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默默对望一眼,“诺”了一声,起身退出去。 殿门吱呀一声又合上,嬴政一点点揭开粘在伤口处的衣物,刺痛感致使他凝眉聚神。在赵屹的嘱咐下,那些人怕伤他性命,没敢下死手,大部分伤口都集中在双臂,前胸只有两处,且伤口都极浅。 扔掉染血衣物,散开凌乱发丝,抬脚踏入木桶中,少年君王蹲下,将整个脑袋都埋在水里。 “大王?大王?” 隐约听到有人喊自己,嬴政浮出水面,声音是从隔壁殿里传过来的。 伴随着水声,蒙毅问:“大王,您说赵屹为何会得知我们今日出宫?您的剑客师父该不是… … ” “不是!”嬴政不假思索打断他,“寡人相信他们与赵屹没关系,他们若有心协助赵屹出逃,又怎会冒险前去营救。况且,整个大秦,寡人只敢相信他们,也只能相信他们。” 听到这番话,蒙毅有些伤心,委屈巴巴问:“您不信我和兄长吗?” “寡人不知… … ” 少年君王再次沉入水底,蒙氏两兄弟,对他很忠诚,但远远比不上陪伴了十年的琉璃与樊尔,他信任兄弟二人,但又没有全身心交付生死的信任。 蒙毅追问两句,得不到回应,只好作罢。 清洗干净身上和头发,右边木桶里的水温度降至适宜,嬴政起身迈进去,彻底清洗干净后,踏出木桶站在燎炉旁铺就的草垫上。 长发淅淅沥沥顺着脊背滴水,他扯过一块布巾擦去发丝水珠,顺手裹上。 水汽在燎炉的炙烤下很快蒸腾殆尽,简单在伤处涂抹上药膏,穿戴整齐,解开裹发的布巾,半干的头发瞬时铺了满肩满背,以及满脸… … 嬴政抬手随意将额前碎发拢到脑后,几步走到墙壁前,曲指扣响。 “蒙毅,你好了没?” “好了… … ” 蒙毅舒朗之声穿透墙壁,闷闷传来。 捏了捏手中水晶瓶,嬴政开门出去,径直走向隔壁殿门,不由分说推开。 刚出木桶的蒙毅惊恐看向殿门口,忘记拿起布巾遮住自己。 乍一看到自己的侍卫这副模样,少年君王捂住眼睛转身,还不忘贴心帮忙关上殿门。 鱼贯而入的冷风被截止在门外,蒙毅咽咽口水,拿起一块布巾披在身上,“大王,您这是做甚?” 殿外几个宫人屏住呼吸面面相觑,小眼睛全都滴溜溜转着,各自在心里猜测君王为何闯进蒙侍卫沐浴的殿内。 就在几人胡思乱想之际,殿内传来君王低沉嗓音:“自然是帮你上药。” 君王帮侍卫上药?几个人同时睁圆眼睛,但都识趣没吭声。 殿内两个少年沉默对望片刻,蒙毅受宠若惊道:“大王,我只是您的一个小小亲侍,怎好劳您亲自动手。” 嬴政这才反应过来说错话,把送药说成了上药。可作为君王理当一言九鼎,说出的话收回不好看,他轻咳一声:“那个,你受伤毕竟是为了保护寡人,寡人理应帮你… … 上药!” 蒙毅眨巴了几下眼睛,干笑两声:“多谢大王… … ” “那个… … 要不你先穿上亵裤?”嬴政莫名觉得很尴尬,虽然他们都为男子,但从小到大,好像还是第一回 有男子在他面前不着寸缕。 “哦…好…好… … ” 蒙毅忙不迭胡乱擦拭几下,套上亵裤,只不过他心中所想的是,在君王面前如此有失体统。 硬着头皮,快速帮蒙毅上好药,嬴政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几名寺人跟在君王身后,大气不敢出,各自在心里幻想着方才殿内发生的事情。 蒙毅穿戴整齐,大大咧咧跑上去,完全没注意一众寺人的脸色。 深夜冬风凄厉咆哮着进入咸阳牢狱。 上百盏青铜灯盏孱弱摇曳,不时有几盏熄灭,负责照看灯盏的狱卒又及时点亮。 吕不韦好整以暇端坐在一张案几前。 赵屹一行几十人,脖颈处都架着一把长剑,冰凉剑刃紧挨皮肤,稍有不慎便会破皮渗血。 生铁打造的牢狱阴森寒冷,空气中隐隐漂浮着铁锈与血腥味,令人身心不适。 逡巡一圈周遭环境,赵屹面色如常,并不后悔赌这一次。 吕不韦轻叩案几的手指停滞,缓缓长叹一声,语重心长道:“你是赵国位高权重的春平侯,又何必如此呢?” “何必如此?”赵屹嗤笑:“我父王病重,我身为赵国太子,理应陪在左右,敢问相邦,迟迟不愿放本侯归赵,是何居心?” 吕不韦捋捋嘴角两撇胡子,从容淡笑:“自然是为了你弟弟,实不相瞒,一个月前,他特意谴心腹郭开入秦,与吕某做了一笔交易。” 故意停顿须臾,他才继续:“他承诺,只要大秦将你扣在咸阳,助他顺利即位,他便不与其余五国联盟攻秦。” 赵屹不敢置信瞪大眼睛,在他印象里,弟弟赵堰只是一个贪图玩乐的人,怎会有如此心机想到与秦合作。郭开?是了,一定是郭开,当初自己看他心术不正,没有重用,没想到他竟然蛊惑堰儿害自己。 想明白一切,他突然呵笑出声:“本侯那个傻弟弟还是太单纯了。”
第071章 反转真相 “不, 单纯的是你,春平侯。人对权利的野心是会随着年龄滋生的,你弟弟也不例外, 他能想到与吕某合作抢夺你的太子之位, 又怎么可能会单纯!你太低估他了, 他对王位的野心远比你重。” 吕不韦起身,双手交叠在身前, 在潮湿地面来回踱了两步。脚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犹如尖锐石子划在心间,刺耳难耐。 脚步停顿, 他再次捋了捋嘴角胡须,绕过案几走到赵屹面前, 咧嘴一笑。 “别这么看着我,他的条件对大秦有利, 我作为大秦相邦,理应为大秦着想。你要怪,只能怪自己有个好弟弟。” 赵屹高昂着头颅冷哼一声, “落到这步田地, 本侯只怪自己时运不济,要杀要剐, 随相邦处置。” “放心,你可是赵国颇具威望的春平侯, 大秦又怎会轻易杀之。” 吕不韦回到案几前坐下,抬手示意候在一旁的狱掾提笔记录, 正式开始审问流程。 “春平侯怎知秦王今日会出宫经过宫外二十里处的密林?” 赵屹并不打算隐瞒, 面无表情回答:“本侯只知秦王时常会出宫去郊外军营,而密林是必经之地, 至于为何会在今晚… … 是因本侯的人每日都会在附近盯梢,这才得知他午时之后出了宫。” 吕不韦又问:“春平侯从何处得知秦王时常出宫?” 赵屹不答反问:“相邦以为呢?”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诸国之间相互安排自己的人再正常不过。 吕不韦没有纠缠追问,转而道:“最后一个问题,春平侯与秦王身边的那两位剑客是何关系?为何他们会得知你在密林行刺君王?” 赵屹哂笑:“这是两个问题。” “请回答。”吕不韦声音突然高了一个度。 “我把他们当朋友,只是不知他们可否把我当成朋友。当初在邯郸,我曾试图邀请他们入侯府,效忠于我,可他们忠于你们的秦王,拒绝了我,本以为他们二人是你们先王派遣到邯郸的,而今看来,似乎并不是你们的人。” 赵屹收起笑意,温润眸子结了一层冰霜。他筹谋多日,设想过无数种失败的可能,但他唯一没想到的是,是因琉璃而失败的,那击在腕骨的尖锐石子,准且狠,是一点余地都没留,他也很想知道她是如何得知密林有伏击的。 吕不韦凝睇他良久,也没看出撒谎的痕迹。关于那两位剑客,他并不怀疑他们对君王的忠心,他只是好奇他们是如何得知君王遇袭的。 子时一刻,所有人全部审问完毕。 吕不韦捏着酸疼的后脖颈,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身后三步之遥跟着四名剑客,以及一位身着锦衣的小少年。 小少年名曰甘罗,是吕不韦的家臣,半个月前因功被君王封为上卿。 先前在咸阳牢狱,他一直杵在角落没有吭声,憋到现在,终于忍不下去了。 快走两步,行至吕不韦身侧,他问:“相邦明知春平侯与君王之师毫无关系,又何必浪费时间审问至深夜?” “将他关进牢狱,总要做做样子审问一番,他才不会疑心此事是老夫一手谋划的。” 早在察觉赵屹有出逃之意后,吕不韦就在设计谋划,等待这一刻。郭开先前曾传信,言明赵堰与他交易是假,并且还有意让赵屹死在秦国,待他日即位王位,便以此为借口出兵讨伐秦国。 前些日子,相府剑客暗中劫杀了几名赵国来的暗卫,正是赵堰派遣而来杀害赵屹的。 吕不韦并不在乎赵屹死活,但他不能让对方死在大秦,让赵国有借口引发战事。就算是死,也要等日后死在赵国。 咸阳牢狱,赵国暗探进不去,是最安全的地方。故而,他有意安排人顶替赵国细作,把君王时常出宫去军营之事告知赵屹,并且怂恿他挟持君王出城。如此一来,他刚好借机逮捕赵屹入狱,谋害君王是大罪,纵使他是一国春平侯,也难逃牢狱之灾。 只是,吕不韦不曾料想到,那两位楚国剑客会得知宫外密林行刺之事,甚至还主动找到他求援。他知道二人对君王没二心,也不关心他们究竟是不是楚国人,他就是十分好奇他们是如何得知准确地点的。 “那… … ”甘罗犹疑须臾,还是问:“相邦明日还要入宫询问那二位剑客吗?” “去,当然要去。” 吕不韦大步向着相府而去,眉眼间笑意表明了他此刻的心情。 翌日,议政殿上,众臣子得知赵屹行刺君王之事,一片哗然。 端坐在王位上的嬴政缄默不言,注视下方臣子们争论不休,右边面颊上那道浅淡伤口还未彻底结痂,在冕旒的遮挡下,众人并未发现。 魂魄武庚看着众臣子愤慨激昂,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当年父亲一意孤行,议政殿上也是这般情形,他们当众指责父亲的错处,父亲震怒治罪众人,那也注定了大商的灭亡。 昌平君熊启,率先出列上前一步,双手置于身前辑礼。 “大王,春平侯行刺君王乃是死罪,臣以为,此事要治罪赵屹,也要问责赵国。” 嬴政张嘴刚想表达意见,就被吕不韦截了话头:“治罪当然是要治罪,可,赵屹在赵国毕竟举足轻重,惩治可,但杀之不可。公子堰有意让他死在大秦,想以此讨伐大秦,故赵屹绝不可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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