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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他觉得奇怪，陆如绮本人对这一段记忆也非常模糊。 她不记得玄愔死时又发生了什么，隐约知道自己脱离了险境，木黎在拱她的手，她想摸摸他，可是木黎不知为什么冲上来咬她的脖子。 她很生气地喊木黎，木黎于是舔一舔她的脸颊，但是紧接着她看见木黎一身的伤，吐出来一些奇怪的，她不认识的草药。 “你怎么……”她想说你为什么受伤了。 紧接着想起来是自己叫木黎去找草药，因为她的伤……木黎又走了。 他怎么不说话？总是变成狼怎么行，要一直做灵兽吗？ 陆如绮知道自己在修炼，修为一直疯涨，可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迫切地修炼，她想和木黎说话，可是木黎动不动就走了，他变得很听话又不听话。 为什么一定要走？他想离开了是不是？他后悔了是不是！ “嘭——”湖面炸起巨大的水花，是陆如绮心绪不稳朝水里丢了一团攻击符咒。 冰凉的水溅到身上，她使劲摇晃自己的头，把刚才可怕又毫无头绪的偏激情绪丢出去。 她为什么觉得木黎会后悔？她应该找师兄看看脑子，她变得好奇怪。 秦漱玉三个儿子，只有沐林师兄耐得下性子看医书，所以陆如绮去找他看病。 没诊治出脑子的毛病，倒是诊出来陆如绮肚子里怀了个崽儿。 因为是个小狼，约莫着生来就是有妖力的，所以将近七个月了也没显怀。 陆如绮有点诧异，又有点高兴，紧接着她心里席卷了不知从何而起的怒火，这情绪太莫名了。 她砸了沐林的药庐，可是对于这件事的印象，她半点也没有，还是再见到沐时的时候他说的。 陆如绮知道，她真的出状况了。 她的身体里藏着另一个陆如绮。 这个猜测在她又一次清醒过来时得到了证实。 木黎不在，她坐在房间里，跟前放着一个小盒子，手里捧着一块血糊糊的肉，嘴里没嚼干净的东西似乎还在蠕动。 满嘴的血腥气，她弯下腰开始呕吐。 桌上放了一张纸，上面的字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陆如绮吐到虚脱后去抓这张纸，上面写着：如绮，好好补身子。 这简直是一句挑衅。 她已经不用再进补，怀着的小狼只需要灵力喂养，没必要吃任何东西“补”身子。 陆如绮想要迅速传讯给沐羽，但身体的控制权再度丧失。 “她还好吗？” 陆如绮久违地听到木黎的声音，他在跟谁说话？ 眼神还未聚焦，听动静，有人把什么东西放在了她面前。 世界分割成模糊的色块，再细化出线条，她见到木黎，久远得好像过了一辈子。 木黎没有察觉她的变化，低着头往外走。 陆如绮鼻尖飘来血腥气，她没出声，不可置信地去翻开那个小盒子，急促的动作碰掉了它。 滚落一颗温热的人心。 “……”有好一会儿，陆如绮是失声状态，她迟钝地反应着。 她吃的是人心。 是木黎给她挖来的，新鲜的人心。 陆如绮只觉得天旋地转，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砸到地上，陆如绮发了疯一样摔碎铜镜。 破碎的镜子里分裂出好多陆如绮，每一个都在怪诞地笑：“如绮，好好补身子。” 她夺门而出，想要逃离，想要求救。 木黎听到动静，选择了折返，他们对上目光的刹那，他是狂喜的，嘴角笨拙地扬起颤抖的笑。 “娘子……” 陆如绮伸着手，耳边响起巨大地轰鸣，木黎跑得那么快，即将接触到陆如绮纤细的指尖，熟悉的她却露出了不熟悉的笑。 使唤他像是使唤一条低贱的狗：“去再找一颗心来，刚才的脏了。” 那只属于陆如绮的手收回去了。 不停地恢复意识，不停地呕吐，短暂的清醒除了让陆如绮更痛苦什么也做不了。 木黎在不断地杀人剖心，喂养住在陆如绮身体里的怪物。 罪业都在狼妖身上，于陆如绮的修行没有半点影响。 他那么爱陆如绮，所以他比沐羽更知道陆如绮的情况，但就是因为他爱陆如绮，凡人的命比不上陆如绮的安危。 最开始他知道要求救，他的求救只是一句似是而非的试探——“我娘子不见了”。 紧接着那个“人”就让他知道，不听话，陆如绮就会死。 他背负了罪业，再多的清修也不管用了，滥杀无辜坏了人间秩序，木黎没有办法成仙了。 陆如绮背负了太多骂名，所以她憎恨妖邪，木黎怎么可以成为她最憎恨的对象？包括她自己也是……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想杀了自己，又怕木黎一错再错，所以擅自地拿走了木黎一部分记忆，只要他不记得杀死过第一个人时的冷漠和快感，就不会再犯第二次错。 只要忘记了，忘记了就还能改。 后来的很多年陆如绮都在后悔，为什么要贪恋这只狼妖的爱意，要他还记得自己呢？如果一点点也不记得，就不会死在她剑下了吧。 陆如绮化神期雷劫至，玉骨峰上空雷云密布，只要过了雷劫，她就是半个仙人，但是身体里的恶鬼还未驱逐，她怎么可能将自己变得更强？ 第一道雷就劈碎了她草率的护身结界，五脏六腑都被天雷过了一遍，陆如绮直直站在演武场上，最后看了一眼木黎和三位师兄的方向。 宿主死在天雷之下，任是何等妖邪，也必定元气大伤……只是苦了腹中小狼，还未出世，就要随母亲一同赴死。 “轰隆！” 第二道雷至，陆如绮看见木黎。 这愚蠢的狼妖拿走了一部分记忆，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一只小狼，也不知道为什么说了“等我历劫回来”的伴侣竟决意赴死。 他只是凭着本能，化作巨大的原形，冲上来将陆如绮护在身下。 硬挨一下，木黎修为不足，被劈得焦黑一片，四只爪子颤抖不止。 陆如绮让他滚，他却一动不动，打定主意要死了。 “你别怕。” 陆如绮听见他喉咙里挤出来的一句话。 天雷可不通人情，察觉到木黎身上的罪业，不把他劈到神魂俱灭是不会罢休的。 陆如绮恍惚地想。 既然如此，不如死在她手上，好歹还能留个完整的魂去投胎——他罪不至此，该给一个机会的。 ……该给一个机会的。 一柄锋利的剑自下而上穿透狼妖柔软的腹部，他死在最爱的女子手上，来不及看一眼被护着的她是不是后悔，有没有犹豫。 不等第三道天雷落下，异常警醒的鬼差就将狼妖的魂拘走了。 雷劫停息，“陆如绮”狰狞大笑，她不似得了道的仙人，反而双目猩红，就近抓了个弟子将人心活活掏出来。 弟子在还没有彻底咽气的时候看见她品尝自己的心，素来美丽的脸庞溅上血腥，比妖邪更妖邪。 他茫然着，慢慢没了声息。 周围长老又惊又怒，沐时忍不住喊：“如绮！你在干什么！” “陆如绮”舔着自己指尖的血迹，她踩着狼妖尚带余温的尸体，目光转向一帮脸色难看的长老们。 “多年不见，各位长老，可还觉得我食人心有何不妥吗？”
第43章 两面仙（十二） 生吃人心的完整一幕实在太恶心，小枇杷睁开眼就开始干呕。 她其实吐不出什么来，就一个劲儿犯恶心。 正难受着，旁边一只手递过来一个水壶，示意她喝一口缓解一下。 小枇杷接过，手软脚软地与陆如绮对视，水壶“啪嗒”掉地上，陆如绮的目光随着壶口流出来的水，静静地看着它们渗入木板。 “我，为，你……”小枇杷磕巴两下，发现这个陆如绮是有红线的。 那就是说，她不爱吃人心。 小枇杷稍稍缓解了一下情绪，陆如绮还在自顾自发愣，小枇杷扭转脑袋，发现她们不在之前的地方了，陆如绮把她劫到最高的峰顶，这里有一座观星楼。 “你都看到了。”陆如绮等她打量完，语气肯定又平淡。 看到了，但是不多，要灭口吗？ 小枇杷谨慎回答：“也可以没看到。” 陆如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你从天庭来？” 小枇杷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没有仙阶，如今在地府当差。” “你还没有飞升，”陆如绮的伤腿平放着，她伸手将水壶捡起来，塞好了塞子，“可有认真修行？” 小枇杷有种见了先生的紧张：“有的。” “那挺好的。” 陆如绮没什么要说的了，小枇杷想问程邺他们在哪，又想问为什么自己又跟她在一起。 但是坐在地上想了想，她凑近一点，问陆如绮：“若有来世，你与木黎……” “……”对于她的敬业，陆如绮有一瞬间的哽住，因为小枇杷说话声音小，所以她不自觉也压低了声音，“求恶缘。” 好吧，小枇杷退回去。 她不是热络的人，陆如绮也不是，但是陆如绮不可能任由她们在这里浪费时间。 “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陆如绮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一团灵光四溢的水球，轻轻抚开，里面是与一道鬼魅身影缠斗得不可开交的程邺和宋昇，木黎趴在小角落里对着小狼崽子呜呜呜地交流。 小枇杷被吸引过来，紧张地看着里面的鬼将。 陆如绮刻意地不去看那一大一小的狼影，她没什么情绪地叙述着小枇杷没梦见的事。 “那个‘陆如绮’是我亲娘，她在我出生之后吃人心练邪功，被长老们处刑之后赶出了门派。” 小枇杷其实不是很想听故事，尤其是吃人心这个话题，她容易回想起在陆如绮的记忆里体验过的那种嚼不烂肉乎乎的恶心口感。 可能是陆如绮也不喜欢这个话题，她轻飘飘一句话带过：“其实她本来该处死，是我爹保她一条命，主动禁足在门中。但是她还是死了，死在外面的不知道哪片荒山。” 死了应该去酆都啊，怎么还有功夫折腾出后面的事……小枇杷低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我娘……并非修士，她食人心，是为求长生，”陆如绮的嘴角牵动一下，似乎是个嘲讽的神情，“她跟我说是想和我爹永远在一起才走了那样的路，可是我爹因为她被困在玉骨峰，一举一动都被监视，半点掌门的尊严也不剩。” “吃，那什么，真能长生吗？”小枇杷悄声问。 “不能，只会让她变得更疯，杀了无数前来求仙问道的无辜稚儿，她却仍然是个普通的凡人，心魔由此而生。” “心魔？” 小枇杷下意识就想到那戏子莲生，陆如绮不紧不慢道：“说来是巧，那心魔曾经出逃一段时间，前不久才逃了回来……本来已经被我控制住的疯女人，突然就有了新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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