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面无表情听完那些指责,挥手指向外面,“说完可以出去了。” 闻此话,星知秀眉拧作一团,不敢置信瞅着她,“你到底有没有心,樊尔都被关押在人族牢狱了,你怎么还能如此淡定!” 心情本就很差的琉璃懒得再与她废话,直接施了一道灵力赶人。 星知只觉凌冽之风迎面而来,待她反应过来,已然踉跄着退到殿外。还不等她冲进去继续争辩,原本敞开的殿门瞬间关上。 看到剑拔弩张的星知,魂魄武庚再次发挥作用,把事情经过叙述一遍,更是夸张了琉璃的态度。 “你当时没在场不知道,恩人为了樊尔差点跟君王动手。这件事情,怪只怪他是成蟜的剑术老师,有心之人才有机会将他牵扯其中。不过你也别担心,他在狱中不会受苦的,等会我帮你过去瞧瞧。” 得知樊尔不会受苦,星知这才稍稍安了心。绞着手指纠结片刻,她别扭隔着紧闭殿门道歉:“那个,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也很担心樊尔。” 然而,回应她的是尴尬的寂静。 琉璃依靠在燎炉旁,茫然望着里面火红炭火。听说牢狱内阴冷潮湿,也不知道樊尔冷不冷,鲛人最怕冷了。虽然每年冬季,他都嘴硬自己不惧严寒,但她看得出来他在强撑。 就那么静坐到深夜,一声凄厉枭声传来,她才回过神。弯身揉揉发麻双脚,她踉跄起身拉开殿门去了隔壁寝殿,把床榻上所有衾褥都收进玲珑袋,准备给樊尔送过去。 琉璃捻诀飞掠上宫墙,身影很快消失在漆黑夜幕中。 牢狱内是三班轮岗的,不过夜里看守的狱卒大多会偷懒。琉璃施法躲过那些人的耳目,顺利找到樊尔所在牢房。东侧最深处的这间牢房看起来还算干净清爽,应该是嬴政事先叮嘱过,她指腹轻捻,牢房铁锁应声而开。 正在闭目养神的樊尔掀开那双墨蓝双眸,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早在琉璃进入咸阳牢狱之时,他便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清雅淡香。 “为何这个时候过来?” 琉璃轻轻推开牢门,进去后随手关上。而后解下腰间玲珑袋,把里面四条衾褥全都拿了出来。 “我担心你冷,给你送几条褥子。” 说着,不等樊尔动手,她先一步弯身蹲下,拉过两条衾褥铺在干草上,又把剩余两条叠放整齐。 樊尔目光柔和注视她做完这一切,莞尔一笑:“多谢少主。” 琉璃扯住他的袖子,拉他在褥子上坐下,愧疚道:“是我没有护好你,我若能预知成蟜有朝一日会反叛,当年定不会答应让你教导他剑术。” “少主不必自责,这件事情主要在华阳王太后,就算没有成蟜,她也会寻其他由头刁难。” 主仆俩并排坐着,同时叹气。后宫那些事情看似像是小打小闹,若真到了触及利益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狠。 琉璃手肘撑在膝盖上,单掌托腮,侧头盯着樊尔那张五官俊美的脸。 “以前我觉得鲛人貌美是很幸运之事,而今我才发现,容貌是会招惹灾祸的。你若是长得丑一些,兴许芈檀就不会喜欢你,她若能一心一意争夺王后之位,华阳王太后也不会设计陷害你。” 樊尔柔声宽慰:“少主无需担心,我没有教唆成蟜觊觎王位,兴许过几天,我就可以出去了。” “这段时间,我会安排武庚每夜都过来陪你。”琉璃说着站起身,解下身上狐裘披在樊尔肩头。 昏暗牢狱内一阵疾风而过,带动灯火摇曳,一名狱卒迷迷糊糊睁开眼,低声嘟囔:“见鬼,方才似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行至牢狱入口的琉璃侧头回望一眼,捻诀消失。 翌日,五位将军率领十万大军,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屯留。 这场王室公子的叛变,六国之间均是看热闹心态。 当年嬴政以十三岁的年龄即位,六国觉得秦国可能会因此衰败,曾多次合谋攻秦,可他们却忘了秦军并不是十三岁的少年。 经历多次失败后,这一次秦王亲弟弟反叛,他们不笑话笑话,都对不起这些年在秦军手下吃的苦头。 恩怨颇深的赵国更是从中挑唆,明言要出兵支持成蟜对抗秦军。 成蟜信以为真,原本的忐忑荡然无存,安心和樊於期一起谋划对抗即将到来的秦军。 十万大军很快抵达屯留,王翦一直谨记君王嘱托,秉着能劝降,就绝不动手的原则,命杨端和三次劝说。 然而,成蟜被赵王的承诺冲昏了头,态度十分坚决。 无奈之下,王翦只得下令出兵。 一场战败之后,成蟜才慌了神,先后谴人前往邯郸,恳求赵国出兵援助,可得到的只有讥讽嘲笑。从小生活在庇护下的他哪里面对过这些,霎时乱了阵脚。 可少年心性还不成熟,最易动摇,樊於期三两句,他很快又断了投降念头。
第095章 成蟜自刎 天凝地闭, 朔风凛冽。 今年的冬季似乎尤其冷,一场风雪之后,大地被冰霜覆盖, 这两日的夤夜气温骤降, 让人有种天地都凝固的错觉。 成蟜再次在深夜被冻醒, 他爬起来盘膝坐在床榻上,将潮湿衾褥紧紧裹在身上, 禁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以前,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置身在凛冬的冰天雪地中。 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想念咸阳, 想念王宫,想念寝殿里的那两鼎燎炉, 想念有人伺候的日子。他从未用过如此潮湿冰凉的衾褥,每年冬季, 只要有日头,宫人们都会把他殿里的褥子拿出去晾晒。 自从来到屯留,没有人会再细心照料他的起居, 那些将士们虽然也算照顾他, 可终究不如宫里讲究。 用力搓搓冰凉手脚,他从怀里拿出那块布帛。布帛上的字迹很稚气, 似是五六岁孩童所写,上面不过短短两百字, 却有几十处错处。每个文字都歪歪扭扭像是分了家一般,有多处更是用了同音字代替。 再次看到这些文字, 成蟜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那位剑术老师在学术上没有造诣,甚至是糟糕的地步。 樊於期说这可能是伪造的, 只有他明白这封劝谏信有多真,全天下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写出这般独特稚气的字迹了。 看着那最后一句透露着严肃的劝诫,成蟜眉眼间笑意一点点消失,眼眶温热,逐渐模糊。 其实,他是后悔的,可是已经回不去了。蒙骜因他战死,杨端和屡次劝降,他非但没听,甚至还主动挑起战争。 他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现在唯有放手一搏,要么生要么死,左右不过两种结果,只是有些对不住远在咸阳王宫的阿颜,出征前一晚,他曾真挚承诺要娶她,看来是要食言了。 仔细将那块布帛折叠整齐放进怀里,少年缓缓吐出一口稀薄白雾,内心惆怅久久无法散去。 王翦率十万大军对屯留呈包围之势,打算将叛军困到粮草枯竭,等着成蟜主动投降。 大寒已至,眼看着粮草即将用尽,胜利无望。樊於期便起了其他心思,瞒着成蟜,整顿一千精锐骑兵,连夜逃离屯留,留下一片狼藉让养尊处优十几年的少年独自面对。 一觉醒来,成蟜内心比那冰天雪地还要寒冷。他没有领兵打仗的经验,樊於期这一逃,此次必败无疑。 王翦等人其实早已察觉樊於期的动静,之所以没有全力追击,就是想让成蟜看清楚局势,认清樊於期是何种人,然而他们却低估了那位少年的倔强。 最后一次交战,五人制定周密计划,打算斩杀所有叛军,以此逼迫成蟜投降。 辰时时分,开始簌簌降雪。 成蟜站在城楼上,看着下方将士一个个倒在血泊中,他内心只剩绝望,完全没有想过要投降。 少年森冷剑刃出鞘时,杨端和倏然睁大双眼,高声吩咐弓箭手:“快射落长安君手中的剑。” 弓箭手被吼的怔愣稍许,反应过来迅速拉弓射箭。然而那支箭还是晚了一步,少年脖颈动脉无声断裂,鲜血喷涌而出,还未成熟的单薄身体倾斜坠下城楼,如一片轻飘飘的雪花。 在这一刻,仿佛时间是静止的,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一身白衣,飘然而下的少年。那身雪白很快被染红,犹如寒冬腊月盛开的腊梅。 在生命最后时刻,成蟜仿佛看到母亲微笑着向他展开了双臂。幼时他总是摔跤,每次母亲都笑容和蔼张开双臂抱起他,宠溺捏着他的耳朵,柔声道:“走路都走不稳,日后要如何保护为母呀!” 这一次,他摔得跟头太狠,再也没有人会抱住他,温柔帮他揉捏膝盖,柔声细语安慰了。 最后一口稀薄雾气溢出唇齿,少年双眼浑浊模糊,低声呢喃:“母亲,我好想您。” 回应他的只是簌簌落雪声。 这是大寒后的第一场雪,为这最后的战争而落,为少年陨落的生命而落。 雪白的地面,血红的鲜血,两种极致交汇在一起,让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 他们在这雪窖冰天里厮杀,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让一位王室公子投降而已,在少年坠落的刹那,他们所有努力在这一刻好像没有了任何意义。 杨端和纵马上前,翻身下马的动作有些狼狈,几乎是扑过去的,他冰凉大掌捂住那汩汩而出的温热鲜血。 “大王没有想要你的命,他只是想逼你投降而已,你又何必这么傻!” 成蟜意识已经模糊,张嘴想要问一问兄长是否怪自己,然而却只是涌出一大口鲜血。他使出最后力气,掏出怀里那片布帛递给面前将军,嘴唇嗫嚅,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杨端和盯着那被鲜血染红的嘴唇,依稀分辨出,“帮我跟师父说一声对不起。” 这是成蟜第一次唤樊尔师父,也是最后一次。 除了琉璃,樊尔对谁都是冷冷淡淡,成蟜因为他的态度,始终没有亲口唤他一声师父。 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些年过往一一闪现在脑海,成蟜很后悔没有听樊尔的劝诫,一滴冰凉泪水落入身下积雪中,很快凝结成冰。 杨端和攥着那片染血布帛,眼睁睁看着少年手臂滑落,砸在薄薄积雪中。 “臣,有负大王所托!” 身着铠甲的将军直直跪在冰冷坚硬的大殿上,双手捧着那块布帛。 嬴政骤然起身,大步走下王位,布帛上干涸血迹刺的他眼睛胀痛。不用问,他已猜到结果。 他弯身亲自搀扶起杨端和,哑着嗓子问:“他是如何… … ” 后面那个字卡在喉咙里,迟迟说不出口。 “自刎!樊於期连夜逃走,长安君大概是觉得再无生路,故而,选择了自刎!”顿了顿,杨端和继续道:“臣早在第一次劝他时,就已言明大王不会要他性命,然则,他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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