妫西芝恢复惯有傲慢表情, 微微扬起下颌,步履平稳,向前走去。 芈清见她又是这副样子,不由双眉颦蹙,一脸嫌弃。就在擦肩而过之后,她仍是不甘心,止步喊住身后之人。 “你可是去了华阳宫?” 妫西芝不耐回转身,细眉扬起,“这条路直通华阳宫,你明知又何必故问!” 吃瘪之后,芈清暗暗咬牙,噘嘴哼了一声,转身便走。她平时虽然嘴无遮拦,但脑子不够机灵,只要遇上齐国公主,就总是占不了上风。 冷眼凝视那气愤远去的背影,妫西芝心情大好。 章台宫君王正殿昨晚当值的就那么些人,不用费力调查,很快便揪出了源头,是一名颇爱说闲话的寺人,几年前暗地里谈论君王与蒙毅有龙阳之兴的人里就有他。 寺人名唤子廊,控制不住自己那张嘴,闲暇之余就喜欢说道是非。 嬴政没下令直接要他的命,但是一场笞刑下来,也差不多丢了大半条命,躺上两个月都算少的。 君王为齐国公主惩治寺人之事,让很多人都认为她最有望成为大秦王后,就连她自己都那么认为。 华阳王太后对此很生气,就算芈檀芈清不争气,她宁愿王后是那个剑客,也不希望是吕不韦那方的人。这件事情她不好直接对质君王,一番思量后找上琉璃,起了拉拢之意。 琉璃震惊且不解,两年多没见,这一次华阳王太后客气许多,她有些不习惯,瞅着面前散发着浓郁甜香气的茶水,她没敢喝。 “不知王太后找我来所谓何事?” 华阳王太后也没绕弯子,“政儿为齐国公主惩治寺人之事,想必你也… … ” 不待对方把话说完,琉璃便接话道:“行刑时,我当时刚好在场,王太后可是想知道当时细节?可需要我为您讲述一二?” 华阳王太后嘴角微不可察抽搐两下,那张一丝不苟的面容上有了裂痕,她听得出来琉璃是故意岔开话题。 慢条斯理抿了一口茶水,她才恢复惯有淡定,“本宫不想了解当时细节。” “那王太后想了解什么?” “你每日陪在政儿身边,可有看出他对齐国公主的心思?” “我只不过是一位小小的君王之师,又哪里知晓君王心中所想。”顿了顿,琉璃话锋一转:“不过君王平时事物繁忙,甚少有时间与几国公主贵女接触,若说心思… … 齐国公主才貌俱佳,若能俘获君心也在常理之中。” 这模棱两可的话让华阳王太后皱起了眉头。 琉璃并不惧她,依旧淡定自若浅然淡笑。 一时间,殿内寂静无声,呼吸可闻。 在此之前,华阳王太后本想好言好语劝说一番,再施以好处,劝解琉璃为自己所用,一个没有身份背景的剑客应是好掌控的,只是没想到她竟装傻充愣。 僵持良久,贵气妇人扯动嘴角,挤出一个还算慈祥地笑容。 “若说才貌,那齐国公主可不及你半分。你陪在君王身边这么些年,难道对权利一点不动心?只要你愿意,本宫可以帮你。” 听到这跟吕不韦相似的说辞,琉璃差点忍不住笑出声。陆地人族真是复杂的种族,当初王太后那般言辞犀利警告她,而今眼看着芈姓姐妹没指望了,转而又拉下脸打起她的主意,真可谓此一时彼一时。 “抱歉,我对你们的权利没兴趣。” 本欲起身离开,她又坐了回去,直视上首雍容妇人,“我认为王太后和吕相还是莫要过于干涉,免得适得其反,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有选择的权利。那是未来要与他共度一生的人,你们心仪的人选不一定是他想要的。” 语毕,她干脆利索起身离开。 华阳王太后回过神来却见她已走到殿门口,情急之下厉声出口:“站住!” 琉璃蓦然回身,清冷眸子看不出情绪。 不知为何,那淡漠眼神让华阳王太后莫名感觉到威压,她暗自平复一下心情。 “宫里有不少人说政儿心仪于你,你方才又说让她自由选择,你的心思不要太明显!” “… … … ” 琉璃无语到想翻白眼,还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只不过是告诫对方不要过于干涉嬴政,结果却被误解成觊觎王后之位!她怎么可能会放着鲛皇之位不要,惦记他们一方诸侯国的王后之位,区区后宫之主,又哪里比得上一族之主。 她不想与对方过多纠缠,抬脚准备走人。 身后再次传来华阳王太后地声音:“只要你肯与本宫合作,本宫可确保你能荣登后位。” 琉璃白皙手指蜷缩,用力握紧,她该怎么解释的清楚自己没有觊觎王后之位。咬紧后槽牙忍了又忍,她回转身大步走向主位,双手撑在案几上,俯身凑近,暗暗凝聚灵力,双眸掀起一股墨蓝漩涡。 “我再言明一遍,我对你们的权利没兴趣,更看不上那不值一提的王后之位。” 华阳王太后呢喃重复着这句话,似是失了心智。 周身月白灵力瞬间消散,琉璃直起身子,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候在外面的宫正看到琉璃面若冰霜出来,忙慌慌张张跑进内殿,颤声喊着:“王太后… … 您没事吧?” 这声呼喊致使华阳王太后回过神来,她茫然看着脸上皱纹纵横的老宫正。 宫正更加慌,近前跪在案几前,“王太后,您这是怎么了?” 华阳王太后回想方才种种,似乎场面很和谐,可又总觉得少了一些细节,至于什么细节,她完全想不起来。 好一会儿,她摆摆手道:“本宫无碍。” 老宫正不放心,但也没胆子继续追问。 琉璃走出华阳宫,仍旧觉得心里憋屈,她当初出于怜悯之心答应教授嬴政,后来是觉得他是自己的历练考题,才彻底安心留下。结果到头来,竟被误会为觊觎王后之位。 她不知道王后之位有什么好觊觎的,鲛人几乎都不喜欢鲛后之位,那位置象征着束缚不自由。听说当年众长老为君父择选的鲛后人选是樊尔的母亲白婼,可对方一心想要做女将军,若成为鲛后便不能做将军了,故而她坚决不肯嫁给君父做鲛后,几大长老苦口婆心劝说,甚至用上苦肉计都无用。 后来,几个长老又盯上君母,起初君母亦是不愿意,后来还是君父亲自求娶,她怕驳了君父的面子才勉强答应的。至于君母为何也不愿,琉璃曾追问过,两百八十年过去,她仍然记得那些话。 她记得君母当时说:“鲛后之位是整个鲛族最无用的,我当时立志要位列长老会来着,都怪你君父死乞白赖求娶,断了我的长老梦。鲛后看似荣光无限,实则只是虚设,能与鲛皇谈论政务的,可以是众长老,可以是海桑军,可以是占卜师,甚至可以是建造部、珍宝阁以及织绣殿,但唯独不能是鲛后。” 听说七千年前,本来鲛后是可以与鲛皇平起平坐参与政务的,只因那一代的鲛后野心太大,竟蓄意害死鲛皇,独揽大权。若说他们夫妻之间没感情才会那般,其实也不是,初为鲛皇鲛后的他们是相濡以沫的,只是后来经常因政见不合而争吵,久而久之感情就淡了,鲛后因此起了杀鲛皇取而代之的念头。 鲛皇身陨后,事情败露,众长老对鲛后处以极刑,扶持继承者即位,并且重新拟定继承制,自那之后鲛后不再拥有与鲛皇同等的权利,也不可参与政务。 因为那件事情,听说鲛族历史上第一位女性鲛皇即位三百年都没有册立鲛后,不是她不愿,是贵族中的男鲛们都不想被困在浮碧宫,一生碌碌无为。不过还是有身份普通的男鲛们愿意入浮碧宫的,可身份低微注定了他们没有资格成为鲛后。 三百年来,一众长老没睡过安稳觉,后来还是那一代三长老想了一个主意,联合占卜师诓骗一名贵族男鲛,说他是天定的鲛后人选,那男鲛虽不情愿,但极其信奉天命一说,于是委屈巴巴入浮碧王宫做了鲛后,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被诓骗的。 那些还是琉璃在一本野史里看到的,野史被藏在海渊阁一个十分隐蔽的匣子里,她无意中翻出来的。 看到那本野史后,她担忧了几十年,害怕自己将来也会即位三百年都没有鲛后,甚至还考虑过要不要忽悠樊尔做自己的鲛后,纠结了很久她最终还是放弃了那个缺德想法。 她知道继承者的亲侍都是要做海桑军将领的,她宁愿永远没有鲛后,也不想让樊尔在浮碧王宫憋屈一辈子,更不想因为缺德遭天谴。 某一次,她不小心把心里的忧愁告诉了君母,说着说着差点急红了眼眶。 君母听后笑话她傻,直到那时她才知道,几个长老早已为她则定了鲛后人选。 听说是南荣家的长子南荣舟,她没见过那位男鲛,也不关心他样貌如何,不过鲛族没有丑的,那南荣舟就算不及樊尔,应该也不会丑,毕竟是几大长老择选出的,要知道那群老头最在乎皮相。 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再想想南荣舟,琉璃莫名有种同病相怜的错觉,暗自决定就算以后不喜欢他,也要对他好一点。
第084章 最大遗憾 思绪乱飞间, 琉璃不知不觉走岔了路,她左右环顾,才发现这条道路是通往成蟜所居殿宇的, 想起今日是樊尔教授剑术的日子, 左右闲来无事, 她打算过去看看,说起来她也有一年没见过那孩子了。 前年, 成蟜主动提出要搬回生母生前的居所,大概是觉得有所亏欠,嬴政没有拒绝。 那耸然而立的宫殿一如当年, 没有丝毫变化。 还未进去,琉璃便嗅到了一股清甜熏香, 夹杂在秋风里,扑面而来。那若有似无的香气莫名有种熟悉感, 她觉得似乎好像是在哪里闻到过。 狐疑进内,第一眼并未发现异常,成蟜在练剑, 樊尔在旁边指点, 两人几丈之外站着十几个宫人,其中一位耳垂泛红, 长相颇为清秀漂亮,看起来有些眼熟, 那双眼睛一直痴痴盯着樊尔,舍不得移开分毫。她站在最后一排不起眼的位置, 无人发现她的异常。 近前几步, 琉璃才想起,那身着宫服的貌美女子可不就是芈姓姐妹中的姐姐芈檀嘛!看那直勾勾的眼神, 应是看上樊尔无疑了,难怪她不如妹妹芈清那般执着王后之位,原是有了其他心思。 樊尔的美貌在鲛族都算得上佼佼者,迷惑一些异性,完全在情理之中。只是… … 她有些担忧,华阳王太后若是知道芈姓姐姐的心思,恐怕会借口刁难。不,刁难都是轻的,以她从前干脆利索的手段,治罪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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