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城镇中,沿途平凡普通而又繁荣热闹的景象让谢嫦一直提着的心放松下来,体内已经分裂吞噬反复三次的迷心蛊也已经初步成型,目前正在缓慢的与身体融合之中,想必要不了几天就可以成为新的命蛊了,而这也给了谢嫦很大的安全感。 八岁之前的事情她几乎都已经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她原本不是常阳人的,八岁流落到常阳,想要进入化虚门拜师学艺,混口饭吃,只是人家不收,她就只好在街头乞讨为生,之后遇到谢塘,便从此在常阳扎下了根。 自此八年,她还从未到过常阳以外的地方,纵使经常听说魔教的一些骇人听闻的传说,让她心有戚戚然,可她还是没有办法,硬着头皮跟着程砚秋来到了唯一可以包容她身份的阴月教。 如今看到东阳境内百姓其乐融融的景象,想必那些什么用活人试验药物,残忍杀害平民百姓夺取他们的孩子,像练蛊一样让他们自相残杀选取其中最厉害的,应该也都是夸大其词吧。 不过好像她也没有什么立场去谴责这些行为,毕竟用活人练蛊这种事情,她在常阳不是已经做过了么? 自嘲的笑笑,来到宋宁也为她安排的房间,独自一人坐在床边,揉了揉酸痛的四肢,谢嫦盯着房梁发呆。 独自一人远走他乡,甚至临走前还抛下狠话说等她回去报仇,说的时候快意,做的时候却艰难无比,她甚至有些不知从何做起,进入圣教学武功是第一步,可就连这第一步,她都有些忐忑不安不知能不能成功。 夜幕降临,她吃过了仆从送进来的晚饭,听到有人在敲门。 打开门一看,有些讶异,竟然是武幸。 武幸刚刚沐浴过,身上还带着热腾腾的水汽,柔顺的发丝分向两边别在耳后,额前露出白玉抹额,她稚嫩的童声叫道,“阿嫦姐姐。” 这个久违的称呼一下子让谢嫦从迷茫回到现实来,她不能再做一个常阳的平凡村姑阿嫦姐姐了,她要做让人闻风丧胆的鬼师谢嫦。 不过武幸还是一个小孩子,而且也是她在阴月教唯一一个算得上是熟识的人,于是低头笑道,“阿五怎么了?” 她侧身将武幸让进房中,两人一同坐在榻上,武幸将一个小白瓷瓶拿出递给她,道,“这是先生给我的药,阿嫦姐姐也不会骑马,应该用得上吧。” 武幸见谢嫦走路姿势有些不自然,便知一定是跟她刚刚开始骑马一样,腿上磨破了皮,虽然很舍不得,但还是犹豫几番将药给谢嫦用,毕竟谢嫦也是先生带回来的人,四舍五入跟她也算是同门了。 只不过,武幸又认真的道,“药可以给你用,但是瓶子要还给我,这可是先生送给我的。” 谢嫦失笑,果然是小孩子,做事童真有趣,明明舍不得将先生的药给她,却还是忍痛割爱,只不过她身为人蛊,自有自愈能力,那些磨损的伤痕过不了几个时辰就自己恢复了,只是疼痛感依旧,而且长时间的保持一个姿势骑马,腿部也酸痛的要命,才会被武幸看出来吧。 她将瓷瓶递还给武幸,道,“不必了,你忘记我其实也算是一个大夫了么?我还救了关毓清呢。” 说到关毓清,谢嫦眼中有些复杂的思绪一闪而过,似爱似恨,叫人看不透猜不准。 武幸对于常阳发生的事没有亲自在场,只是知道个大概,有些好奇道,“蛊不都是有毒的吗?虫子也能救人?” “蛊虫本身并无可怕之处,全看用它的人想要如何。”谢嫦给她解释道,“你不要怕,它们现在很听话。” 武幸摇摇头,自然的道,“我不怕,阿嫦姐姐来了圣教,我们就是同门。” 武幸真挚的童声有些打动了谢嫦已经平静无波的心,她有些动摇,来圣教原本只是她的权宜之计,却被教中弟子真诚的接纳,她是不是也能顺其自然的融入其中,那样自己就有家了。 正要含笑附和武幸几句,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了什么声音。 谢嫦神色一凛,现在迷心蛊还没有完全融合,她毫无自保之力,为今之计只有先去找到宋宁也,她拉着武幸的手就要打开门出去,还未走到门前,便听得一声巨大的声响,一个黑衣壮汉撞断门板滚了进来。 谢嫦连忙往后退了几步,武幸跟不上她的步伐,被她带的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那壮汉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痰,胡乱用袖子抹了抹嘴便连忙支起刀站起来,看到一旁警惕防备的谢嫦和一脸懵懂的武幸,面上一喜,大手冲着武幸便挥就而来。 谢嫦不会武功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武幸那点三脚猫功夫也派不上用场,直接就被那黑衣壮汉抓在手中。 宋宁也这时也拿着剑冲进来,面色冰冷的看着那黑衣壮汉将武幸抓在身前,冷声喝道,“放开她!” 那大汉的手如铁钳一般紧紧箍着武幸的脖子,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刚满四岁身形瘦弱的武幸在大汉手里就像一个随意摆弄的布娃娃,这还是武幸第一次亲身经历这么惊险刺激的事,不过她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害怕和恐惧,反而一片平静。 甚至因为跟在先生身边呆的久了,似乎也沾染了上一丝洁癖,此刻跟大汉紧贴在一起,鼻翼间全都是血腥气和汗臭味,颇为嫌弃的皱了皱鼻子。 第66章 夜半刺杀 旁人却不知道此刻武幸心中作何想法,只觉得焦急一片,武幸可是先生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弟子,可不能有个三长两短。 谢嫦心知这个黑衣人有九成九的可能是为自己而来,怎么能让武幸替自己挡了灾?一边暗地里死命的催醒迷心蛊,一边娇喝道,“莫要伤她,有什么冲我来!” 黑衣大汉看着众人的态度,也是心知肚明自己手里拿着的这个小娃娃是个重要人物,不由得志得意满起来,桀桀怪笑道,“你那一身的虫子,我可不敢靠近你,你跟我走,你们都不准追过来,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放了这个小娃娃,否则我可不保证我这手下没个轻重的……!” 话音戛然而止,大汉感觉胸口一痛,惊惧之下手一松武幸便掉落在地上,宋宁也抓准时机一把捞过武幸,另一只手一剑捅进壮汉心口结果了他。 发生的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大汉睁着不敢置信的双眼仰倒在地没了声息。 宋宁也关切的问道,“阿武没事吧?” 武幸摇了摇头,示意宋宁也将她放下来,脚落在地上,走向那壮汉的尸体,费力的把一把匕首从壮汉的胸口上拔了下来。 众人这才发现,刚才那一场并不是意外,而是壮汉全部心神都在宋宁也和谢嫦身上,忽略了手上的这个小娃娃,身上竟然带了一柄匕首。 或许就算发现,他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一个四岁的女娃娃,骤然遇到这种情况早就吓傻大哭,哪有心思想起自己带了一把匕首?更何况也没有力气能够将匕首刺入人的身体。 可他却不知道,武幸不是一般的女娃娃,她日夜不辍的修炼了半个月的内力,每天还勤于练习基础招式,若论打斗可能连个七八岁大的牛童也打不过,可离得那么近,只是刺一下,又不费事。 而且武幸的情感极为淡薄,即使平日里她伪装的极好,几乎没有人能看出来,可她确实是不太能感觉到普通人近乎本能的恐惧害怕之情的,所以即使遇到这种情况,她也能极为冷静平淡的做出在她看来极为自然的事来。 可她却不知道,她今天的表现全都被谢嫦看在眼里,谢嫦对于这个阴月教唯一熟识的小朋友还是非常上心的,刚刚的一举一动,谢嫦全都屏住呼吸,不敢错过一丝一毫,生怕那大汉一言不合就把刀架在武幸的脖子上。 所以她自然而然的也看到了,当时武幸被大汉抓着脖子,脸憋的通红,却依旧眼神平淡,不疾不徐的从身下抽出匕首反手毫不犹豫的刺入大汉胸口。 这个场面也许可以让谢嫦铭记一生,那一刻她觉得这个女娃娃不是她之前认识的可爱的阿五,而是一个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鬼。 谢嫦眼神复杂的看着武幸,这也许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妖怪。 她甚至比自己,更像一个怪物。 宋宁也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切,只不过他所更为担心的是武幸的安危,他拍了拍武幸瘦弱的小肩膀,像对一个大人一样夸奖她,“做得好,不过若有下次的话,记得要选择一击致命的地方,比如咽喉,不要给敌人反应过来的时间和机会。” 他并不觉得奇怪,武幸毕竟也学了半个多月的武了,训练营里天赋稍微好一些的孩子,七八岁就能对敌人冷酷无情毫不手软,武幸虽然年纪小了些,但是能被先生看中,天赋好些人早熟些,也是理所当然罢? 武幸闻言附和的点点头,觉得颇有道理,刚刚她整个身子都贴在大汉身前,又被钳制着不能动,看不见身后的一切,只能凭着记忆去刺他的胸口。 若是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她不应该刺胸口,应该再耐心一些,瞅准时机摸清位置,一击毙命才是。 看了看周围狼藉的一片,武幸收回匕首,拿出揣在怀里的小瓷瓶,松了口气,辛好没有摔坏。 她走到谢嫦的面前,仰头道,“阿嫦姐姐,这里都毁坏了,不能住人了,你到我的房间睡吧,我去先生房间睡。” 这样就又有理由和先生一起了,武幸不由觉得自己非常机智,那个死了的黑衣人也不算一无是处。 谢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若无其事的笑道,“这样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就这样说定了。”武幸自顾自道,转身便要离开,刚才身上都沾了那个黑衣人的味道,难闻死了,今晚跟先生一起睡,要再去洗漱一次才行。 走到门口,她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没有跟谢嫦说,她之前跟关毓清他们出去玩时,因为不喜欢关毓宁,没有告诉他们她的真实名字,不过现在谢嫦已经是自己人了,也可以让她知道。 她顿住了脚步,回头道,“对了,我的名字叫武幸,武功的武,幸运的幸,阿嫦姐姐还是可以叫我阿武。” 谢嫦怔怔的点了下头,目送着那小小身影离开,一时之间心头有些苦涩,她以为的单纯天真不谙世事的武幸,竟然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武幸告诉了她她的名字,她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接纳了,又好像是没有,就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看不到边的黑幕,重重的压下来,压的她喘不过来气,想要逃离,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漫天遍地的,都是让她恐惧的黑暗。 她终究还是一个人,从她被父母抛弃流落街头的那一刻起,她永远都不会有家了。 有时她也会趁着闲暇的时间努力去回想脑海中模糊不堪的记忆,她八岁之前到底是过的什么样的生活?她的父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将她抛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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