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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修有些惊讶，幅度很小地摇头：“你陪着她，她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小枇杷于是明白自己是这位剑修女儿的玩伴，她见到这位剑修的女儿，是个小漂亮，孤单的小漂亮。第一次见同龄人有些紧张，不怎么说话，但是送了她一把小木剑。 她才四五岁的样子，把剑交给另一个孩子，说以后她罩着她，那股子认真劲和她爹挺像的。 小枇杷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才红着小脸自我介绍：“我叫陆如绮。” 陆如绮比她幸运好多，陆如绮还有个爹，还很有钱，吃喝不愁的，不过她很羡慕自己三个师兄们，他们有娘，师叔母温温柔柔的，会给他们缝补衣裳，会在他们挨骂的时候劝着师叔。 小枇杷问陆如绮：“小姐，你的娘亲呢？” 陆如绮说：“我没有娘亲。” 看不出难过，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小小的陆如绮和自己的父亲学习剑法，活得像个男孩，直到少女开始有了明显的曲线，她就被送去师叔母那里住，才慢慢有个女孩样子。 剑修父亲来看她几次，每次都相对无言，然后又离开。 他不能自己四处行走，甚至这几次探视都是有旁人在场的。 于是小枇杷经常被叫过去问陆如绮的近况。 剑修的桌上放着自己的佩剑，和破旧得棉花都露出来的布老虎。 “剑尊怎么不接小姐回去啊？她心里其实还是想和您住得近些的。”小枇杷跪在底下提建议。 剑修的手抚摸着布老虎，说他很多东西教不了陆如绮，还是让她叫师叔母养着吧。 小枇杷就很直，问他是不是怕小姐问娘亲他不好答。 剑修愣怔着，然后让她退下。 布老虎没人修，后来小枇杷再也没见过那个小姐年幼时最喜欢的布老虎。 “怎么样？” “还好，只是受惊过度。” 有人拿开了她额头上的布，换上一块新的，冰得小枇杷一个机灵。 她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程邺的外衫上，头顶是看不清花纹的穹顶，底下垫着几个破破的垫子，陆如绮坐在自己旁边，伸着一条伤腿在换洗布巾。 程邺跪坐在另一边，按着木黎不安分的狼头。 木黎不知道怎么回事，完全退化成野兽了一样，不认识陆如绮，不认识程邺，只想叼着小枇杷逃跑。 光线不太明亮，看不清陆如绮手上有没有红线。 小枇杷一骨碌爬起来，晕晕乎乎地问：“宋昇呢？” 陆如绮原本要说的话堵回去，她从善如流地露出微笑：“那位道友没跟着来，说是不放心山下的村民，恰巧我熟悉这里，就委托我来找你们。” 程邺说不上信没信，他拉着小枇杷坐下：“还有没有那里不舒服，眼睛看得清人吗？” 他攥着小枇杷的手腕，暗暗用力。 小枇杷终于意会，眼睛眯了眯：“不……太清，我只能看到大概轮廓。” 程邺很忧心似的抿着嘴角，问陆如绮还有多久眼睛能好全。 陆如绮刚洗过的手触碰小枇杷的脸，细细查看着，小枇杷觉得这凉意难以忍受，就眨了眨眼睛，目光没有焦点，假装努力地主动凑近。 “……快了。”陆如绮放开了小枇杷。 她没再给草药，“剩下的不用药也能好，多补无益。” 程邺扶着小枇杷躺回去，真如同一个好师兄那样安抚她睡觉：“再休息一会儿，外面现在是个鬼窟，咱们寡不敌众，还是避一避。” 他还避鬼窟？鬼见了他要哭才是。 小枇杷想起晕倒前的虚影，略迟疑地看着他。 好奇，紧张，忐忑。 她这次总算正视了自己的梦，恐怕是她的身体招阴，惹得哪个小鬼无意识上身共情了。 所以她才梦到小时候的陆如绮……还有梦里那个师兄，那不妥妥的宋昇吗？ 所以到底现在是在单纯做梦，还是说宋昇真困在某个地方做人家的师兄啊！？ 她急于交流，程邺却按兵不动，小枇杷还没做什么，他突然将人搂进怀里，嘴里还道：“是不是眼睛疼？师兄给你挡着光。” 陆如绮闻声看去，却见程邺身后扑出来的凶恶狼影。 木黎的禁制不知何时被解开，绿着眼睛朝陆如绮飞扑过去，架势犹如遇见了毕生死敌。
第36章 两面仙（五） 陆如绮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她抬剑格挡住木黎锋利的狼爪，终于从那个万事不愁天生乐观的模样变成了愠怒。 “道友何意！” 程邺半句废话也不多说，卷着小枇杷冲出落脚的殿堂，立刻陷入重重鬼影的包围之中。 天空彻底压下来，阴沉沉地翻滚着雷云，耳畔凄厉哭喊和欢声笑语交杂在一起，险些将小枇杷吵得分裂成两半。 程邺没什么不适，他对小枇杷说：“冒犯了。” 之后单手抱着人挥剑劈开全无意识的鬼影，幽蓝色的剑光飞速蔓延，直直撞上笼罩玉骨峰的结界，和结界本身的灵光交接碰撞，半球状的结界像碗一样扣下来。 这一击让本来悄无声息的结界显了形状，碎裂的灵光密密麻麻兜头而下，他们好像被困在了蜘蛛的茧里。 小枇杷扶着程邺的肩膀，呼吸不畅的感觉又上来了，“这是什么？” “咱们被困住了。” 程邺正要再挥剑强行破开结界，身后的大殿“轰隆”一声塌了大半。 两道白色剑气一前一后朝着他们飞过来，程邺抱着小枇杷就地一滚，接连避开。 地上留下两个深坑。 小枇杷掐着程邺的肩膀尖叫：“有虫子啊啊啊！” 程邺忙着应敌，抽空顺着小枇杷的脊背抚了一下，确认干干净净才道：“没有。” 原来鬼影出现之后，那些食腐肉的虫子就自发钻进土地深处，不见踪影。 小枇杷安分了，自己变成枇杷苗勾在程邺的衣襟上，费了一番功夫窝进衣服夹层中不再碍事。 大殿是木黎撞倒塌的，他体型不小，受了陆如绮极其狠辣的一掌，直接将房顶砸个窟窿出来，他连爬带滚稳住自己，重压之下，年久失修的殿堂才垮了。 陆如绮从破掉的房顶飞身出来，对着程邺的方向挥剑，木黎趁此机会又扑上去咬她，叼住那条伤腿将人摔到地上去。 “咳！”陆如绮后背砸穿了演武场的石板，半撑起来猛咳一口鲜血。 程邺周身煞气愣是逼出一片清净的空地，没有鬼影叨扰，重剑已经架在她的脖子上，又一脚踩住扑上来的狼头，目光落在陆如绮的脸上。 “我问三件事，我的同伴在何处，此地结界是否是你所为，你接近的目的是什么？” 陆如绮咳着咳着笑起来，索性躺在地上，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处境。 “我以为你会先问，我是谁？” 程邺将探出叶片偷听的小枇杷一指头塞回去，脚下的狼头踩得更用力，“我并不在意此事。” “并不在意，哈哈。”陆如绮笑出八颗牙，双手成爪猛地扣向地面，鬼影发了狂，竟然丝毫不惧煞气，将程邺与之隔开了。 视线受阻，程邺立刻抬脚松开了木黎，狼妖并不依靠双目探寻敌人，兵刃与利爪摩擦的声音近在咫尺。 这些小鬼也太恼人了些，虽然不会伤到他们，却十分碍事，吵闹且混乱，陆如绮混在里面却如鱼得水，狡猾了不止一点。 程邺十分被动，立在原地，随身摸出一个招魂幡，打算强行收了这些鬼影。 却不想刚掏出来法器，手腕上就挂上一团肉乎乎的东西，那物血糊糊的，四肢短小像颗肉球，却生一口锋利至极的小牙，咬住就不松口。 程邺断不会因为这么个小东西就脱手招魂幡，轻皱眉头就要甩开，小枇杷却跳出来，落地成人，并且取走了招魂幡。 她按着程邺那只手：“先别，这是个活物。” 招魂幡在她手中威力翻倍，因为木身属阴，鬼物会不自觉被吸引，招魂幡收鬼就是先引后收，等鬼好奇凑近，立刻就被招魂幡吸进去。 不等程邺有耐心把活肉团子取下来，它自己就松了口，弹来弹去要扑咬小枇杷。 程邺将它裹上一层结界后踢开。 鬼影减少，陆如绮藏不住了，她此时已经披头散发，伤腿滴滴答答淌血，木黎杀红了眼，不断撕咬她的伤口。 程邺的加入更是让她招架不住，很快再次摔倒在地，在木黎的血盆大口下凄声道：“木黎！你真要杀我么！” 木黎的狼眼有一瞬间的清明，就这一瞬间，被陆如绮抓住机会，她一掌劈开地面，演武场四分五裂，她掉下去的时候嘴角带笑，终于露出一个不够“陆如绮”的邪恶笑容。 红唇微张，她夸奖着：“好狗。” 程邺第一时间回头去看小枇杷，却见地底下伸出几条蜘蛛腿一样的东西正将人形的茧往下搬运，心脏漏掉一拍，程邺飞扑过去。 “小枇杷！” 地面合上了，程邺却肝胆欲裂。 他试着拍击地面，却不再如刚才一样裂开地缝。 木黎化作人形，跪在他身边，使劲晃了晃脑袋。 看起来并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咱们这是在……不是方才还在问路么？” 程邺将他领子拽住，声音绷得紧紧的：“说！这地下是不是有什么暗道！” 木黎先臭着脸说：“我怎么知道！” 然后才认出这是陆如绮所在的仙门，他确实知道。 “……跟我来。” 小枇杷又被大蜘蛛袭击了，这次没有程邺及时帮忙，她直接憋气憋晕过去。 这次没再梦见自己是陆如绮的玩伴了。 她成了师叔母秦漱玉。 “掌门师兄近来身体越发不好了，怕如绮过问，好几次都把人赶回来。” 窗下坐着清风派的玄愔仙尊，与掌门玄徹仙尊是同辈师兄弟，自从玄徹闭关思过，门中事务大多由玄愔接手。 小枇杷眼睁睁看着自己走过去，为这个一头银发的青年人斟茶，他一双眼瞳浅淡，对自己不冷不热，没有特别的情绪。 “嗯。” “沐羽昨日拿了剑术课满分，说好给他换新的灵剑，我也答应了，夫君何时得闲，带他去万剑冢走一遭吧。” “嗯。” “弟子换了家茶行采买，夫君觉得味道如何？” “尚可。” “……”小枇杷心累。 但是秦漱玉不觉得累，仍然说着各种各样的话题，得来零星几个字的回答，直到玄愔仙尊继续去处理事务。 他的掌门令落在蒲团下，许是方才系带松了不慎滑落。 此物要紧，不放心交给弟子，秦漱玉自己捏着令牌去追，却见方才还淡漠至极的仙尊背着手同陆如绮说话，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 陆如绮也没说别的，就说剑术课赢了沐林师兄，剑术长老夸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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