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他的别扭,琉璃心境复杂,迟疑稍许,她挣脱那只大掌。 “自然不会,五十年历练结束,我不过才四百一十岁,鲛人要到四百八十岁才可婚配。况且,我是下一任鲛皇,纵使到了四百八十岁也是娶,而不是嫁。樊尔是下一任将军,我们之间绝无可能。” 听到四百八十岁才可婚配,以及与樊尔之间不可能,嬴政眉眼舒展不少,倘若有来生,下一世成年之时差不多刚好是琉璃的四百八十岁。如若此生不可以,那来生能否… … 迟疑片刻,他微微倾身,“寡人下一世与你能否有可能?” 瞧着那双丹凤眼中的晶亮,琉璃到嘴边的拒绝有些难以出口,最初的那份怜悯之情,不知何时有些不纯粹了。手指无意识绞在一起,她在心中默念几遍樊尔时常挂在嘴边的那些提醒,再掀眸时,那墨蓝双目中只有平静的淡漠。 “我已有婚约,历代鲛皇的婚约对象都需要占卜师用占卜术择选。” 嬴政面上期许从凝固到消失不过短短一瞬而已,他唇角噙着一丝极淡的苦笑,暗自嘲笑自己想法太天真,一位鲛族未来的王者,婚事自然是要经过层层筛选的。更何况,人族生命短暂,纵使有轮回转生又如何,于鲛人而言不过是漫长生命里的简短过客,寿命的差异原远比种族隔阂更加难以逾越。 眸光黯淡下去,一声极轻喟叹溢出唇齿,他将手缩回玄色袖袍中,没再言语。人族追求长生会招致天罚,而那些所谓的功德无量可飞升神界亦不可信,看来是该认命了。 嬴政明白年少时遇见太过美好的人,可能此生都很难再动心,但作为大秦的王,他不能任性。听说人死后轮回新生,会忘却前世记忆,但愿来生能称心如意一些。 “抱歉,寡人不知你已有婚约,逾距了。” 面对这般疏离语气,琉璃心里有些堵得慌,静静凝睇对面君王片晌,她扯出一个假笑,扶案起身,伸手拍了拍那伟岸肩头:“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 目送琉璃走下主位,嬴政出声喊住她,郑重承诺:“你放心,寡人不会因追求长生之术,让世人承受天罚,更不会再妄想一些不可能之事。师父!” 那一声陌生的‘师父’让琉璃身形顿住,她曾想象过嬴政唤自己师父的模样,然而此刻她却不想回头去看。长舒一口气,她尽量声线轻松:“你能想明白就好。” 殿门打开又阖上,为免殿外候着的宫人听到殿中谈话,琉璃不动声色捻诀,拿走了那些宫女寺人今晚的记忆。 武庚飘出大殿,跟上去,直至无人处,他才出声:“恩人动心了!” 这句话是肯定不是询问,琉璃本能否认:“没有,你莫要瞎说,方才你也听到他唤我师父了,我们之间只能是师徒。” “可是你不开心。” “我… … ”琉璃侧头瞪了魂魄一眼,面色严峻非常,“我没有不开心,武庚,你不该随意揣测我的心思。” 武庚步子停滞,乖乖闭上嘴,没敢在挑战琉璃的耐性。 深夜,外间只有呼啸风声。 琉璃辗转反侧,却毫无睡意,索性爬起来修习术法。 隔壁殿中的樊尔察觉到她施出的灵力,醒了过来。他背靠着床榻边的墙壁,轻声问:“少主为何睡不着?” 闻此话,鲛人少女缓缓睁开双眸,周身灵力没有消散,反而更甚。 “樊尔,我将身份告知了嬴政… … ”她大致将晚间之事叙述一遍。 樊尔剑眉凝结又舒展,舒展却再次凝结,那张俊美到雌雄难辨的面容阴沉无比。可作为亲侍,他又不好出声呵斥,闭目平复好一会儿,他无奈道:“你是一族少主,怎可这般没有定力坦诚身份。” 琉璃收起周身灵力,回身面对墙壁:“三十三年之后,我们依然不会变老,与其被怀疑,还不如主动坦白身份,直觉告诉我,嬴政是值得信赖的。” 自从上次在雍城,嬴政不顾性命救琉璃,樊尔便看出他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只是,人心都是贪婪的,谁也无法预测他日后内心是否会发生改变。 久久等不到回应,琉璃屈指扣响墙壁,“不必担心,他已答应我,不会妄想长生之术,让陆地上的人族遭受天罚。” 说起长生之术,樊尔想起了星知主仆,“对了,今日星知收到蝾螈族传信,让她务必尽快赶回太月古城,蝾螈大少主星耀已至婚配年龄,年后会举行订婚仪式。” “这么快!” 在琉璃印象中,星耀似乎还是当年那个初见的少年,一晃一百多年过去,他都已经到了婚配年龄。她记得星知曾说过自己长兄年少时喜欢上一名女子,但却不能在一起,继承者的命运就是如此,心意不重要,重要的是未来另一半生辰八字是否匹配。无论是鲛族还是蝾螈族,继承者的婚约对象都极为重要,那将关乎着族群未来的命数。 说实话,琉璃并不是很信奉命数论,但奈何拗不过所有长老和占卜师。有时候她不甘心被束缚,可不甘心之后,又觉得既要拥有那些至高无上的权势荣华,为鲛族牺牲一些也没关系。 “星知何时启程?” “说是后日,明日她想出宫为长兄挑选一件人族贺礼。”樊尔能预感到,明日星知定会缠着自己陪她一起去。 琉璃想了想,清冷声线穿透墙壁:“明日一起出宫,我毕竟是鲛族少主,理应送星耀一份贺礼。” “好… … ” 樊尔轻声应下,重新平躺在床榻上。 大寒之夜尤其冷,两鼎燎炉烧得噼啪作响,内殿之中暖烘烘的。 一声凄厉风声呼啸而过,琉璃躺下裹紧衾褥,闭上眼睛默念那些令人犯困的术法口诀,想要以此催眠自己入睡。 寅时前后,漆黑夜幕淅淅沥沥飘下雪来。 咸阳城外二十里的深林之中,隐约传出窸窣声,枯枝被踩碎声响不断传来。 “我们今晚便在这里歇息。” 一道中年男子地声音响起,惊飞了不远处一只正在咕咕叫的山鸮。 二十多名身着深灰色衣袍的男子纷纷止住步子,有人上树砍粗壮树枝,有人从随身背着的布包中掏出厚实麻布,还有人捡地上干树枝生火。不出三刻,能遮挡风雪的简易帐子便搭建而成,三人一个帐子,二十几个人各自钻进帐子里。 枯枝夹杂着枯叶,燃烧的十分旺盛,完全不惧那些从天而降的雪片。 一名少年提着装有吃食的布袋坐到火堆旁边,用粗一些的树枝搭了一个架子,将那些饼子放在火上炙烤加热。 不一会儿,他拿下两块热气腾腾的饼子丢向其中一个帐子。 帐子内的两名年长男子劈手接过,分别私下一块塞进口中咀嚼着。 烤饼的少年向每个帐子里都扔了饼子之后,才拿起火上最后一块饼子钻回自己先前的帐子。烤干的饼有些噎人,他用力咽下,喉结处发出咕噜一声。 一旁屈膝啃饼的男子将腰间水囊取下丢给那名烤饼少年,同时揶揄:“斓羽,你又不是半大孩子了,怎的还是这般冒失,饿死鬼投胎啊!” 名唤斓羽的少年被噎的直打嗝,顾不上其他,猛灌了几口水,顺气之后才回怼:“我还在长身体,这几日为了赶路,一日一顿吃食,着实难捱。” “回头进了城,我破费一次,给你买些肉酱。” 帐子里另一名年长一些的男子宠溺摸摸斓羽的脑袋。 斓羽立时笑弯眼睛,“谢谢周鲁兄。” 先前揶揄少年的那名男子,伸手捏着少年还未呈现硬朗立体的脸,“我看你也没瘦的皮包骨头,一听到肉酱就这么开心,看来还是没长大。” 斓羽扒开脸上的手,咬了一大口饼子,微微扬起下颌,轻哼一声:“王一道,你是不是嫉妒周鲁兄照顾我?” 两人又逗几句嘴,也差不多填饱了肚子。 惊飞的山鸮落回附近枝头,不时发出悠长叫声。 凛冽寒风裹挟细雪在黑夜中掠过岌岌可危的帐子,飘向山林深处。 一行人裹紧褥子刚睡下没多久,天边很快泛白,这场大寒夜的小雪并没有持续多久,似是惧怕朝日一般,在日头刚冒出一点亮光之时便随风消散了。 夜宿在深林中的一行人,陆续打着哈欠钻出帐子,不待他们收起帐子,远处传来纷乱马蹄声,所有人顿时警惕起来。 少年斓羽利索飞掠上最高的那棵树,举目眺望,远处小道上有一人正策马而来,看衣着服侍,正是楚国人。 “武先生,是她的人来了。” 听到‘她’,所有人心下了然,领头的年长者武鸣谦捋了捋胡须,招招手示意斓羽自树上下来。 少年十分听话,足尖轻点,乖乖落回地面。 策马之人冲入林中,收紧缰绳,迫使身下马儿停下,他环顾四周,屈指放到嘴边,用力吹响四短三长地哨声。 “是来接我们的人。”武鸣谦神色一凛,握着手杖的手收紧,迈步走出林子。 其他人忙跟上去,后方被踩灭的柴火还冒着浓重烟雾。 马背上的楚人看到一行人,并没有翻身下马,而是直接道:“尔等无需进城。” 想到周鲁兄承诺的肉酱,斓羽禁不住脱口询问:“为何?可是计划有变?” “上头有命令,目标不日会出城,尔等在城外守着便是。”楚人说着调转马头,驱马离开,马儿嘶鸣,后蹄扬起无数枯叶。 “我的肉酱… … ”少年唇角耷拉着,有些丧气。 武鸣谦脸色有些不悦,但并未发怒,只是冷声吩咐:“不日也不知是几日,就近找一处可以遮挡寒风的山洞,再去猎些野味回来。” 听到野味,斓羽唇角扬起,举手表示:“武先生,猎野味之事交给我。” 知道他玩心大,武鸣谦点头答应。 斓羽长臂一揽,分别勾住周鲁和王一道的肩头,三个人勾肩搭背,向着树林深处而去。 辰时一刻,城门准时开启,出城与进城的人来来往往十分热闹。 那名偷溜出城的楚人提前翻身下马,没有明目张胆骑马入城。 朝食之后,琉璃捧着茶水不时呷上一口。 星知来的比预想要晚,看得出来是精心打扮过的,那一身朱红色衣袍极为惹眼,显得她更加有少女活力。 后面跟着的子霄一身藏蓝袍子,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多余表情。 看到主仆俩,樊尔先一步站到琉璃身后,以免星知又扑上来。 那番举动并没有逃过星知的眼睛,她瘪了瘪嘴,迈入大殿,亲昵挽住琉璃手臂,“我长兄即将举行订婚仪式,你陪我出宫选一件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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