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母家那里得知,良人而今已被华阳夫人认作己子,想是很快便能稳固地位,只是不知到那时,他还能不能想起自己还有妻儿在赵国。 嬴政不再言语,默默吃完热粥。明知希望渺茫,他每日总还奢望一觉醒来父亲能来接他与母亲。 当时混乱中,父亲只是最后看了他与母亲一眼,便头也不回离去,那时他就该明白结果的。可… … 在无法离开这邯郸的日日夜夜中,总要有希望才能坚持下去。 而今身边有琉璃与樊尔,生存虽没有起初那么艰难,可他终究会长大,他们也早晚会离开。 嬴政垂目看着简策上,那些被琉璃特意圈起来的复杂文字,置于膝头的双手禁不住蜷缩。 这一刻,他突然不想那么快长大,虽然琉璃没说,但他也知道自己长大后,她就会离开。 大雪漫天飞舞,直到深夜才停歇。 琉璃裹着衾褥睡了一日,夜里再无困意,于是爬起来从玲珑袋里翻出一本神话故事来看。近来懒惰,她实在提不起精神研读人族著作。 临行前一晚,阿婆嘱咐她多带些术法典籍,兴许用得上,她敷衍着带了两本,其余全是神话故事集。 不知不觉晨曦将至,琉璃才惊觉竟看了一夜,她打着哈欠躺下,在心里埋怨故事太精彩,害得她忘记时间。 日夜颠倒,琉璃傍晚醒来,趴在牖楣上看樊尔扫雪。 简兮脚步匆忙冲进来,脸色煞是难看。 琉璃见状,朗声询问:“可是有事?” “政儿出事了!”简兮声音带着哭腔,眼眶红肿。 琉璃猛然起身,肩头狐裘滑落脚边。 “又是哪个刁难他了?” “不是刁难… … ”简兮不等邀请,快步进屋,噗通一声跪在琉璃面前,“我想求你们帮我去救政儿。” 琉璃蹙眉拉她起来,“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何事。” 简兮用袖子抹着泪,说起晌午之事。 巳时,要去城郊的燕丹路过城北,因为顺路,他便带了些肉酱给嬴政母子。 言语间,他与嬴政提起昨日赵堰邀约他今日去城郊比试剑术。 燕丹剑术不精,常岳与明同本不同意他去赴约,可因当时赵堰那个伴读气焰十分嚣张,更是言语挑衅。 一向头脑冷静的燕丹忍无可忍,气恼之下便应下比试之约。常岳与明同亦是因为气愤没有多加阻拦,事后主仆三人后悔也无用,只能前去赴约。 嬴政与燕丹交好,当即便抓住他的手,要与他一起去城郊。 简兮深知不妥,忙委婉阻拦,可嬴政认为燕丹剑术不行,非要坚持一起去。 “政儿年幼,冲动不懂事,我拦都拦不住。我当时就不该妥协让他跟着去,我左等右等也不见几人回来,情急之下便去寻找,可谁知… … 谁知… … ” 简兮说着突然哭出声来:“那城郊没有任何人影,我一路走,一路喊他们,都得不到回应,我是实在没法子,才想起来找你们。” 她极力忍住哭声,“秦国与赵国仇怨不浅,你说我的政儿是不是已经被… … ” “他若是出了事,我可怎么活… … ” “不会的!”琉璃出声打断他:“秦军已退兵,他们没理由还要嬴政性命。况且燕丹是燕国太子,他们不可能连燕国也一起得罪。” “想来应是他们比试剑术之后,又去了其他地方。不如这样,我与樊尔去寻找他们,你在这里等着,万一嬴政回来找不到你,又该出去了。” 简兮本欲要同他们一起去寻找,可转念又觉得琉璃说的有道理,于是点头,对着主仆就要跪拜感谢。 “真是太麻烦你们了。” 琉璃及时拉她站起,安抚拍拍她的肩膀,匆忙与樊尔一起向外走去。 走到院外,樊尔突然低声提醒:“如果他们去的是城郊密林,应是与狐妖有关。” 过去半月有余,琉璃都快忘记狐妖之事了。倘若嬴政他们遇到的是狐妖,她面色不由凝重起来。 樊尔拉住琉璃快步走远一些,严肃道:“事关狐妖,此事我们还需慎重考虑。”
第024章 不可不救 天边落日已隐去一半, 眼见着即将迎来黑夜。 琉璃回头望向远处庭院,那里有一位母亲还在焦急等待。樊尔顾虑颇多并未错,可相处这么久, 多少还是有些感情在, 若真因不想招惹事端而放弃寻找, 她心里着实难以安生。 “少主!” 见她若有所思,迟迟不表态, 樊尔禁不住复又提醒:“莫非你忘记鲛皇君主昔年历练中所遇狐妖了?那只狐妖曾颠覆一代王朝,可见狐妖是多狡诈难以对付。万一密林中的狐妖亦不是善茬,我们对付不得也就罢了, 可若因此为鲛族惹去祸端,就是我们的罪过。” 琉璃因他这话左右为难, 一边是种族安危,一边是教导许久的可怜男童。 初见时, 那孩子本就境遇凄惨,而今又遇性命之忧,她实在做不到放任不管。 细白手指蜷缩又松开, 松开又再次蜷缩, 反复几次后,她终于下了决定。 “兴许这就是历练中必须经历的, 一切才刚开始,我们若事事都畏首畏尾, 那历练的意义何在!” 不等樊尔有所辩驳,她再次道:“况且, 我已答应简兮, 就没有食言的道理。樊尔,你莫要忘了, 万年之前我们先祖也是曾生活在这陆地上的人族。” 樊尔面色凝重,声音因压抑而略显沙哑:“你已为那孩子逗留邯郸不少时日,你是一族少主,是鲛皇继承者,怎可为一个人族孩童,不顾自己安危。” 他并非铁石心肠,可他更在乎的是琉璃,作为少主亲侍,护卫少主安全是他的责任。 琉璃抬眸直视樊尔,良久才轻叹一声。 “樊尔,我知你一直不喜我帮助他们母子,可… … 我起初既然答应嬴政教导他剑术,就不可反悔半途而废。我还未将所会剑术全部传授于他,怎可眼睁睁看着他陨了性命。” 君父虽从未明说历练核心是什么,但琉璃隐隐也能猜得出。 千年之前,君父踏足陆地之时同样正逢世道艰难,他自万千人中选择做那人的师父,后来那人推翻前朝暴·政,建立新的王朝,让受尽苦难的人们有了安生之所。琉璃想,兴许那就是历练之根本,也是意义所在。 而今诸侯纷争,战乱不断,这天下同样需要一个人来结束乱世。 琉璃不知道嬴政是否是结束这乱世之人,她没有占卜他人命运的能力,可她愿意相信他是。 《孟子》中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存在即合理,人族著作中既然有人能写出那样的真理,琉璃觉得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初来邯郸之时,她就与嬴政颇为有缘。 樊尔见劝她不得,只得妥协:“既然少主坚持,那就由我独自前往城郊密林。” 语毕,他转身便走。 琉璃快步追上去,抓住他的手腕。无奈道:“我知你心有不悦,可也不必与我如此赌气。” “我并未赌气。”樊尔面容郑重严峻:“此去凶险与否未可知,理应我这个亲侍代你前去。” “我又怎可放心你独自前往,我说过的,我从未将你当做下属看待。”琉璃松开他手腕,“倘若那真是狐妖作祟,我们一起去胜算才会更大。” 樊尔想要拒绝:“少主… … ” 琉璃打断他:“我术法不比你低,你这般会让我觉得你在看低我。” “樊尔不敢!” 樊尔站姿僵硬,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解释。 见他面露窘迫,琉璃哭笑不得拍拍他宽阔肩膀,“我信你不敢。落日即将消失,我们不能再拖了。” 就在两人争辩之际,天边红日又隐去不少,天色开始转暗。 主仆俩不敢再耽搁,趁着四下无人,施法掠上路边残破屋脊,朝着城郊而去。 夜幕降临之时,主仆俩顺利抵达城郊那条溪水附近。 冬日严寒,溪水已结了一层厚冰。 周围枭声阵阵,致使城郊更添荒凉。 琉璃与樊尔深一脚浅一脚趟雪前行。 “入夜之后,温度似是更低了。” 听到琉璃这话,樊尔解下身上狐裘,欲披在她身上。 琉璃后退一步,推开他的手:“不必,我身上有,这狐裘本就沉重,你再给我披上一层,怕是在这雪地里行走会更加艰难。” 樊尔犹豫片刻,才缩回手。 地面积雪甚厚,主仆俩行走不便,累出一身汗来。 琉璃用手背擦擦额头,突然想起一事。 “我们披着狐妖子孙的皮毛去见狐妖,会不会不太妥当?” 乍听到这个问题,樊尔脚步不由一滞,垂眸看向肩头松软的狐狸毛。 “那,是否要将这狐裘暂时弃之?” 琉璃搓搓手,揣进袖子里,这雪夜着实寒冷,若是弃了狐裘,怕是走到地方也被冻得还不了手,只剩挨打的份。 思忖再三,她裹紧身上狐裘,“不弃,怕什么,我们这是买的,又不是亲手猎来的,那狐妖难不成还把仇怨赖在我们头上。” 这傲娇语气让樊尔紧蹙眉头舒展不少,他大步跟上,与琉璃并排而行。 约莫三刻左右,主仆俩终于抵达密林入口。 深冬,枝头已无任何树叶,光秃秃的枝丫横亘交错,密密麻麻展现在他们眼前。 林中隐约回荡着枭声,凄凉感更甚。 琉璃自玲珑袋中翻出自己的忆影剑挂在腰间,因有樊尔在身边,她一直未曾拿出过自己的剑。 用力握握剑柄,她步履坚定,“走吧。” 樊尔快步走到她前面,戒备注意着四周。 “一切有我,少主紧跟我身后即可。” 琉璃瘪着嘴跟上,但还是忍不住吐槽:“我发觉自打来到陆地,在你眼里,我成了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废物。” 樊尔面上一热,尴尬解释:“我没有把少主当做废物… … ” 后面跟着的琉璃还欲开口,突听前方有凄厉风声传来,疾风裹挟着地面积雪凝聚出一道雪柱,犹如飞龙盘旋而上,呈飞天之势。片刻之间,周围又凝聚出数十道雪柱。 “看来真的是有妖作祟,而非鬼魂。” 琉璃呢喃出声,这明显是术法而为,鬼魂是不会术法的。 樊尔腰间赤星立时出鞘,呈戒备之态。 凄厉风声大作,趋势着雪柱向着主仆俩周围聚拢。 琉璃转身背对着樊尔,右手紧紧握着忆影剑,双目注视着周围雪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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