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男童坚定的志向,琉璃嘴唇嗫嚅两下,却无法开口说出拒绝之言。那灼灼目光让她心软,终是犹豫着点头。 眼见着琉璃要开口承诺,樊尔眉头深蹙,大步上前拉起她,转身向院外走去。 脚步慌乱中,琉璃回头不忘嘱咐:“你先吃着,我们很快回来。” 院外裂缝的土墙之下,樊尔压低声音,严肃告诫:“你莫忘了鲛皇君主当初历练期间辅佐过谁,收徒之事要慎重,你的决定可能会影响他人命数。” 琉璃自然明白,成人礼之前君父曾一再告诫,在人族做任何重要决策之前必须要慎之又慎。 这一切只因君父与樊胤将军当年以人族身份做过一个人的师父,他们潜心教习那人剑术与学术,而那人多年后成为开国君主,国祚绵延数百年。 琉璃不知道那个男童未来能否亦成为一朝天子,但她确实在那孩子眸中看到了超越年龄的坚定。 “一个小小孩童竟有着结束这乱世纷争的觉悟,你怎知他不会成为一代传奇人物?” “可你又怎知他不是因受尽百般苦楚之后的无望幻想?”樊尔下意识反驳,语气又气又急。 “樊尔!”琉璃仰头严肃与他对视。 “君父与你阿父当初决定教导那人时,也不曾想到他日后会成为天下之主。我们有五十年时间,未来时局如何变幻,谁也无从得知。这个孩子只是暂时的,他们母子那些遭遇你并不是不知,我们就是教导他几年剑术又何妨。待他长大些有了自保能力,我们再离开也不迟。” 在了解母子遭遇后,琉璃不是没有想过动用灵力趁夜把他们送出城去,以绝后患。 然则那本鲛族史书中记载的十分清楚,遵照鲛灷先祖遗训,前往陆地历练的继承者均不可动用灵力改变人族人生轨迹。他们若是悄无声息把母子救出城去,难保不会改变二人未来命运。 时下,要么帮助他们,要么狠心不管,但绝不可以动用灵力帮助那对母子逃出邯郸城。 然则,琉璃做不到狠心决绝。 “琉璃!”樊尔第一次越矩直呼其名,“此番你要思虑清楚,他还小,兴许三年,兴许五载,兴许更久年月,我们都要因他滞留在这邯郸城。” “无妨… … ”琉璃踮起脚拍拍他宽阔的肩头,笑容粲然。 “我们有五十年时间,那孩子就是再不济,到了十三四岁也该有自保能力了,你要相信三长老教给我们的剑术。” 话已至此,樊尔只能妥协。琉璃为主,他为仆,作为继承者亲侍,他只能服从她的一切决定。 嬴政手中蒸饼啃了一半,听到脚步声抬头,正对上琉璃清冷双眼,那浓密眼睫之下的眸子隐隐泛着墨蓝之色,有一种蛊惑的美。 他咽下口中食物,怯怯问:“你们商量的结果是?” 琉璃惊讶于男童的聪慧,小小年纪就能看得出她与樊尔之间有分歧。 “我们决定教习你剑术。” “真的?”嬴政惊喜站起身,膝头残卷‘哗啦啦’掉落在地。 “真的。” 琉璃上前捡起那残卷,泛灰的根根竹简被麻绳串连起来,上面雕刻着人族文字。 “这是何物?” “《六韬》其中一部分残卷,是兵书。”嬴政说起这个,双眼起了神采。 海渊阁内多是修习术法的典籍,甚少有兵书,琉璃好奇失笑问:“你看得懂吗?” 嬴政老实承认:“有些懂,有些不懂,父亲还未来得及教我,有许多文字我尚识不清。” 琉璃把灵力凝聚于双目,倒是能看得懂那上面的人族文字。 “以后我教你识字可好?” 嬴政用力点头,丹凤眼微弯:“谢谢姐姐。” “既要跟着我修习剑术与学术,你需得唤我师父,亦或老师。”琉璃蹲下与他平视,耐心纠正。 嬴政脸上笑意僵住,张开嘴巴,却没能喊出一声师父,在他认知里,琉璃只是比他大一些的姐姐。倘若唤她师父亦或老师,那她岂不是成了与母亲同辈之人,他无法接受所谓的姐姐因此成为长辈。 暗自纠结片刻,他睁圆眼睛认真问:“我可以不叫你师父吗?” 以为他是小孩子别扭心性,琉璃低声轻笑,揉揉他的脑袋。 “好,等你以后脸皮厚些,再叫我师父也不迟。” 嬴政低头,抿唇任由她抚摸自己的脑袋。 今日简兮捕了四条鱼回来,进院便看见樊尔坐在椽下石块上用匕首削木头。 “恩人这是?”她不解。 樊尔头也没抬,面无表情回答:“做木剑。” 正在跟着琉璃识字的嬴政欣喜道:“母亲,这位阿兄是为我做的,姐姐答应了教我剑术。” 简兮打量着琉璃纤细的少女身姿,不敢置信道:“小恩人年纪轻轻竟也习得剑术。” “幼时便开始修习剑术了。”琉璃这话倒是不假,她确实孩童时期便跟着三长老修习剑术。 “没想到小恩人看起来瘦瘦弱弱,也同男儿那般。” 简兮这一口一个‘小恩人’叫着,让琉璃甚觉别扭。 她活了三百多年,虽说鲛人成长缓慢,依照年龄对等,她外貌确实比对方年幼许多。可只要想到自己活得久,她就无法接受被才活了二十多年的简兮称呼为‘小恩人’。 “以后你唤我琉璃便是,不必称呼小恩人。” “对了,他叫樊尔,是… … 我的师兄,我们师承同一位剑客。” 琉璃差点说漏嘴,把樊尔是自己亲侍的身份说出来。 简兮连连摆手,串连起来的鲤鱼鱼尾无规律乱晃,似是活过来似的。 “二位多次帮助我们母子,而今更是愿意教导政儿剑术,我又怎好对你们直呼其名。” “无妨,称呼名字亲切些,恩人这两个字一出口总觉生疏许多。” 见琉璃始终坚持,简兮只好顺势应下,亲切唤了一声:“琉璃、樊尔。” 她提高手里的鱼,盛情邀请:“今日的鱼还算新鲜,二位留下一起用飧食可好?” “多谢,不必。”樊尔拒绝,把木剑递给嬴政。 他的不苟言笑,让简兮略显窘态。 “这鱼真的还新鲜,我打捞上来没敢耽搁便赶了回来。时下天气渐冷,吃食不会那么快坏掉。” “你误会了,我没有嫌弃这鱼。”樊尔表情缓和下来,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解释:“我们还有事,不便多留。” 琉璃悄悄推了樊尔一把,讪笑附和:“我们今日确实还有事,下次一定不辜负你的好意。” 简兮看得出来两人不是出于嫌弃,忙应道:“既是如此,那就不强留二位了。” 嬴政跟着琉璃走到院外,伸手拽住她的袖子。 “姐姐何时开始教我剑术?” 对上男童清澈眼眸,琉璃淡笑捏捏他的脸,用哄孩子语气商量:“明日可好?” 嬴政用力点头,“好,我等你。”说着,他转身跑回残院。 把残破房舍仔细端详一番,琉璃转身向前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她突然出声:“樊尔,我记得在无边城时,你最爱跟着建造部匠师们研究琼楼殿宇。自明日起,你把母子俩住的那院舍残破之处帮着修葺完整。” 听到这样的吩咐,樊尔垂于身侧双掌蜷缩成拳,凝眉侧目看琉璃,脸色冷峻非常。 “少主,你已答应教习那孩子剑术,为何连他住的院舍也要插手?你真是越来越不克制了!”
第010章 燕太子丹 “天气日渐转凉,那屋脊塌了不止一处,再不抓紧修缮,怕是冬日要挨冻的。既然决定帮助那孩子,何不帮到底?” 琉璃伸手握住樊尔腰间赤星,致使他停下脚步。 樊尔侧转头不看她,后槽牙紧咬,气闷至极。 两人对立站了许久,琉璃先示弱,握着剑柄轻晃几下,剑鞘与鞶革之上佩玉相碰,发出清脆声响。 “我不是想要强硬命令你去做那些,如若你不愿,便花些钱币雇匠人去修缮。” 樊尔垂眸,目光落在那只细长白皙的手上。那对母子可怜,理应是能帮则帮,他只是看不得琉璃对那男童百般宠着。 等不到回应,琉璃松开赤星,转身向前走去,声音伴随着萧瑟秋风钻入樊尔耳中。 “自从踏足陆地,也见过不少人族,你我与那孩子接触最多,甚至于在城郊那样荒凉之地都会遇见他,你不觉得与那孩子颇为有缘?我知你今日不开心我的决定,可这邯郸城之大,我们偏生和那男童屡有交集,说不准他与千年之前的那人有同样命运也未可知。” 樊尔抬脚跟上,静默注视琉璃挺直的脊背,一阵疾风盘旋而过,扬起她一缕发丝,淡淡清香幽幽飘来。他眼睫轻颤,右手下意识握紧剑柄。 “看来你是真的不开心了… … ”前方琉璃轻声叹息。 樊尔快走两步,与她并行。终于开了口:“我是不开心少主惯着那孩子。” “你也说他是孩子了,自然是要惯着些。” 琉璃语气略含笑意,幼时每每君母在君父跟前埋怨几个长老溺爱她,君父总会轻轻捏下她的鼻尖,说上一句:“孩子就是用来宠着惯着的。” 那男童本就不幸,她多顺着他些,总归会让他心里好受稍许。 樊尔清俊面容僵了僵,但内心又觉自己不该与一个孩子计较什么。琉璃是鲛族少主,几十年之后终将回归无边城,届时无论时局如何,都将与那男童再无瓜葛。 这样的想法让樊尔舒畅不少,“少主放心,你的吩咐我会照做。” 午后的日头偷偷隐匿在一片乌云之后,使得这片街巷更添荒凉,秋风裹挟片片落叶向着远方而去。 琉璃巡视街边破败院落,提议:“既然决定教习那孩子,不如我们也在这附近找一处无人居住的弃舍修缮修缮,住在同一片区域,也好有个照应。未来还长,一直住在传舍不妥。” “好… … ” 樊尔这次没有再反驳,缓声应下。 琉璃悄悄打量樊尔一眼,她发觉他越来越别扭了。先前他拒绝简兮,借口有事,然则他们下午根本无事。 她知道樊尔是因不悦才找了那样的借口,也只好顺着他一起拒绝简兮。 以前樊尔从来不会这般别扭,琉璃也不知他这是怎么了,没有任何典籍可以告诉她答案。 城南主道街巷尽头,一座简奢院落建立在幽静密林之中。 庭院之内,一位身姿隽秀的少年单手叉腰,双眼目不转睛盯着左手简策,却未看进去分毫。枝头还未落败的枯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扰的他心头更是不安。 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眉目清秀俊朗,还未长成的身体略显单薄。姬姓燕氏名丹,为燕国太子,同样在赵国为质。 自从秦公子异人逃出城去,嬴政下落不明,他便日日无法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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