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也逃不掉的!”奚茴道:“可师兄施在我身上的法术并不难解,危难关头我突然就挣脱了,但那时二位师兄已然牺牲,我就只能往回跑,还被剑重伤,幸好遇见了谢阿哥与应泉。” “说起来,我应当好好谢过你们的,若不是你们赶来,我必是活不成了。”奚茴抬眸朝谢灵峙看去,瞧他那眼神便知道他已完全相信自己。 “胡说八道!行云州人禁教你法术,你又如何能解开穴道?”那女弟子咄咄逼人。 奚茴像是被她吓到:“我、我在行云州内,看过一些书。” “谁给你的书?好啊!你自己偷偷去了书楼,偷学法术!”另一名女弟子上前,眼看长剑便要出鞘,立时被一股气劲给挡了回去。 谢灵峙将奚茴护在身后,看向那两名女弟子:“书是我给的。” 奚茴当时说想学习,谢灵峙便给了。他想反正她会跟自己离开行云州,或许此生都未必再回去,学些防身的法术也是好的,没想到她果然学会了皮毛,且因此救了自己一命。 “大师兄!你不要被她蒙蔽了!这全是她一面之词!”那女弟子上前一步,目光紧紧地盯着奚茴:“你这几日在秦婼面前倒是威风十足,怎么到了大师兄跟前却装成这幅可怜模样?若说你没骗人谁信!” “徐菱!”谢灵峙呵斥了一声,那名叫徐菱的女弟子才不甘心地跺了一下脚。 她们以前在奚茴的手里也吃过亏,每次想要欺负奚茴,总会被她另欺负回去,谢灵峙叫出了徐菱的名字奚茴才想起她来,这是赵欣燕的狗腿二号,完全与赵欣燕一个鼻孔出气。 徐菱家境一般,因年幼时也出色,故而被赵欣燕带在身后,仗着赵家的势让自己本家在当地也算顺风顺水。她见惯了赵欣燕与谢灵峙幼时切磋、互助,在她眼里赵欣燕与谢灵峙是金童玉女般的存在,奚茴出现,自成了插足者。 徐菱出生市井,还学过几句不中听辱骂女子的脏话,贱人张口就来,也没少往奚茴身上盖这些章。 奚茴深深地看了徐菱一眼,忽而想起什么,于是往谢灵峙的背后一靠,哎哟一声便要倒下。 谢灵峙连忙揽住了她的腰,细腰盈盈一握,谢灵峙略怔,眼神不自然地瞥了一眼手心里柔韧的腰肢,倒是没往旁的地方想,只心疼奚茴过得太苦了,瘦得厉害。 “谢阿哥,我头晕。”奚茴说完,便要晕过去。 “阿茴!”谢灵峙将奚茴打横抱起,奚茴还没完全晕过去,只是蹙着眉头趴在他的肩上,待被谢灵止抱上楼梯了才朝他身后几个女人看去一眼,颇为得意地挑了挑眉。 哎呀,赵欣燕还能忍,可瞧那徐菱的眼神,活像是被人抢了男人。 啧啧。 一群蠢货。 回到屋内,谢灵峙将奚茴放在床榻上,说要去请大夫,奚茴摇头道:“不必了,想来是伤还没好,我又贪玩,去外面转了半日,被太阳晒得有些晕,休息一下就好了。” 谢灵峙不放心:“真不要紧?” 奚茴道:“若我真有不适,一定会与谢阿哥说的,你还有大事要忙呢,快去吧!” 谢灵峙现在也的确没有时间看顾奚茴,便还是让秦婼守着她。 秦婼走到奚茴房门前都有些害怕,浑身颤抖着推门而入,便看见方才还装晕装可怜的人已经端起一杯清茶,盘腿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窗外街道,心情很好的样子。 “你还算识相。”奚茴见是秦婼进来,分了个眼神便不再看她了。 秦婼被徐菱等人叫去后院时,其实恳求过她们想要换个人来照顾奚茴,为了能离开奚茴身边,她甚至说奚茴脾气不好,总是苛责她。可到底也没胆子说奚茴已经与鬼使结契,甚至能操纵火焰。 幸而未提。 秦婼听到方才奚茴说起万年密林里的事,虽知晓她一定夹了谎话在里头,可她提起了火,她自己又能纵火,秦婼想那两个师兄必是死在她的手里了。 “我、我会听你的话,但也请你千万别伤害小小。”秦婼道。 奚茴露出个满意的笑,天真烂漫地朝她摆了摆手:“放心吧,只要你听话,你那鬼使就不会有事。现在,没什么事儿的话就去帮我盯着赵欣燕,她要是想找我麻烦,你得提前告诉我,别让今天的事情再发生哦!” 秦婼看她笑弯了眼睛,嘴角梨涡若隐若现,好似涉世未深的纯真少女,便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疯子。 从奚茴房间退出,秦婼还要去给她熬药,坐在庖屋旁的角落,面对着药炉上才刚开始滚水的治伤药,秦婼甚至想寻个毒投进去一了百了。 秦婼的鬼使小小虽怯懦柔弱,可也算个使毒的高手,毒烟混合着鬼气可以立刻叫人毙命。 也不怪秦婼会这样想,毕竟是奚茴先威胁她的性命的。 可秦婼到底是胆小鬼,只敢想想,正在发呆之际,一抹明黄色的裙摆便出现在视线中。秦婼抬头,看见徐菱不善的脸色。 天色渐暗,一锅汤药熬成小小的一碗,秦婼端着这碗药,朝楼上走的每一步都分外煎熬。 徐菱说的话还在耳边徘徊,甚至此刻她回头都能看见徐菱的裙摆,对方就站在客栈的小院内等着她将这碗药端给奚茴。 “不过是一些泻药,又不致死,届时就说是她自己受凉或吃坏了肚子。怎么?你不帮我?秦婼,你好歹想想这些年赵师姐是怎么对你的,若不是我们,你怕是与那奚茴一般下场了!她故意在谢师兄面前装柔弱,我心里实在气不过,非要让她吃一次苦头不可!” “秦婼,你以前也没少干这些事,怎么?还指望你照顾她几日,她便会忘了过去你差鬼使吓她了?说到底我们不可能与她握手言和,倒不如让她知道,她没什么好嚣张的!” 是啊,过去的奚茴的确任她们打压,可如今的奚茴…… 秦婼送药过来时奚茴已经昏昏欲睡,她让秦婼将药放下便赶人出去,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见秦婼离开,奚茴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手腕上的铃铛,原以为在凌风渡里待了十年,应当早习惯了孤独才是,可人到底是贪婪的,尝到点儿甜头便想要更多。云之墨今日突然出现陪她半天,说了好些话,现在又不知去哪儿,奚茴对着引魂铃自言自语许久也未见回答。 “好无趣啊,影子哥哥!”奚茴伸长了双手,整个人软若无骨,疲懒地趴在了桌面上,口中喃喃:“我想吃鸡。” 客栈庖屋旁有个鸡舍,徐菱站在鸡舍旁屏住呼吸避开那难闻的味道,一心等着秦婼回来,问她奚茴到底有没有把那带了泻药的汤药给喝下去。才在二楼楼梯口见到秦婼的身影,徐菱便感受到了身后一股炙热袭来。 她只来得及回眸,尚未看清神出鬼没的人究竟长什么模样,便被一团火光烧去了视线。 喉咙被一道力量紧紧掐住,叫她无法呼吸也无法呼救,徐菱逐渐悬空,双足挣扎乱蹬,仅能凭模糊的视线看见一双深邃的眼,那眼神带着促狭的笑意,逐渐看她的灵魂被火光吞没。 鸡舍里的鸡不安分地扑腾着翅膀,咕咕叫个不停。 玄色袖摆扫过地面,未染半分纤尘,倒是噼啪溅开的火星点燃了鸡舍一角,又被一股寒气灭去。 几息之间,客栈后院便一丝声音也无,夜风窜过,空空荡荡。
第23章 百鬼夜行:三 ◎不是历练,而是救人。◎ 初晨院落里养的一排千日红上露珠未干, 太阳还未升起,客栈掌柜的便发出了一声惊吓。 掌柜连带跑堂、厨子伙计几人围在了鸡舍前,瞧着一夜被人抹了脖子的鸡, 简直痛心!那些鸡像是被一柄寒剑劈断了脖子,鸡头与鸡身分离, 死得整整齐齐。 因着近日年城闹鬼已然怪事连连, 他们客栈里死了一窝十几只鸡并未有人员伤亡, 虽心中难过却也不禁松了口气, 只是后怕昨夜是抹了鸡的脖子, 今夜便要轮到他们了。 鸡舍里的鸡死光了,便赶忙有伙计再去看后面的马厩,瞧瞧有几个客人养在这儿的马是否也惨遭不幸, 幸而马匹没事,但十几只鸡死了也够掌柜的唉声叹气的了。 因为不知那鸡死的时辰,更不知它们因何而死, 便是瞧着鸡身没坏也不敢拿来做菜, 一大清早为了不碍着那些住在客栈里行云州仙使的眼, 厨子连带着伙计将鸡拎上了板车,准备拿到空旷的河边上埋了。 谢灵峙习惯早起, 正好瞧见厨子往外面的板车上拉一堆被稻草盖住的东西, 风中淡淡的血腥味弥漫整个客栈。 瞧见掌柜的正用一块手帕捂着鼻子指挥,谢灵峙上前问了情况, 掌柜的便将今早看见的事儿都说与他听。 杀鸡倒是不像鬼魂会做的事, 那些鸡的尸体已经被拉走了, 只是鸡舍里还有一些干涸的鸡血未来得及清理, 谢灵峙只瞥了一眼, 心头猛地漏了一拍。也不知方才是不是他的错觉, 路过鸡舍时谢灵峙意外地察觉到一道熟悉的气息,似乎与问天峰下的阴气类似,不待他细查,那股气息便消散了。 正思索着,便听见客栈门前有人唤他。 齐晓与陆一铭昨晚便跟着下桐县的管事去了县里查探,年城十二县,唯有下桐县里的怪事发生得最为频繁,一夜过去二人归来,前后脚进了客栈。 “大师兄。”齐晓率先开口,紧蹙眉头压低声音道:“我与一铭昨日去查,下桐县的情况不太妙。” “坐下说。”谢灵峙指着一旁的桌子。 这二人跟随自己奔波几日未歇,下巴上都有泛青的胡渣长了出来,恐怕一口水也没来得及喝,谢灵峙便让掌柜的弄些早食,趁着等的这个时间,让两位师弟将话说完。 齐晓道:“鬼魂惧阳,故而傍晚我与一铭到达下桐县时只察觉到县里的人不敢外出,街道空旷,虽阴风阵阵,却也没太多古怪。可天色一暗下来,湖泊、深巷、屋舍,只要是能躲避阳光的地方都有鬼魂,一条街上不过短短半炷香的时间便飘来了上百魂魄。” “那其中有的清醒,有的是散魂,恐怕已经没多少意识,只是跟着大多魂魄一并游走,却不知目的。”陆一铭饮一口水继续道:“下桐县里频频被人偷尸,其实便是这些还有意识的游魂清醒地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便想占据身体好能白日行走。可现在天气太热,便是鬼魂附身尸体也腐化得太快,只要露出白骨他们便不能寄身,于是换了尸体,再另找躯壳。”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下桐县里的人说他们见到了前不久才死去的人半夜走在街上,实际上那是被鬼魂俯身的尸体,而那些才死去的人的魂魄却不知去哪儿了。 这世间不是所有人死了之后,魂魄都能保存完整,太阳光可以晒散魂魄,而入了鬼域的魂魄游过轮回泉才有机会轮回转世。 行云州一直在做的事,便是将这些死去残留于人间的魂魄带入行云州,送入鬼域,让他们转世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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