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尘土扬起,在光线照射下灰蒙蒙一片。 琉璃双掌托腮,认真注视着嬴政手脚上的动作,现在他在学习新招式时,动作已然娴熟不少,没有起初那般笨拙了。一套剑术施下来,除了力道不足,姿势与动作均都十分利索。 嬴政脚下一个横扫,收起木剑,远远问琉璃:“我做的可对?” “还不错。” 琉璃起身走过去,握住他双腕,带领他把最后那个复杂剑式重新比画一遍。 “这里这个动作,你要做的更加快准狠,方能发挥此招式的作用。” 嬴政依照她的指示,复又演练一遍。 “这次可对?” “一点就通,孺子可教。” 琉璃帮他把额角碎发捋顺,本想奖励他一块糖,转念想起他新生牙齿刚刚露头,想是还不能吃糖,只好作罢。 这时,紧闭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樊尔提着大袋食物走进来。 琉璃接过布袋递给简兮,淡笑道:“时下,秦赵两国虽是停止交战,但难免会有偏激之人,你们少与赵人接触,总归会安全一些。” “劳烦你们这个时候还为我们母子的温饱着想。” 简兮感激之下,霎时红了眼眶,十分不好意思:“你看我这,眼泪真是越来越不争气了。” 琉璃递给她一块方帕,鲛绡纱织成的帕子薄如蝉翼,在日头下泛着奇异光彩。 简兮眼眶续满泪水,视线模糊,并未看清,待拭去泪水,才看清手中帕子泛着光彩。 “此布料是如何制成的?”她惊奇之后,随即失笑:“瞧我这记性,早听闻楚服在诸国之中最为华美,布料华丽亦不足为奇。” 琉璃顺势默认她这话,没有解释,以前也有与人族相恋的女鲛,亲自织鲛绡纱赠予恋人,因而人族古籍才会对鲛绡纱有所记载。
第028章 未曾辞行 晨曦未至, 天空还是暗灰色的,大雾弥漫在天地之间,潮湿枝头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水珠颤巍巍, 呈将落未落之态。 寂静街道上, 思鸢曼妙身姿穿过浓雾,化作一阵风飘进一处庭院。 琉璃睡眠不沉, 鼻间隐约嗅到浓郁香气,她倏然睁开眼睛。 思鸢已至屋内,转身双腿交叠坐在案上, 似笑非笑调侃:“你这警惕性可不行,倘若我有取你性命之意, 此刻你已是一具尸体。” “若是普通人,不会有接近我的机会, 可若是如你这般有修为的,纵使我早有警觉,又有何用!” 琉璃披衣起身, 套上皮履, 挥手关上灌风的户牗。 同样嗅到异香的樊尔衣衫都未来得及穿戴整齐,披散着头发提上赤星便冲出侧屋, 就在他正欲撞开正屋房门闯进去之时,却隐约听见屋内谈话声。 他满心戒备褪去, 将剑入鞘,回屋穿戴妥当, 束起墨发, 才复又回到正屋门前,叩响房门。 问:“是否要启程?” 琉璃指尖微动, 施出一道灵力将房门打开。 “趁着城门未开,早些出发也好。还有,切记将封传带上。” “是。” 樊尔伫立在门外,恭敬应下。 思鸢好奇凑近:“封传是何物?” “是象征人族身份的证明,出入城门时要被查验。”琉璃狐疑:“莫非千年之前不需要?” 思鸢摇头:“不清楚,千年前我为人族那一世,少女时期未曾出过部落,后来被帝辛带回殷都后,余生也没出过殷都城门。” 听闻她这话,琉璃一时哑口无言。 对于千年前的经历,思鸢再提起时,并无太过感触。转而道:“此去,我岂不是也要想办法做个假身份。” “不必。”琉璃不想计划因此被改变,“届时,你施个隐身术即可,若需留宿传舍,你便与我宿在一屋,也好省些钱币。” 思鸢哭笑不得:“你这小鲛人怎的如此抠门!” 琉璃没有为此辩驳什么,此次历练,珍宝阁备下的人族钱币只够她与樊尔的日常开销。自从遇到嬴政母子,钱币本就超支不少,她觉得必要时还是要能省则省为好。万一五十年之期未到,便身无分文,她可不想沿街乞讨度日。 浓雾散去了一些,门外樊尔出声提醒:“即将辰时,该出发了。” 琉璃看了一眼天色,推着思鸢匆匆出去,回身锁上房门。 城门辰时三刻开启。 他们为赶在那之前出城,不得不捻个瞬移术,以最快速度抵达城门附近。 城门内两列守城军站了一夜,已是疲惫不堪,个个都耷拉着眼皮打盹。 皑皑白雾中,三阵凉风接连盘旋而过,几个人顿时清醒过来,左右环顾。 个头最高的将士冲着大雾高声喝问:“何人在此?” 回应他的只有萧条枭声。 他旁边人打着哈欠道:“近日天气干燥,不时便狂风大作,这点风算什么,瞧把你吓得,该不是以为闹鬼吧!” 他这话引得旁边几个将士低声呵笑。 那位个高将士轻咳几声,嘴硬狡辩:“我只是怕有人趁此偷袭城门。” “放心,时下刚开春,各国均都粮草紧缺,不会那么轻易打起来的。”斜对面一位略微年长一些的将士说道。 一名将士搓着冰凉的手感叹:“嗐!也不知这乱世何时才能结束。” “谁知道呢!再这样下去,怕是要等子孙祭奠时告诉我了。” “子孙?呵~ ” “这都持续数百年了,我们也没能在祭奠祖宗时告诉他们战乱结束,谁知道何时是个头啊… … ” … … … … 借着大雾,一狐两鲛人顺利溜出城门,一路朝着殷都旧址方向而去。 用过朝食之后,嬴政提着木桶去帮母亲打水,在经过那方熟悉院舍时,他不由多看了两眼。 简陋院门上挂着一把大锁,他脚步转了方向,走到院门前,拿起那把锁查看。锁身因大雾而潮湿粘手,却也冰凉无比。 嬴政失望放下,低声呢喃:“竟然早就走了… … ” 他本以为琉璃与樊尔临走前会来道别,此刻看到落锁的院门,心里不免升起失落之感。 相处这么久,足够的信任,让他以为自己在他们心里已十分重要。父亲离去后一直杳无音讯,他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似乎在此时顷刻幻灭了。 嬴政无声叹息,提起木桶向着井边而去,平日挺直的背影略显颓态,桶底因不时接触地面而发出磕碰声,扰的他心思更加烦乱。 在井边打了大半桶清水,嬴政撸起袖子,用力提着往回走,寂静荒凉街道把他小小身影映衬的更加弱小孤寂。 以前有咋呼的星知在,这偏僻城北显得热闹许多,自从她一夜之间突然消失,这里便又如从前那般寂寥,少了她一人似是少了十人百人那般。 简兮端着木盆出来泼水,远远看到嬴政吃力提着木桶,她忙放下盆,快跑过去接下木桶。 “你这孩子,都说了你还在长身体,不宜做这些重活。” 嬴政捡起地上木盆,紧跟着走进院子。 “母亲… … ” 听到这声呼唤,正在往水槽里倒水的简兮回头看他,却听他问:“他们离去时并未辞行,是否是不会再回来了?” 看清儿子眼底的失落,简兮放下木桶,柔声宽慰他:“琉璃说过会回来检查你的功课,便绝不会食言。他们没有辞行,兴许是因有急事。” 这些话说出口,简兮自己都不信。她私心里其实也觉得琉璃与樊尔不会回来,想到以后可能又会被人刁难欺辱,她脸上不由浮上忧愁。 而嬴政毕竟还只是孩子,在母亲这里得到安慰后,原本耷拉的嘴角很快展平,回屋拿起木剑,在院子里操练起昨日琉璃教于他的剑式。 七日后,殷都旧址。 琉璃、樊尔与思鸢经历几次挫折,才终于找对具体位置。 当年殷商被灭后,新天子并未杀帝辛之子武庚,并且把殷都封于他。 然而武庚最终还是难逃一死,昔日风光一时的殷都自此沦为废墟,再不曾有人愿意踏足这片土地。 眼前的残垣断壁,让三人吃惊。 疾风掠过,风沙飞扬,让这座残城更添荒凉。 琉璃弯腰拍掉衣摆上沾染的尘土,问思鸢:“商王室宗庙在何处?你可还记得?” “这偌大废墟,我们该从何处下手!” 思鸢只去过宗庙一次,早已记不清具体位置,这座城池经过千年风霜的洗礼,变得陌生无比。 殷都不再是大商的殷都,记忆里的辉煌一一自脑中闪过,遥远到她似乎从未来过这里一般。 不知是不是昔日风光不再,思鸢看着眼前裹挟在尘土里的城池,心里酸楚无比,没有半分当年风采的殷都,让她觉得自己当初来人世走一遭就是个笑话。 放眼望去,思鸢苦涩一笑:“我记得当初王室宗庙在城郊五十里的神山上,千年过去,不知宗庙还在不在。” 连日来都不曾好好歇息过,此刻面对这荒废近千年的殷墟,琉璃颓然蹲下,实在没有精力再维持一族少主该有的仪态。 “这哪里还有昔日神山的影子!该不是要白跑一趟吧!” “抱歉!”思鸢在她身边蹲下,亦是无奈:“我不知殷都会沦为这般不堪的废墟,当年我离开时,这里还是繁华依旧。” 琉璃倏然转眸瞅她。 “无论如何,武庚毕竟是你在人世的儿子,当年他被杀之时,你为何不来救他?他若不死,兴许这城池也不会沦为这种境地。” “我重回人界,得知庚儿得了殷都为封地,新任天子并未杀他,我以为他会平安到老的。” “当时你君父离开后,我才知晓帝辛魂魄被封印在王室宗庙,因没办法解开封印,我便离开了殷都。可谁曾想庚儿会叛乱,最终落得被杀的下场。” 思鸢说起这事也很后悔,关于武庚之事,她也是连日来,偶然在史书上看到的。 “他终究还是更像他父亲,宁愿悲壮而死,也不愿苟延活着。” 琉璃无法窥见千年前发生的事,君父当时的描述还历历在目,在君父的记忆里,那个名为武庚的孩子,倔强而坚韧,但并不像他父亲那般脾气暴躁,听说他有一颗仁慈之心,只是奈何生不逢时。 后来武庚又是为何叛乱?琉璃想,兴许是因为不甘,他的父亲母亲都死在新任天子剑下,而那个天子却仁慈不杀他,更是把殷都还给他。那般倔强的一个人,只会觉得新天子在侮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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