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丹初来赵国时,公子异人对他多有照拂,他也常与嬴政一同玩耍学习。 上月初八是个晴朗天气,谁也没料到秦公子与那商贾早已预谋那晚逃出城去。 起初,燕丹以为嬴政母子也随秦公子成功逃了出去。 七日后,赵王颁布诏令,他才得知混乱之中,嬴政与母亲未能一起离开。 燕丹自燕国出发之前,燕王喜赐了他两名侍卫,这些时日,他命二人暗里去寻找嬴政母子,不知是不是母子俩在四处躲藏的缘故,一直无果。 今日,二人一早再次出去寻找,还未回来。 事发至今已一个半月,燕丹不免担心嬴政母子是不是早已出事丧命。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院外冲进来一人。 “太子!太子!人找到了!”名为常岳的侍卫冲了进来,慌乱中还不忘双掌虚于身前行礼。 “他们在哪?”燕丹几步到常岳面前,急切追问。 “城北… … ” 常岳把无意中在城北残院发现嬴政母子的经过简略叙述。 燕丹连日来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他放下简策,迫切道:“快带我去见他们。” “太子不可!” 常岳大步上前拦住他的去路:“时下赵王还未息怒,您若是就这么去见了他们,传到宫里去,怕是会伤了两国邦交。” 这话让燕丹止住步子,燕国弱小,此番君父送他来赵,便是为以示友好。若因他惹得赵王猜忌,让两国之间有了嫌隙,那他在赵为质的意义何在。 他面露难色,纠结良久,问:“他们而今过的如何?” “不太好,我在院外偷偷观察了一炷香时间,他们生存困难,只能去城郊捕鱼吃。” 常岳本不想把真相告诉太子,可隐瞒不是堂堂男儿之举。 虽然猜得到母子俩可能会有不好的境遇,可此刻听常岳亲口说出来,燕丹心里越发自责,觉得愧对当初秦公子异人对他的帮助。 同为异国质子,对方当初就能坦然对他好,他却不能回之于他的妻儿。 平直的肩膀颓然垂下,燕丹直视常岳,苦着脸问他:“我此番若是不敢去见嬴政,是不是会显得很懦弱?” “太子不懦弱,您这是为燕国着想。” 常岳这话不是为了安慰燕丹,作为燕国人,他就是这么想的。国家利益面前,一切都会显得微不足道。 燕丹垂眸盯着脚上布履,长长叹息一声。 “你每隔几日便买些吃食给嬴政母子送去,切记别被巡城军发现。” “诺!” 常岳辑礼应下,匆匆去了东市买吃食。 傍晚时分,嬴政听到院外动静,好奇去看,却见是跟在燕丹身边的那个侍卫常岳。 常岳屈膝蹲下,五大三粗的他不会哄孩子,只能生硬解释:“太子不方便来看你,让我来给你们送吃食。” 经历那么多,嬴政明白燕丹为何不方便过来,他接下常岳递来的一包吃食,真诚道谢后转身回了院子。 次日天刚微亮,嬴政早早起来,洗脸漱口,甚至让母亲帮自己重新束发,为的便是等待琉璃的到来。 用过朝食后,他抱着木剑乖巧坐在堂前阼阶上,双掌托腮,静静凝望虚掩的院门。每每外面有声响,他就直起身子张望,而后又失望坐下继续等待。 日头高升,光线洒在他脸上,晕染了一层淡金色光辉。 不知过去多久,他腿都坐麻木了,琉璃与樊尔才出现,他因失望而撅起的嘴巴瞬间收起,丹凤眼弯成月牙。 急急起身跑到琉璃面前,仰头质问她:“你为何才来?” 琉璃递给他一块蔗糖,“抱歉,有事耽搁了。”她没好意思承认是睡过头。 嬴政把蔗糖放到嘴边舔了舔,久违的味道让他有些伤感,自从父亲离开,他已许久不曾吃过蔗糖。 凝视那块糖片刻,他郑重放进口中,满溢口腔的香甜驱散了心里那些伤感。 见他喜欢,琉璃把袋中仅剩的两块也递给他。 在石槽边清洗衣物的简兮见状,声音含笑感慨:“你真是比我这个做母亲的还惯着他。” 琉璃但笑不语,浮碧宫内除却樊尔,没有与她差不多大的鲛人,她几乎没见过比自己年幼的鲛童。面对境遇惨淡的嬴政,她总会下意识想要宠着他些。 吃完三块蔗糖,嬴政提着木剑走到琉璃跟前,眼巴巴瞅着她,那眼神似是在催促。 琉璃正在与樊尔勘察院落,低声商议该如何修缮这院舍。察觉到有只手拉住自己袖袍,她低头看向尚及自己臂弯的嬴政。 嬴政举起那把木剑,“你何时开始教习我剑术?” “稍等… … ” 琉璃又嘱咐樊尔几句,牵起嬴政走向东墙之下,凝神仔细回想当初三长老是如何教导自己的。 她四十五岁开始跟着三长老修习剑术,那时年幼,年月又太过久远,都有些记不清初学剑术时的细节了。 嬴政默默瞅着她,半晌问:“你可是后悔了?” “不是不是… … ” 琉璃活动着手臂,绕到嬴政身后调整他的站姿,而后用脚驱使他双脚向两边分开。双手分别握住嬴政左右手腕,教给他几个简单的刺、击以及防身动作,颇为有模有样。 樊尔余光无意中瞥见,不由侧头去看,禁不住无声失笑。那样的画面让他有种大孩子在教小孩子的错觉,虽然琉璃教地姿势是非常正确的。 三长老是个胡子花白的老者,而琉璃外表看起来最多只有人族十四五岁的模样,她皮肤白皙通透,长相虽有清冷加持,但五官还是稚嫩了些,实在不像一个剑术高超的剑客,更没有为人师表的稳重。
第011章 急于求成 琉璃无意间抬头瞧见樊尔那若有似无,疑是嘲笑地表情,面上不禁一热,暗暗凝聚一道灵力击向他肩头,用眼神无声提醒他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灵力无色无形,未曾修习术法的嬴政与简兮肉眼不可见。 同琉璃静默对视片刻,樊尔收敛笑意,恢复一贯冷峻面容。 相处三百多年,琉璃明白他笑意为何。为显庄重,她挺直肩膀,下巴微微后缩,端足了姿态,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稳重成熟些。 将衣物晾晒在简陋竹架上,简兮用布绢擦净手,捏着酸疼的肩膀弯身坐在了椽下阼阶。之前良人在身边,日常都有童仆照料,哪里用得着她做这些。 东边院墙之下,嬴政依照指示有模有样操练着不甚熟悉的招式,凝眉聚神,颇为认真。 简兮望着儿子欣慰浅笑,经历那些动荡,现在唯一让她庆幸的便是遇见琉璃与樊尔。先前她曾听良人说秦国与楚国有姻亲,她觉得政儿能得这两位楚国剑客的指点也算是一种机缘。 日头逐渐西斜,残院里因着嬴政脚下地动作黄土弥漫。 “姐姐,我这动作正确否?”他说着做了一个刺的动作。 琉璃上前,握住他的手腕快速有力的向前刺去。 “这样才干脆利索,你还小,力道不足,无需急于求成。”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我不想因为年纪而懈怠,更不想为而今的懒惰而后悔。” 嬴政语气透着一股老成,不像一个孩童能有的觉悟。 他面色凝重,活动手腕,听从琉璃的指点,用尽全力向前击去。因用力过甚,脚下踉跄,险些扑倒在地。 琉璃及时抓住他的肩头,扶他站稳。 正在缝补的简兮本能起身,但见琉璃扶稳他,她揪起的心平复下来,复又坐下继续缝补。 嬴政方才的话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琉璃心底莫名生出一种悲凉之感。从前在海底无边城无聊日子中,她总嫌生命漫长,想到以后或许还有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光,她便觉得活的太久也不是好事。 然而此刻,看到嬴政因为人族生命短暂而如此迫切,她不由庆幸鲛族拥有着漫长的生命,纵使偶有散漫,也有机会与时间去弥补。而人族短暂一生里若是犯下错,可能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更遑论补救。 琉璃蹲下与他平视,柔声宽慰他:“不急,你还小,这套剑法不难,你还有许多时间。” 嬴政喉头突然哽住,他明白琉璃是为自己好,怕他受伤。可,父亲不知还会不会回来接走他与母亲,他不想余生都在无尽等待中度过。 在这样的乱世,秦国与赵国之间随时有再次交战的可能,赵王容忍度有限,难保他未来不会因而迁怒,他需在那之前有自保以及保护母亲的能力。 见他嘴巴紧抿不发一言,眼眶湿润却不肯落一滴泪,琉璃无奈拍去他衣物上的尘土。 “急于求成不是好事,你先把招式练熟,所谓力道,待你长大自然便有了。” 长大自然便有?嬴政只是怕自己没有长大的那天。琉璃柔和双眸令他心安,他眉头逐渐舒展开来,抬手帮她摘下发髻间的枯草叶。 琉璃下意识去摸头顶,嬴政已把干草叶递到她眼前。她笑意浮上眉眼,“今日暂且练到这里。” 说着,她起身走到简兮面前,嘱咐:“第一日操练这诸多动作,他还年幼,恐会伤及筋骨,晚间你帮他把双臂双腿揉捏几遍,兴会好受些。” 简兮连声点头应下,她一个柔弱妇人,并不懂那些,只好一切听从琉璃建议。 所居传舍内多有各国有志人士,既已答应嬴政要教导他剑术与学术,琉璃也不好懈怠,为此多有留意。 用了十多日时间,她大致了解到目前处于七国争天下,各国有抱负文采者被称作诸子百家。其中儒家、法家、兵家、道家、纵横家、墨家、阴阳家较为受追捧,甚至于还有学术大家在各国讲学,学生众多。其他还有一些名家、杂家、农家、医家以及小说家,她最好奇的便是那小说家。 从前,她最喜欢躲在海渊阁内偷看神话故事,就是不知人族的小说家是不是写神话故事的。 后来在东市多方打听,她才得知小说家不是什么写神话故事的,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在确定所需典籍后,她埋头费半天劲在玲珑袋中翻出一块鲛绡纱,把那些搜罗来的重要著作均都仔细记录其上,交给樊尔。 “你把这些能找到的全都找来。”’ 樊尔好奇:“你研习人族学术作甚?作为鲛族继承者不需要研习这些,对你无用。” “自是为教导政儿。” 相处十多天,琉璃已经能十分坦然唤那男童为‘政儿’了,只是对方始终不愿唤她一声师父,她多次提醒也无果,倔强的要命。 不过,嬴政不愿唤她师父,她也没有多加强迫,日后待这场师徒缘分尽了,离开邯郸,兴许此生再无交集。 见又是为了嬴政,樊尔脸色不由沉了沉,但也没多嘴什么。接过那块鲛绡纱扫视两眼,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鲛族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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