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秦赵两国又发生了几次战乱。 每次两国交战,公子赵堰便要借口刁难,更是勒令商贩们不可贩卖任何食物与物品给他们。 不过好在有春平侯约束,简兮也自己种了些粮食,加上母家时常暗地里接济,他们过的也不算艰难。 三年来,简兮曾多次带着儿子偷偷去见过父母。 二老子孙稀薄,很是喜欢这个外孙,疼爱有加。 在嬴政有限的生命里,外祖父祖母很快成为除母亲、琉璃、樊尔之外,又一重要的存在。 而今他对远在秦国的父亲早已不执着,更是很少再梦见父亲温和慈祥的面容。 母子俩都很默契,不再提起秦国,也不再提起那个人,仿佛他们生命里从未有过那人一般。 九岁的嬴政,长高许多,差不多与琉璃眉尾齐平,看着快有自己高的男童,她莫名有种成就感,这种成就不止是在剑术与学术上。 萧瑟秋夜里,琉璃着墨在布卷上描绘了一把长剑,剑身通体锋利,柄手纵横暗纹,其上点缀着一枚玉珏,却也不显庸俗。 “樊尔,你来一下。” 侧屋睡下的樊尔听到琉璃传音,不敢耽搁,起身穿戴妥当便去了正屋。 琉璃将布卷推到奏案对面,“你拿着这布卷去找个手艺比较好的匠师,照着这上面的图打造一把剑。” 樊尔不解:“你有忆影,为何还要铸剑?” “再有两个月便是政儿生辰了,这是给他的生辰之礼。”琉璃道。 又是为了嬴政,樊尔面色沉了沉,但也没说什么,抓起布卷,起身便走。 琉璃知道他这是在别扭赌气,三年来也不是头一回了。 “樊尔,你无需跟个孩子比较,我们才是同族。” 樊尔身形一顿,脸色又沉了几分,大步离开的同时仍旧不忘随手捻诀帮琉璃关房门。 回到房内,樊尔才反应过来把布卷攥出了褶皱。他很厌恶这样喜怒形于色的自己,可又每次都控制不住,明明嬴政只是一个孩子,琉璃也只是出于怜悯,但他内心就是会抑制不住生出烦躁。 不该这样的,父亲曾说过,作为亲侍,最该恪守尊卑。 懊恼捏捏眉心,他第一次不顾形象倒在榻上,一头微卷墨发散在灰白褥子上,衬的他脸色有些疲倦。 正屋内,琉璃同样很苦恼,但她的苦恼源自一篇复杂的文章。 斜躺在屋脊上,欣赏漫天星辰的武庚,唇角勾动,“一个有意一个无心,真是有意思的主仆俩。” 正苦于理解不了那段文字的琉璃,隐约听到上方呢喃,倏然仰头,烦躁道:“你就不能去你自己屋顶上待着?” 武庚蕴含笑意之声紧跟着回应:“侧屋太低,没有你这主屋上视线开阔。” “… … … ” 琉璃一阵无语,她发现相处久了,这魂魄愈发显露本性了。 如今的燕丹成熟不少,早已不是昔日单薄少年,依照当初约定,十七岁的他在下月初便可应召回燕国。而今已经是月底,很快就是月初了。 还有不足五日便可启程回去见昼夜思念的母亲,但一想到此生兴许再也见不到琉璃,他就没有特别欣喜的感觉。 心里的矛盾,让燕丹近来很痛苦,他既想要快些见到母亲,又舍不得离开有琉璃的邯郸。 明同看出他的心思,这日在去城北的路上,主动建议:“太子既然不舍,何不表明心意,邀她与你一起回燕国。” “可以吗?”燕丹不自信询问。 “当然可以,您是太子,有争取的资格。”明同鼓励。 “可… … ”燕丹唇角耷拉下去:“她还有诸多学术与剑术没有授于嬴政,想是不会与我一起离开的。” 明同继续鼓励:“太子不开口,又怎知她不愿意。” “不了,她不会跟我走的。” 其实几年来,燕丹看的很明白,在琉璃心里,嬴政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而他,只不过是她不得不应付的烦恼罢了。 “要我说,您贵为太子,想要什么没有,您若是真心不舍,我就和明同帮您把她绑回燕国。” 常岳向来心直口快,想到什么说什么。 燕丹有一刹那的动心之后,很快便清醒过来,驻足呵斥常岳:“放肆,你那般行径哪里像是大燕王室侍卫。” 常岳面色僵了僵,迅速认错:“太子,我错了。” “下次不可再胡言乱语。” 燕丹语气柔和下来。 “是。”常岳耷拉着脑袋跟了上去。 秋收粮食晒了满院,简兮倚在阼阶上缝制冬衣,母家谴人送来了几张狐狸皮毛,她准备做几件狐裘。 琉璃拿着一条光秃秃的桃枝,挑起嬴政手腕,严肃纠正:“剑要举得再高一些,还有这个腰,挺得不够直… … ” 她说着手上一转,桃枝在嬴政脊背上敲了敲。 嬴政微微扬起下颌,手腕虚抬,挺直腰身。 樊尔手持农具有一下没一下翻晒着稻谷,眉眼唇角均都耷拉着,想他堂堂一个鲛族亲侍,未来的海桑军将军,日常竟是在这一方小小庭院中翻晒人族粮食。 越想心里越憋屈,手上力道不由重了一些。 百无聊赖的武庚见此,飘到他身边,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是活了四百多年的鲛人,要学会控制情绪,成大事者要喜怒不形于色。” 樊尔倏然转眸睨了他一眼,没有答话,而是挥动农具,扬起稻谷中的碎屑与粉尘。 北风吹过,碎屑粉尘扬了武庚满脸,随即又落入地面。自讨没趣后,他双手交叠在身前,恢复一贯端正姿态。 燕丹推开半开的院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桃树下指挥嬴政的琉璃,三年过去,她仍旧是少女稚气的模样,一如初见那般。 只有简兮起身热情招呼他,“太子今日怎有空过来?” “下月初,我便要回燕国了,想着走前过来看看。” 燕丹说着侧身看向明同,示意他把吃食递上去。 明同会意,大步走向简兮,把装有吃食的布袋送到她手里。 听到燕丹说要走,樊尔不动声色扫视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 而嬴政反应却很大,他忙收起木剑,看向燕丹。 “日后,我们应是不会再相见了吧?” 燕丹明白他话中深意,几步走到树下,浅笑宽慰:“待你回归秦国,可谴人给我传递消息,到时我定去秦国看你。” 嬴政握剑右手下意识收紧,以前他还信誓旦旦说着要回到秦国,要平定天下,要结束乱世。自从秦国不顾他与母亲生死,时常同赵国起纷争后,他心中那些梦想抱负便在一点点土崩瓦解。 此刻听燕丹说起日后回归秦国,他并没有被安慰到,内心更多的是惆怅,以及对未来的迷茫。他不想一辈子被困在邯郸城,不想永远只是个被欺辱的异国质子。 肩头突然一沉,嬴政转头对上琉璃视线,对方眼中是鼓励与安慰的意味。 他勉强扯动嘴角,对燕丹道:“好,日后我们秦国相见。”说着举起手掌。 燕丹爽快与他击掌,而后别别扭扭对琉璃道:“以后,你若得空了,也可以来燕国游玩,届时我必会盛情款待。” 琉璃本不想承诺什么,可看到少年灼然目光,她一时不忍心拒绝,只好含糊应下。 看到自家太子主动提及,明同很欣慰,眼神像个看到孩子出息的老父亲般,虽然他也就只比燕丹大了六岁。 樊尔脸色无比冷峻,在燕丹走后,他用灵力传音给琉璃:“你如此给燕丹希望,无疑是在助长他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乍一听到这声传音,琉璃手上动作一滞,无奈传音回应:“他那眼神可怜又灼灼,如小麋鹿一般,我着实不好拒绝。” 这一次,樊尔黑了脸,把手中农具握的咯吱作响。 怕他又要拿继承者身份说事,琉璃忙传音解释:“只是应付而已,我不会去燕国找他。” 樊尔双手霎时松懈,继续若无其事翻晒稻谷。 月初燕丹如期启程回了燕国,春平君赵屹亲自送他到城门口,以示两国友好。 城门之内,两人客气相对执礼。 一旁赵堰无趣撇撇嘴,拿眼斜燕丹,鼻息间发出一声冷哼。 赵屹面色一僵,悄无声息瞪了他一眼,而后讪笑着替他在燕丹面前开解:“幼弟不懂事,还望太子见谅。” 赵堰只比自己小一岁,说不懂事过于牵强了,燕丹唇角那抹讥笑转瞬即逝,面不改色道:“在邯郸这些年,多亏堰公子的照拂,丹感激不尽,又怎会责怪。” 这话让赵堰脸一红,哼唧半晌,也没有说出一句辩驳之言。 赵屹听得出好赖话,皮笑肉不笑寒暄两句,便嘱咐身边人亲自把燕丹送到城门外。 待周围无人,他才冷脸呵斥:“你已十六,怎的还是如此幼稚,从前你如何刁难,我不管。可这种时候,你就不能收敛一点!你是不是还想让燕王谴使臣过来,在大殿之上为难父亲?” 赵堰梗着脖子,不发一言,他已经十六岁,当街被兄长呵斥,逆反心理致使他做不到放低姿态认错。 见他这态度,赵屹一甩袖子上了服车,懒得再搭理他。 赵堰亦不服输,转身上了自己的服车,大声命令马夫:“回宫。” 看着不争气的弟弟,赵屹一声无奈叹息自唇齿间溢出,低声吩咐马夫回府。 今年的生辰,是嬴政自有记忆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修习剑术将近四年,他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剑,上好青铜铸造而成的剑,轻轻一弹,发出的清脆声响是前所未有的悦耳。 外祖父外祖母虽然不能亲自前来为他庆生,但是却谴人给他送来一把上好的弓,黄金铸造而成,嬴政知道外祖父想让他用这把弓保护母亲。 他一手拿弓一手拿剑,问琉璃:“你以后也教我弓箭可好?” 琉璃拿过那把沉甸甸的弓,有些为难:“可是,我不会用弓。” 嬴政有些失望,转而问樊尔:“阿兄呢?你可会使用弓箭?” 樊尔点头,幼时还在海桑军中时,他练习过如何使用弓箭,只不过从未实践过。后来到琉璃身边后,他便很少再使用弓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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