳派要做的事,不会因为一个忘忧门而停下。不但你,你门中谁还有话说,尽可再来,我奉陪到底。” 无恸眉心微微一动,手上便加了一分力气。随着他手指轻抖,忽然一个身影从旁暴起,楚钧华一手挥退垂光,一手去抢金玉玲珑,竟挡在两人之间,将两股内劲全部引到自己身上,应声而倒。 他熟知青阳派内功,手下极有分寸,垂光被他一拦一挡平平滑出尺余,只吃了少许劲力,心中大惊;无恸运功之际没能全然提防,被他夺去金玉玲珑,内息大乱然而反应极快,出手如电便将楚钧华擒住。 这几下兔起鹘落只在瞬息之间,众人看在眼中却都不及上前。齐之涯说:“无恸!放开他。” 楚钧华伏倒在地双手紧握,无恸神色冷厉,淡淡地说:“拿来。” 众人想不到他竟这样目中无人,便有数人蓄势待发,眼看出手就是一场混战。妙生和五印庵弟子示意群豪稍安勿躁,也是道人便说:“比武胜负已分,于情于理,金玉玲珑都该归还。” 连冯几度都皱眉道:“不必这样罢。” 无恸只如不闻,手指扣向楚钧华的喉咙。楚钧华艰难抬头向垂光道:“我曾十分妒忌,不明白为什么师父要将重任托付给你,如今都明白了……”他口喷鲜血,却勉强笑道,“师妹,我问你,如果今日我葬身于此,又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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