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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愔道：“你本就极有天赋，又得师兄真传，自然能赢他。” 陆如绮就摸着头笑，说那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父亲，想把最近新学的剑法练给他看。 玄愔不动声色地挡了：“师兄闭关，你有什么话，可以写在信里，用灵蝶传过去。” 陆如绮有些失望，她眨眨眼睛，垂着头说自己的字不好看，练一阵儿再送信。 至此便没话了，玄愔抬手摸了摸陆如绮的头。 虽然是长辈对小辈很常见的动作，但是对于玄愔来说，这实在是喜爱至极的表现了。 就是他亲生的三个儿子，也没这样亲昵的相处过。 秦漱玉不想乱想，因为陆如绮才十三岁，这样的臆测也对玄愔是种侮辱。 可是，可是，她胡乱地回想陆如绮出生时候的事，那个时候，她因为要照顾受凉发热的小儿子，不曾去掌门夫人的产房外等消息。 玄愔却去了，回来后心情极差，沐时哭闹不休，那时候是他们第一次分房而眠，后来沐时长大了，他却没有再搬回来…… 掌门令牌是玄愔自己折返回来取的，秦漱玉坐在窗户下绣一条粉蓝色裙子，一看就是给陆如绮准备的。 本来他不该多嘴，但是想起方才陆如绮仿佛长高了些，怕秦漱玉做得不合身，额外问了一句最近一次给陆如绮量体裁衣是什么时候。 秦漱玉扯出牵强的微笑：“小孩子长得快，我做衣裳都是天天量着改呢，夫君放心，我必不会亏待如绮。” 玄愔这才走了。 秦漱玉刺破了手指，干净的布料晕出血点子，她就愣愣地发怔。 后来，她再也不给陆如绮做衣服了。 陆如绮一天天长大，跟三个师兄关系好，一天三顿饭有两顿都跟着师兄们吃小灶，是个很敞亮的少女，有什么心事还跑来跟秦漱玉讲，某种意义上说，她代替了陆如绮母亲的角色。 有一回她戴着一个蝴蝶扣来给师叔母送药圃里新长好的一批草药，秦漱玉看着那缀着流苏珠串的蝴蝶扣发呆。 陆如绮注意到了，就问是不是不好看。 她有些不自在道：“沐羽师兄说我没个女孩样，就送了我这个，也换了新发式。” 说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秦漱玉，眼睛亮亮的，希望得到赞美。 秦漱玉说好看，面色却灰败。 这个蝴蝶扣做工不俗，她却在玄愔的书房里见过图纸，前几日采买回来的弟子也确实为仙尊带了其他东西。 也就是说，这是玄愔定制的东西。 一件小饰品，算不得什么，秦漱玉想告诉自己这是很正常的，长辈关爱小辈，随手送些小礼物罢了。 可是……为何偏要遮掩着，托自己的儿子送出去？ 若这份心思干干净净，何至于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讲？！
第37章 两面仙（六） 秦漱玉病了，三个儿子侍奉汤药，陆如绮来了许多次都没见到人，她是个聪慧的姑娘，明白自己可能是惹师叔母不高兴了。 正逢山下有妖祸，她自己跟着旁的师兄下山去，在人间买些新鲜有趣的东西回去送给师叔母。 弟子说完陆如绮的去向便退下了，秦漱玉病中起身，翻出了以前给陆如绮做的衣裳，她心中不知道思索什么，慢慢抚着已经不再合身的衣服，拿起剪刀欲动剪。 小枇杷顿时手腕剧痛，“啊”一声坐了起来。 她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腕上趴着一个又圆又脏的小东西，胖乎乎得像个球，正咬着她攥招魂幡的那只手。 “快松开。” 身上的蜘蛛网没了，她躺在一处山洞一样的地方，偏偏头顶倾泻一束月光，身边没有别人，只有这个龇牙咧嘴的小东西。 小玩意不松口，小枇杷也顾不得它脏，上手掰它的嘴，小东西挺倔，死不松口，小枇杷于是把自己的整条胳膊变成树枝，咔吧一下连手带小东西丢出去。 招魂幡被她收起来，断掉的手腕处又长出一只新手。 小枇杷爬起来，丢出去的小东西颠颠颠地四脚着地往这边爬，她才勉强分辨出这是个小狼小狗似得东西。 只是太小了，身上的毛又厚实，看着跟个球一样。 并且脏得出奇。 它扑到小枇杷鞋子上撕咬，凶巴巴滚落一地打结的毛。 鞋面都没破的小枇杷：“你干什么咬我？” 那小东西好像听懂了，开始“嗷嗷呜呜”地叫，叫完又“汪”一声。 小枇杷：“……”是狼是狗啊？这说的什么？ 正与这小东西纠缠，黑暗中冷不防凑近个人影。 陆如绮换了一身干净白袍，拄着一根粗树枝站在阴影处，看她与小东西折腾玩闹。 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见小枇杷终于注意到她，方一步踏入月光下，淡声道：“你醒了。” 小枇杷提着自己的裙子，上面吊着一只团子，她看着这个不一样的陆如绮，目光落在她拄拐的右手，小指系着一条鲜明的红线。 但她和小枇杷第一眼见到的不一样，不笑，神情冷淡，透着疏离，和记忆里看见的陆如绮也不一样。 和发疯打架的陆如绮更不一样。 因此小枇杷迟疑，不知她来意如何。 陆如绮也没跟她寒暄的意思，抬头看了一眼洞口外的圆月，对小枇杷道：“随我来。” 小枇杷没动，倒是那小崽子松了口，跌跌撞撞去追她，口中呜呜叫唤，好像在告状，要陆如绮给它撑腰。 但是陆如绮一脚下去，将它踢开了，毫不留情，比起小枇杷的轻柔可差远了。 小崽子受了重创，竟还要往这边凑。 陆如绮腰间的灵剑自动出鞘，贴着它的脑门下去，入地三寸，剑身嗡鸣，惊得小崽子往后跌了个跟头。 陆如绮居高临下，“我说过什么？不准你靠近我。” 小枇杷看见那小崽子黑黝黝的眼睛泛起一层水光。 它开了灵智，这下倒是不动了，贴着墙角瘫着，瑟瑟缩缩地小声呜呜。 陆如绮铁石心肠，回头看一眼小枇杷：“跟上，我送你出去。” 小枇杷不想跟她走，但是陆如绮好霸道，她将小枇杷捆着牵出去，从黑漆漆的洞穴走出，是一片桃花林，错综复杂，摆成一个迷阵。 月色清明，遮掩不住陆如绮的腿伤，她尽量走得稳当，却还是有些跛，似乎没有处理自己的伤口，留下一串血脚印。 小枇杷看不下去，试探地喊了一声：“那个，你不害我吗？” 陆如绮不理人，从容地带着小枇杷过迷阵，小枇杷胆子就大起来，想起此行任务，她清清嗓子，说：“我有一个朋友……他说你是他娘子。” “……”陆如绮脚步一顿，拐了个弯，好像那片刻的停顿是在回想路怎么走。 小枇杷看她没否认，艰难地动了动捆死的手腕，继续道：“他在我那里做了生意，求你们来世姻缘。若有来世，你愿意与他和和美美，还是做一对相看两厌的怨偶？” 她以为陆如绮不会回答，恰逢走到桃林尽头，陆如绮施法将绳子解开，推了一把小枇杷，语气平静道：“做怨偶吧。” 嗯？？ 小枇杷还要再说点什么，但是陆如绮转身往回走了，她仍是一瘸一拐的，拄着树枝拐杖，腰间佩着灵剑，脊背挺得笔直。 就这么，走了？ 真走啦？ 小枇杷跑了两步再回头，陆如绮的身影渐行渐远。 她是真不抓她。 难道大蜘蛛跟她不是一伙的？陆如绮其实是个热心肠但善变的好人？ 小枇杷放飞一只灵蝶，传消息给程邺。 首先她不知自己在何处，其次事情没有办完，他们不能失去陆如绮的踪迹。 打算搬个救兵来，小枇杷往地上一坐，托腮等程邺来。 想了想觉得自己太不隐蔽，于是找个树洞猫进去躲着等。 没等来鬼将，等来了去而复返的陆如绮。 她古怪地看着欲盖弥彰的小枇杷，舒展开眉头，笑着开口：“道……” 小枇杷心道不妙，拔腿就跑。 但是陆如绮更快，一团蜘蛛丝黏糊上来，小枇杷直挺挺倒地。 这次给她脑袋留在外面，能呼吸，小枇杷就可劲儿折腾，陆如绮的脸出现在视野中，她似乎觉得好笑，说：“道友真是可爱，那么好的机会怎么不跑？” 小枇杷回她：“我这是信任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陆如绮又变成了讨厌的样子，她还是刚才不笑的时候比较好。 “啊，那真是谢谢你信任我。” 陆如绮吹了一声哨，刚才还美丽安静的桃林里窜出来一只花斑大蜘蛛，将小枇杷拖着往回走，陆如绮坐在蜘蛛身上，掀开自己的衣摆处理伤腿。 她嘶嘶吸冷气，骂道：“该死的小畜生，死了也招人烦。” 小枇杷天旋地转，糊了一脸桃花，她心中一动，大着胆子道：“方才你一声不吭，我以为你不疼呢。” 陆如绮似笑非笑，“我方才确实不疼。” 小枇杷于是道：“那我给你治一下吧，我在医术上有些造诣。” “医术可治不了我的伤。”陆如绮又将小枇杷拎回了山洞，将人丢在地上，她摸到了角落里昏过去的小崽子，又不知道骂谁一句“没心肝的”。 花斑蜘蛛将口器凑近小枇杷，腥臭的口水差点滴在脸上，小枇杷的尖叫声惊动陆如绮，她一棍子敲在蜘蛛腹部，骂骂咧咧道：“你也要忤逆我？还不滚！” 大蜘蛛被她打跑了，这里又空旷起来。 小枇杷望着山洞顶部，陆如绮坐在她旁边将腿包了起来，然后摸了一把小枇杷的腿。 小枇杷毛骨悚然：“你摸什么？” 陆如绮阴阳怪气地笑一声：“摸摸小仙子的身体哪里好，竟有这般好命，上得去九重天。” 这话简直让小枇杷心中警铃大作，她镇定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修为不高，不敢当这一句仙子。” “嗤。” 陆如绮也不管她承不承认，起身忙忙碌碌在地上画阵法，被捆得不能动弹的小枇杷就躺在阵法正中央，宛如被献祭的羔羊。 等月亮挪到洞口正上方时，陆如绮过来摸了摸小枇杷的脸，挑剔道：“你生得可不够漂亮……不过也凑合。” 小枇杷心里怪异，但她无暇去想，因为陆如绮伸的右手，她才看清，去而复返的陆如绮是没有红线的。 “你你你你！”可是气息又没变，分明来来去去的都是陆如绮，难道她走一趟是自己把红线给拆了吗！ 陆如绮躺在小枇杷身边，贴着她的额头，阵法亮起，小枇杷觉得自己的魂好像被吸出来了，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即将闭上眼睛的前一秒，山洞口被堵住了，月光消失，阵法就失去了作用，小枇杷头脑混沌，料想陆如绮应该和她一个感受，顾不得不适，她深吸一口气，超大声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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