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和父亲待得太久就越来越像人,这怎么可以,他们明明是关在巫家的两只怪物,就该磨牙吮血,等待时机咬住敌人的喉咙,一击毙命。 他耐心点多做示范,笨蛋哥哥一定会学会的。 有了少主的命令,巫郁不能再出门,家主不喜兄弟两个太亲近,遂将巫郁带在身边做事,全族搬回盛京去也把巫郁带着了。 也许是他年纪大了,儿子的死又让他遭受了很大打击,老人家的心肠变软,不再把巫郁当做煞星转世。 “阿朗最近还在研究那些虫子?”老人觉少是真的,深夜睡不着去书房画符,家主叫巫郁把眼睛闭上别偷看,“他在朝廷领了官职,弄这些歪门邪道的说出去辱没巫家的名声。” 巫郁老实巴交地闭着眼,手上还在磨墨,“少主贪玩。” 其实不是贪玩,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巫家降妖却不好虐杀,都是感化镇压为主,巫朗小小年纪就阳奉阴违,热衷于送各种各样的小妖怪来给他哥看一眼,然后以千奇百怪的方式杀掉它们再喂给自己的虫子。 美名其曰养蛊。 巫郁一开始会生气会制止,但是弟弟是个脸皮厚的,越理会越来劲,他索性不去看,能积多少德积多少德,转头就把事情告诉家主。 少主就逃不了一顿教训。 来了盛京后倒是收敛很多,舟车劳顿引发旧疾,巫朗病了几天,难得安分。 巫郁没有去看望,怕又被弟弟黏上。 家主叹了口气,停笔,这个时候不讲究偷看不偷看了,叫巫郁把窗户打开透透气,看着眼前这个快三十模样的孙子,心中思量计较。 终是扼腕叹息——若不是巫郁同寻常人大不一样,或许是比阿朗更适合做未来的家主的。 “从明日起,出去做些除妖的任务,”家主锤了捶自己的腰,“关在家里整日吃白饭——你今年也十七……快十八了吧?” 巫郁有点惊讶,没想到他会放自己出去,他倒是没想着跑,只庆幸着终于有机会能帮弟弟戒断一下了。
第71章 斩秽刀(终章·下) 巫朗讨厌喝药,不喝会死吗? 不喝真会死。 他自认为还不想死,现在死了哥哥得多高兴啊——巫郁这个混蛋哥哥,竟然在他生病的时候跑出门去除妖了。 巫朗披着衣服昏聩地想,祖父真是人老且心狠,什么武器都不给哥哥,叫他怎么除妖?看来是一刻也等不下去要取哥哥性命了。 精细照顾的蛊虫总是养着养着就死掉,他干脆瞒着家主在新府邸底下弄了一个养蛊坑随便养养。 “还是要给哥哥找趁手的武器啊。” 嘴里嚼着人参片,巫朗恹恹地靠窗坐着,手里捏着腰间的穗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甩。 家仆捧来一个盒子,说是从回春楼送过来的,那里的赵娘子还写了书信一封,嘱托一定送到少主手上。 锦盒里躺着一把不错的刀,巫朗提着精神弹了弹刀身,来了点兴趣:“什么赵娘子,和咱们家有什么交情?” “并无交际,乃是回春楼的地契主人。” 巫朗确信自己不会和青楼女子扯上什么关系,这份礼物也不能收,信嘛——还是别看。 “东西送回去,如果她肯卖刀,多少钱都给我拿回来。” 捻着手指摩挲,巫朗心情好转,这把刀送给哥哥吧,看上去血腥气这么重这么锋利的一把刀,就很适合送给厉害的哥哥。 巫郁拿了他的礼物,总不好意思再避而不见。 他畅快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系上披风去关押小妖的地牢里去做点开心的事。 瘦弱的小猫在手上舔走肉沫,它是一笼子小妖里唯一的胜利者,现在踩着其他妖物的尸身向恶趣味的人类撒娇卖好,喉咙里不断发出细细的呼噜声。 少年面若观音心似恶鬼,奖赏般揉了两把小猫脑袋,递过去一块香包,“小东西,闻一闻,记住这个味道,等完成任务回来吃小鱼干。” 家仆眼观鼻鼻观心,全当自己是瞎子聋子哑巴,在少主伸手的时候递过去一筐猫喜欢的荆芥草。 小猫闻到喜欢的味道,在草筐里舒服地打滚儿,它瘦得皮包骨,肋骨清晰地随着动作翻滚凸显出来,随着猫妖的意识模糊,“肋骨”在皮下涌动起来,犹如活物。 巫朗把家仆赶出去,指尖挤压那些像活蛇一样动起来的东西,习以为常地嘲笑:“丑东西,记住要做什么了吗?” 小猫发出痛苦的惨叫,原来是那东西扭曲得更厉害了,细而尖的声音从惨叫里透出来,窸窸窣窣的恐怖:“少主生气了,嘻嘻,小气。” “是很生气,谁让云大人瞧不起病秧子?”巫朗把早就嚼烂的人参片咽下去,面无表情道,“病秧子怎么了,又不吃他家俸禄。” 那声音继续嬉笑,混在小猫的惨叫里古怪极了:“小气鬼,哥哥不喜欢,嘻嘻,哥哥喜欢妓女也不喜欢你,嘻嘻嘻。” 苍白的指节揪住小猫杂乱的皮毛,巫朗暴力地隔着皮毛捏那些东西,声音极轻:“你在说什么,嗯?你在说什么?” 对于普通人来说,在战乱的年代查明另一个人的过往生平是很难的,所有人都在流动,记忆断缺不可拼凑。 但对巫朗来说也太简单了,他深知父亲的性格,这么温和疼爱儿子的人,一定会忍不住和巫郁聊天,聊什么也很好猜。 巫家供奉的牌位都会用符咒留下逝者生前的一点残念,凭借这点残念和一些特定场景的物品,能够轻易再现当时当日的情景和对话——一般只有家主有权利这样做。 他是未来的家主,提前行使一下自己的权利是多么理所应当的一件事。 “巫郁,少主的信。”家仆从信鸽的腿上取下小纸条,上面的内容很好猜,巫郁速归——三天内第十五次传来了。 不知道巫朗发什么神经,怕不是一天到晚守在窗子前面给鸽子绑小纸条。 头痛,被黑熊压断的腿也痛,巫郁摆摆手示意不看,不回。 鸽子被扔回天上,家仆蹲在他面前查看伤势:“骨头错位要接回去,你忍一忍。” “咔吧”,巫郁闷哼一声,捏青了自己的大腿肉,上好夹板之后家仆掏出了地图规划往后的路线:“这里到青坡湖还有五天路程,你受了伤不好赶路,咱们就近先去大凉山脚下除鼠患。” “嗯。” 人还没到大凉山,巫朗的第十六只鸽子来了,上面内容开始变得具有攻击性,家仆没看懂,只是依原样读出来:“我很生气,你再不回来会后悔。” “……”此行一共五人,四个家仆面面相觑,有人劝道:“不然巫郁你先回去吧,少主他生起气来很可怕的。” 巫郁深吸一口气,要了纸笔回了一句话,继续跟着家仆赶路了。 “随少主高兴,”巫朗把纸条揉成小团吃进嘴里,有点噎嗓子,又灌了一碗凉茶,突然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哥哥和我一母同胞,一定知道我在想什么的吧?” “随我高兴不就是赞成我的想法?我就知道哥哥心里最重要的还是我。” 他的语气轻飘飘地渗人,又温柔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听到的家仆扑通跪了一地,少主不仅自言自语,还要逼迫其他人认同附和。 “你们说是吧,巫郁是很别扭的人,他明明很关心我,嗯,这次出门也是为我好,他总是希望我能做个独立的少主。” 做个少主,巫家的好少主! 巫朗突然砸掉了手里的茶盏,毫无征兆地暴怒出声:“他与我生疏了!他怎么敢唤我少主!” “少主息怒!” 巫朗喘着粗气,心脏开始急促跳动,耳后面颊涌起血一样的红晕,他在一阵晕眩中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恶意像烈烈岩浆喷薄而出,恨不能把巫郁和自己一起烧死。 他们是世界上最相近的两只怪物,就该一模一样地坏,凭什么巫郁越来越像个正常人?他就该和自己一样,被所有人害怕,被所有人利用,在零落一地血肉的窒息里奋力挣扎! 有什么破坏了巫郁和自己变得一样的命运,那些不同的人干扰了巫郁的认知……一定是这样,他才会和自己不一样。 巫朗的心脏渐渐平静下来,他想通了,只要消除那些不一样,巫郁就会和自己亲近了。 毕竟他们是兄弟,身体里流淌着一模一样的血。 他做了决定,却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像个清醒的疯子,眼睁睁看自己走向无可挽回的深渊。 杀掉赵宝姒比想象中的容易太多了,她死的时候巫朗就想,这次玩儿大了,巫郁一定会教训他了。 小猫小狗巫郁可以无视,但是这次死的是人,哥哥至今还因为杀掉了赵宝姒的父亲而愧疚呢,要是知道自己干的事——他害怕,更多的却是兴奋。 他确实已经是疯了,一想到会在哥哥手里得到解脱就高兴得忍不住战栗。 巫郁回到盛京时腿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自从回了信,弟弟没再烦过他,大约是被落了面子。 从祖父那里回到住处已经很疲惫了,他梳洗也来不及就合衣闭上了眼。 夜里听到沙沙作响,巫郁警觉地睁开眼,窗上透着一抹窈窕的影子,看着像个赤裸香肩的女子。 “谁?”巫郁翻身坐起,再次听到沙沙声,影子消失了。 他追出去,外面起了雾,那女子出现在院门口,只一个背影,下半身藏在浓雾里看不真切。 这里可是捉妖人的府邸,哪里来的妖精不要命了? 巫郁一路跟上去,却是到了巫朗的住处,大半夜的这小子不睡觉,点了一路的灯在水榭喝酒,操纵着两个小皮影给自己演戏看。 “你不要命了?”巫郁上前夺了他的酒壶,皱眉道,“用药期间禁酒,你很着急去死?” 巫朗醉醺醺地看着他,没个正形地歪在地上,“哥,你回来啦,来抱一个。” 巫郁一脚踢开他扒拉过来的手,扬声欲唤家仆去煮醒酒汤。 “沙沙——” 声音近在咫尺,巫郁低头看去,醉倒的巫朗手臂上盘着一条火赤链,蛇信子一下一下舔舐他的脸庞。 他一伸手将火赤链七寸捉住,巫朗却扶着额头低笑:“哥哥,你看这是谁?” 手上细细的小蛇没了,巫郁粗糙的大手抓着女子纤细的脖颈,她不着寸缕,从胸口开始覆盖细密的蛇鳞,纤细的腰肢下是长长的蛇尾。 没有温度,没有脉搏,她已经不是活人。 巫郁死也不会忘记她的,在他还是小郁的时候就认识她了,怎么可能认不出—— “你做了什么……”巫郁猛地松了手,似鬼似蛇的女子绕着巫朗游了一圈,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一双没有波动的眼睛呆呆注视着他。 “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巫郁忍不住蹲下去揪住弟弟的领口,宝姒却露出尖锐的牙飞快凑近,她的下巴被巫朗掐住,面容距离他最亲近的哥哥只有薄薄的一张纸的距离,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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