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得了自由,一路直奔郊外池塘,池塘里的水被烈日晒得温热,他毫不犹豫褪掉上衣,一头扎进水中。他水性很好,游了大约半个时辰,再次浮出水面时,岸边多出一位胡须花白的老者。 老者盘膝端坐在席子上,头戴斗笠,手中拿着一根钓鱼竿,鱼饵就在他前方不远处。 看到老者坦然自若,不畏日头炙烤,他主动搭讪:“午后最是炎热,鱼儿全躲到了湖底的泥土中,先生何不晚间再来。” 老者先是捋捋胡子,而后朗声一笑:“无妨,老夫不过是消磨时间罢了。” 就在刘季打算再钻入水中时,却被老者喊住:“孩子,你我今日能在此相遇,也算有缘,不如老夫给你算一卦。” 刘季本想欣然应下,可转念想到自己未带钱财出来,一时有些为难,老者一眼看透他的心思,呵呵笑着说不要钱。 迟疑一瞬,刘季游上岸,先是对着老者辑了一礼道谢,才捡起衣衫穿上。 老者将席子让给他一半,一老一少相对而坐。 仔细端详刘季面容许久,老者抚摸着垂至胸口的胡须,准确说出他的生辰八字,甚至是他左腿腿弯处的胎记都算得出来。 刘季低头看向因湿透而贴在双腿上的下裳,惊讶睁圆眼睛,他从始至终都未曾露出过腿上任何皮肤。 其实刘季不信所谓的智者占卜命数,在老者说出他的过往一切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对方可能认识自己,可打量对面人半晌,他仍然觉得陌生。 老者只是笑弯了眼睛瞧着他,并不急着辩驳。 一老一少,面对面静坐着。 刘季被日头晒得有些晕眩,甩甩脑袋,打算起身离开,可却被老者一句话勾起了好奇心。 “你想不想知道自己未来会成为何种人物?” 不信归不信,但梦还是可以做一做的。刘季曾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未来会成为历史长河中极其重要的存在,不是像祖父那种小小的邑令,而是可以接触家国核心的人物。活在底层的男子就是如此,不论是否有能力,都爱幻想自己立于无人可及的高位,身边环绕着貌美的女子,手中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利。 刘季从不否认自己是俗人,听到老者那无比神秘的语气,他复又坐好,目光灼灼问:“先生当真能看到未来?” “自然。”老者再次神秘一笑,抬起枯槁双手摸向刘季眉骨。 双眉之上不断摩挲的粗糙指腹,让刘季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不过他仍旧强忍着不适,任由老者在自己脑门上摸索。 老者摸索的指尖逐渐颤抖起来,刘季心里有些紧张,怕老人家说出让人失望之言。不过好在,对方最后只是嗟叹一声,说出一句:“老夫果然没有看错。” 没有看错什么?他有些好奇,不过没好意思询问,只是暗自强忍着,故作成熟深沉,静待老人家主动说出来。 老者并未兜圈子,而是说出让人难以置信的话:“孩子,你骨骼方正,眉宇间透露着贵气,将来定然是帝王之才。” 听到‘帝王之才’,刘季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心中霎时满溢希冀。说实话,他一直认为自己相貌平平,平庸到丢到人群里都无法引起任何人注意的那种,可那不妨碍他内心澎湃。他幻想过自己可能会成为一国丞相、成为统领大军的将军,甚至是被某个贵女看上,入赘享受荣华,但他从未想过自己是帝王之才。 人可以做梦,但要明白自己几斤几两,刘季不认为自己能在这纷争乱世中会有一席之位,不过他很感谢老者的肯定。 “今日是我二十岁生辰,无论真假,帝王之才四个字都是最好的祝福。” 老者摆摆手,神情无比凝重:“这不是祝福,这是真的。老头子我摸骨看相一辈子,从未失手过,一个人的命数在出生时便已注定,你将来必然会成为那最尊贵之人。” 老人家的郑重让刘季心头一紧,那种既激动又惊慌的感觉瞬间蔓延四肢百骸。从不信到向往,只不过是弹指之间而已。 刘季觉得自己骨子里应该也是存在不劳而获的,自从听了老者的预言,他似乎开始变得懒惰。命数既然早已注定,不论努力与否,都是同样结果,那他又何必再辛苦自己。人生若只能平庸,纵使他不眠不休也无济于事,反之,若注定大富大贵,就算不做任何努力,他仍然有可能会是老者口中的帝王之才。 今日,在读书与庙会之间,刘季纠结许久,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倘若日后成为帝王,他可就没有机会逛庙会了。随意哼着不成调的自创曲子,他身形一晃,拐出小巷,迎面而来的两个人却让他愣在当场。 直愣愣盯着那对貌若仙人的少年男女,刘季觉得自己的想象力终究还是太匮乏了。梦里,他身居高位,身边环绕的貌美女子,竟然不及那少女半分,不对,也不及那少年半分。沛县人过于淳朴,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惊艳之人。 不再迟疑,他径直走向二人,开口便问:“二位不是沛县人吧?” 面对突然冲上来的陌生男子,樊尔闪身挡在琉璃身前,冷声质问:“作甚?” “我叫刘季,不知二位姓甚名何?” 刘季直勾勾盯着琉璃。 被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盯得十分不自在,活了三四百年,琉璃还从未被人这般直白直视过。细眉蹙起,她不悦道:“我们并未问你姓名。” “我知道!”刘季突然腼腆挠挠后脑勺,“我觉得二位容貌惊艳,想与二位认识。” 这理由… … 琉璃还是第一次听到。 “就只是… … 因为容貌?” 刘季诚实点头,纠结一番,还是没敢说出真实想法,一则是他觉得过于直白有些冒昧,二则是他怕惹怒同样貌美的少年,他还不清楚二人真正的关系,有些话不好直言。 靠近一步,他又问一遍:“二位不是沛县人吧?” 主仆俩默契后退一步,樊尔挡在琉璃身前,淡漠俯视身形单薄的刘季,不耐烦问:“你究竟有何企图?”言语间,他已拔.出赤星剑抵在对方脖颈。 垂目斜一眼锋利长剑,刘季慌忙解释:“二位别误会,我并无恶意,就只是单纯想要结交而已。真的,我可以发誓。” 真是奇怪的人族,琉璃上下打量刘季,看起来也不像脑子有问题之人,这般执意结交,着实令人费解。 樊尔手中赤星又近了一分,“说实话!” 剑刃闪过寒光,肌肤顷刻被割破,吓得刘季身形一哆嗦,眼睛一闭,道出真正企图:“我从未见过二位这般姿容的人,我的意思是想娶这位女子,她若肯嫁给我,我定许她无上荣华… … ” 樊尔脸色阴沉,很想翻转长剑划破他的喉管,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随意索取人族性命。 琉璃走到樊尔身旁,仔细打量刘季,麻布着身,木笄束发,手肘处还有一块不显眼的补丁,不像是大富大贵之人。她好奇道:“你看起来既不富有,也不像是有权势之人,要如何许我无上荣华?” 脖子已经渗出血来,刘季不敢隐瞒分毫:“会占卜命数的智者说我将来会是帝王之才… … ” 听刘季唠唠叨叨说完那老者的占卜,琉璃围着他绕了一圈,身形瘦削,五官单薄,但还算端正,就是没有半分帝王之相。其他国家的君王她没见过,秦国的却见过三位,不论是嬴政,还是先王先先王,他们均都五官深邃,气质贵气,一眼便能看出是手握一国权利的上位者。眼前这人… …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都极其平庸,先不说大气的五官,只是气质这一块,他都欠缺,不对,不是欠缺,而是没有。 人族占卜命数的智者?琉璃没听说过,也未曾在任何典籍中看到过,这刘季八成是被那位老人家给骗了。 “那个,我对无上荣华没有兴趣,而且我已有婚约。” “婚约?是和他有婚约吗?”刘季指着樊尔。 樊尔紧抿双唇,没敢看身旁人,握剑的右手下意识收紧,骨节泛白。 琉璃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好心劝说:“虽然乱世之中一切皆有可能,但也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你平凡到连布履都破了一个洞,要如何才成为那老者口中的帝王?当然,努力也许会有奇迹,可一己之力希望是很渺茫的,一个成功者的背后势必会有无数拥护者,得人心者才更容易得到天下,你得人心吗?” 最后那一句让刘季脑子瞬间清醒,他平庸到朋友都只有两个,又谈何得人心。只凭他一人之力,别说这辈子了,兴许下辈子都得不到天下。苦涩浮上唇角,终究是他妄想了,生在平凡农家,能在乱世中保住性命已是不易,他竟还敢相信那位老人家的言辞,竟… … 还敢当街许诺貌美女子无上荣华,真是可笑至极。 “抱歉,是我太可笑了。” 见刘季如此失落,琉璃顿觉自己不该打破他的幻想,乱世中本就生存不易,还能做梦其实挺好,至少比那些认命的人活得有希望。 “只要你能得人心,便一切皆有可能。” 琉璃宽慰之后,拍拍樊尔手臂,示意他收剑。 樊尔听话将剑入鞘。 脖颈处的威胁消失,刘季捂住伤口呢喃着重复一遍那句话,弯身鞠躬道谢。往后的人生里,他一直谨记那句‘得人心,一切皆有可能’,为了那个遥远的可能,他主动与所有人交好,不论对方是否有价值,因为在他看来,一时没有价值,不代表永远没有价值。 目送瘦削男子消失在街道尽头,琉璃问身旁樊尔:“他方才说他叫什么?” 樊尔回答:“刘季。” “你觉得那位人族占卜师可信否?刘季看起来与嬴政年龄相仿,他若真是帝王之才,岂不是会威胁到嬴政!” 樊尔蹙眉,琉璃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选错了人,而是对方会威胁到嬴政。 “他若真是帝王之才,少主可会放弃嬴政?” 琉璃被问住,她从始至终都认为嬴政才是自己的历练考题,未曾想过会选错。方才那位让人无法记住音容笑貌的男子,与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实在没有任何帝王气质。 回答不上来,她只能反问:“那你觉得嬴政与那个刘季谁更像君王?” “自然是嬴政。”本能脱口而出,樊尔才反应过来琉璃避重就轻,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 踮起脚拍拍那宽厚肩头,琉璃语气轻快:“既然你我都认为嬴政更像君王,那便无需怀疑,一位不会术法的人族老者,又怎能轻易勘破他人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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