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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吩咐，宋昇知道接下来的事不用他再动手，站起来维持着弯腰的动作退出去找箜篌了。 再过几日该是五殿王妃诞辰，估摸着阎罗王是要亲自演奏，怪不得这几百年没有其他兴趣爱好的鬼王大人突然开始摸箜篌呢。 啧啧啧，还弹凤求凰，这在人间都是老掉牙的曲子了。 不过宋昇看破不说破，送完新的箜篌就抱着后脑勺回城防营去了。 红灯映鬼影，丧喜街还是那个热闹劲儿，小枇杷从小坪巷经过去阎罗殿上值，遇见琳琅仙子，她今日告假，为了感谢小枇杷替她传口信，将一包甜枣递给小枇杷。 “这是我天界的小姐妹托周梁给我带的，不是人间之物，送给你吃。” 一听不是贡品，小枇杷也馋起来，捧着甜枣一路，到了地方也只吃了一个。 锦竹仙子笑话她:“还当你捧了什么稀罕物，这花蜜泡的枣有什么好吃的？” 小枇杷请她吃，她摇头道:“我不爱吃这些，你若有心，记得我爱喝清晨收集的灵露就好。” “那好吧，”小枇杷将甜枣收了，拍一拍，还有好些，可以留着慢慢吃，“殿下可起了？需要我过去伺候梳洗吗？” “未起呢，”锦竹笑眯眯地，“阎罗王给殿下捉了只小猫回来，调皮得紧，将殿下放置话本的书房弄得乱七八糟，你与我先去收拾。” 呃，阎罗王到底怎么想的，给一只孔雀弄来一只猫养着。 小枇杷默默脑补小猫扑殿下尾羽的样子，那小东西能不能经得起殿下一根手指头戳？ 在书房里，一道黑白花影从脚边“呲溜”一下冲出去，锦竹道:“这小家伙……” 本就凌乱的书房又遭了殃，看过的和还没看的混在一处，小枇杷和锦竹忙活小半个时辰才重新分完。 正巧翎罗醒来，懒懒地传音唤道:“小枇杷，拿两本新书过来。” 小枇杷拿了手边刚分好的话本过去。 翎罗公主自己坐在梳妆台前，十只小巧可爱的翠色飞鸟衔着她的长发飞来飞去有条不紊地做发型。 别说，像模像样的，比小枇杷灵活。 锦竹端来一盏果茶，伺候翎罗喝下，她这才打起精神，挥挥手，那些活泼的飞鸟立刻消散。 一只纤纤玉手抬起来，小枇杷立刻知情识趣地凑胳膊给她搭着，翎罗借力起身:“机灵不少，看来在人间又学了些东西。” “没有学到什么，只是又遇上一些事情，小仙讲给殿下听……” 小枇杷讲，翎罗支着额头听，她没有食欲，锦竹仙子竭力将糕点做的精致有趣，引她开口尝一尝。 也许是小枇杷说书说得卖力，翎罗给面子，配着糕点听了片刻。 越听越熟悉，“锦竹，去书房找找那本‘四缘’。” 小枇杷一头雾水，她以为翎罗公主听烦了，惴惴不安地闭上嘴，但是翎罗公主赏她一盏茶:“歇歇嗓子。” 锦竹仙子很快回来，手里的话本递给小枇杷，翎罗坐不住，躺进软枕中滚了两圈:“看看。” 不偏不倚，“四缘”写的正是陆如绮父母他们那四个人的故事，分毫不差，这还只是上部，下部就讲的是陆如绮和木黎的故事。 “这是，他们的命簿啊。”天界的话本，都是司命殿流出来的命簿草稿，重新誊抄修订，供神仙们无聊时翻看娱乐。 “正是命簿，”翎罗吹了吹指甲，漫不经心道，“第一版出来时我就看过，不过那个是平淡无奇的大团圆结局，陆如绮父母恩爱，秦漱玉和那白头发的相敬如宾膝下无子，她自己做了门中最厉害的药修，那个白头发的嘛，得道成仙了。” “第一版？”小枇杷不知此事。 锦竹解释道:“司命殿出的话本都有第一版，不过那都是个大概走向，有意见的各路神仙可以传信回司命殿，增加或者修改故事情节。” 经过汇总打磨，出来的故事都是本本火热的精品。 巨大的荒唐感袭来，小枇杷一时茫然。 陆如绮他们纠葛苦恼的一生，两代人的痛苦延续，原来是司命殿小仙为了“话本”畅销改出来的啊。 神仙读来觉得平淡无趣，却是凡人求不得的幸福安稳。 锦竹仙子见她呆呆愣愣，知道她是钻了牛角尖，宽慰道:“反正司命小仙自己写也是写，让各路神仙共同写也是写，酸甜苦辣才是人间呐，都是这么过来的。” “酸甜苦辣才是人间……”小枇杷喃喃重复了两遍，被最后一句话稳定下来，是啊，无论是神仙还是凡人，只要在人间，都是按照命簿走。 说不得在九重天再上，另有神啊仙的在书写他们的行动轨迹呢。 心中的不适渐渐压下去，小枇杷道:“小仙失态了，殿下莫怪。” 翎罗自然不会怪她，她抱着软枕，将新书丢给小枇杷:“给我念吧，今日不想劳神伤眼。” 小枇杷只得听令，不过她翻开这书，总觉得自己唇齿间咀嚼的是真实的喜乐悲欢，那种不适又翻滚上来，慢慢思维发散。 属于小枇杷的命簿上写着什么呢？她会面临什么苦难，欢喜，最后又能留下什么呢？ 殿下渐渐不再翻来覆去，她又睡了。 小枇杷轻手轻脚放下书准备退出去，却忽然听到殿下叫她一声:“我近来多梦，总是睡不好，你可知酆都有什么乐子处可去的？”
第48章 红胭坊 若说酆都的乐子处，该往丧喜街找，那边有大赌坊，酒楼，以及与狸奴巷对门的红胭坊，其他食肆小摊无数，不过往来贩卖的都是些亡者之物。 翎罗不缺钱，她看上什么新鲜玩意儿都是锦竹仙子上去给小鬼塞珍珠，蕴含灵气的那种，阔绰得令鬼心惊胆战。 陪同的小枇杷与若干仙子也心惊，因为翎罗公主说逛街逛累了，要去看看小枇杷的姻缘楼，这也没什么不好，坏就坏在狸奴巷对面的红胭坊今日热闹，占了大半街道搭台子跳舞。 没有刻意卖弄什么吸引顾客，相反，她们扮相有男有女，穿着大月人的衣裳在台上来来往往，半是唱戏半是跳舞，还挺新鲜。 尤其对于她们这些并非酆都原住民的仙子，具有强烈的吸引力。 翎罗没觉得有半点不妥，领着一群仙子进去开了间上房，旁的小鬼如何寻欢作乐她一概不管，就点那些舞娘到大厅下给她演戏。 真给人家当戏听了。 锦竹仙子一向偏心忠诚，在她那里公主做什么都对，有什么不对一定是旁人的不对。 翎罗看得高兴，但是又有点累，于是想要变回孔雀蛋坐在小枇杷怀里看，手一招，锦竹俯身过来：“殿下有何吩咐？” “小树精呢？” “阎罗王派鬼差送了珍馐美酒，小枇杷带人下去取了。” 翎罗躺回椅子：“……随便吧。” 其他仙子也松了口气，公主逛风月场所本没什么，身份足够尊贵，不祸害他人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主要是怕阎罗王生气，他不会为难殿下，陪同小仙却是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的。 话说回来，阎罗王主动送了公主能吃的珍馐来，应该是不生气的。 “程邺大人？怎么是你来送东西啊。” 除了拎着食盒鱼贯而入的鬼差，程邺还带了两队阴兵前来，他站在外面和小枇杷说话，阴兵们自发进去，将所有嫖客全部都赶进屋子里不许出来，一时间，偌大的红胭坊竟破天荒安静下来。 “阎罗大人有令，吩咐我等来保护王妃，顺便腾个安静处所来，莫搅扰了王妃的兴致。” 他看着小枇杷今日的头发，双螺髻上缀着很多光泽莹润的粉紫色珍珠，不像枇杷树，像蚌妖吐出来的小珍珠成了精。 小枇杷没话找话:“你们，一直在这里守着？” 程邺道:“理当如此。” 那还有个什么兴致。 小枇杷说了两句，告别程邺又上去了。 程邺站在楼下，看着小枇杷离开。 本来这件事不必动用鬼将，但是阎罗王传了乌鸦令，一定要他过来。 既不用动手，也不用动脑，可有可无的一个领队，活像个吉祥物。 这吉祥物往红胭坊门口一戳，吓得过路小鬼以为这里犯了什么事儿不能再开。 “哎呦哎呦！各位大人这是干什么呀！” 唱得好好的，忽听下面一阵喧哗，白色孔雀蛋在小枇杷怀里动了动，“何事喧哗？” 锦竹正要打听，孔雀蛋忽然往下一滚，落地成人，翎罗整了整自己滑到手臂的外袍，“一起去看看吧，戏听多了也没什么意思。” 下面的阴兵把守在各个房间门口，外面又有程邺亲自守着，再大胆子的色鬼也不敢进来，这对红胭坊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损失。 “没有这样的啊大人们，”一个全身上下只有一片红纱蔽体的曼妙女子在地上垂泪，揪着胸口的红纱哭天抢地，“我这地方开门做生意，你们如今堵在门口，哪有客人敢来呀！” 她也许想抱着谁的腿撒泼耍赖，但是程邺她是没胆子去的，阴兵平时可能松动松动，今日却都正经严肃，片刻前更是将她从身边推开了。 这些阴兵还留存着在人间时的恶劣认知，认为风月场所的女子谁都可以肆意轻贱，不配得到尊重。 “嗒”一声，翎罗的指甲碰到栏杆，她低头看了一眼，朝着小枇杷的方向抬手。 “？”小枇杷不明所以，她捧着翎罗的手吹了吹，“呼呼，就不疼啦。” 翎罗道:“……我是让你给那女子送件衣裳。” 小枇杷慌忙松手，“哦哦哦。” 红胭坊最不缺衣服，扔的满地都是，小枇杷往下跑的路上就卷了一件，在众阴兵的注视下给那女子披上了。 女鬼皮肤滑嫩细腻，却冰凉冷硬，看她嬉笑怒骂如此鲜活，却终究是个死人。 “我们殿下让你把衣裳穿好，”小枇杷道，她想了想，补充一句，“怕你冻坏了。” 女鬼鲜红的指甲拉着衣领，顺她的话抬头往上看，高处的贵人真容隐藏在一片仙术形成的烟雾中，看不真切。 只能从缝隙中窥见她华丽的，闪耀着冰冷光泽的纱袍，身后的小仙子们也往下看，她们的面容里闪烁着同情，轻视，和别的什么。 出奇的一致。 宝姒便知道，这句“怕你冻坏了”十有八九是胡诌的。 神仙都高高在上，伪善至极！ 她心里恨着，笑容却露出老练的谄媚讨好，不断给翎罗磕头:“惊扰贵人了！奴也不想如此，实在是小本生意，一日断收，奴便交不起税，就要去投胎了！” 翎罗无聊地打个哈欠，不作理会，她今日清醒得太久了，积攒的精力也消耗的差不多，本来看了会儿感兴趣的歌舞心情不错，晏珏整这一出，她的好心情算是败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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