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大晟国破,杨集被吵醒,发现已经大难临头,那些哄着捧着他的奴才们都在收拾金银细软逃命,无人在意他。 他大喊大叫,呼唤着魏临光,可是没有人理他,他抓住一个宠幸过的美人:“你们在做什么,反了天了吗,看不到朕还在这里吗!” 美人一把挣脱,从来温柔婉转的嗓子都喊劈了:“陛下!大晟国破了!您已经是亡国之君!” 亡国之君! 杨集一下子就被砸醒了,他此时才听到子民的痛哭与叫喊,还有北狄战马的铁蹄踏上盛京街道青石的“哒哒”声,轰隆如雷。 他的脸变得煞白,第一反应竟然是,朕也得躲起来。 躲起来,不能被北狄人抓住,不然萧家人作的孽全部都算在他头上了! 他急惶惶地到处打转,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甚至找不齐一双鞋,无头苍蝇一般乱转时,一个女子抓住了他。 她的体格不似其他女子娇小,个头竟然超过了他,一身英气,手劲儿极大,杨集急促地呜咽两声,高喊:“我不是皇帝!我不是!” 穿着男装的杨婵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父皇,我是扶月。” 扶月,扶月! 是他的女儿…… 杨集那双浑浊的眼珠转动起来,他观察到扶月是孤身一人,看来那个妖物真的不要她了,他放下心来,看着貌美如花,且有着萧家血脉的女儿,突然燃起了新的希望。 把公主嫁去北狄,联姻!联姻行了吧! 北狄王会放过他的,看在姻亲的份上…… 他反手抓住杨婵的手腕,不正常地颤抖着,面上却露出笑:“扶月,扶月,朕的好女儿,你愿意、愿意为父皇做任何事的吧?” “……”杨婵看不出他的坏心思都有鬼了,她慢慢扒开杨集的手,摇头,“我不愿意,我是来找皇祖母的。” 她身上有功夫,消失的很快,杨集追了几步便追不上了,他啃咬着指甲,听到哭喊声由远及近,突然神经质地跑起来,他一路跑到了飞仙楼,里面还有不少在搬珠宝细软的奴才。 没人顾得上他,杨集抬手便挥倒了树状烛台,大火烧起来,他赤着脚到处乱跑,拾起一方宝剑,对着宫人呵斥道:“蛮奴胆敢犯我大晟,去死吧——” 凄厉尖叫戛然而止,纱窗溅上鲜血。 “陛下疯了!陛下疯了!” “走水了——” 飞仙楼烧起来,火焰蔓延的速度那么快,晟朝最后一个皇帝与三十四名奴才全部葬身火海。 盛京内仅剩锦衣卫还在负隅顽抗,北狄人并不讲究投降不杀,他们肆无忌惮地杀死手无寸铁的百姓,按照他们的规矩,死了男人,剩下的女人和钱财就都是他们的了。 沈尚书拖着病体送沈夫人和一双儿女出城,在城南出口撞上了一小队北狄骑兵,所剩不多的家丁丫鬟跑的跑,死的死。 银光一闪,沈尚书护着沈夫人,鲜血从口中流出,他的后背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竟是一句话也没留下便断了气。 “夫君!” “爹爹!” 动手的北狄兵说着听不懂的话,带着胜利者的笑容要来捞沈嫊蔷,沈云拽着他的姐姐,充满仇恨地盯着北狄人。 “蛮奴!不许动我阿姐!” 鹰钩鼻的男人再次举起刀,他们已经被团团围住了,眼见沈云难逃一死。 千钧一发之时,一只弩箭飞出来,举刀的恶徒喉咙被洞穿,他瞪着眼睛,从马上跌落。 接二连三地,这支小队全部覆灭。 沈嫊蔷心有余悸地擦去受惊流出的眼泪,一匹黑马缓缓行至他们面前,魏临光戴着半张面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去西北。”他勒住缰绳,马蹄不耐地踏了踏。 你去吗? 她读懂了魏临光没说完的话,颤着嗓子说:“好。” 魏临光颔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暗龙卫迅速收敛了沈尚书的尸身,将沈家人扶上了马,赶在更多的北狄人来之前出了城。 北狄人行事残暴,即使攻破盛京,也不被大晟子民承认,被魏临光分散的兵力此时都起到了作用,他们听命于不同的人,却隐隐形成包夹之势,将孤军深入的北狄军队逼迫着往回退。 杨婵见到了太后,她却并不愿意跟着杨婵走,而是在青枫姑姑的陪同下离开,她说要去城外善光寺看桃花。 “皇祖母,这个时节已经没有桃花了,而且到处都是北狄兵,很危险。” “走得到是运气,走不到便罢了,”太后的脸上生出皱纹,衣服换成了低调的布衣,“假如真死在北狄人刀下,也算还了万民供养。” 杨婵劝不动,欲送她们出城,太后也不同意,她说杨婵此时该做的是去保护她们的百姓,而不是陪她这个老太婆。 “成王败寇,哀家输给了魏临光,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扶月,你不一样,”太后的眼珠仍然明亮,她捏了捏杨婵的手,意有所指,“只要你想,现在无人与你争。” “……”杨婵目送她走远,身边悄无声息投下一道影子,是抱着手臂的晏珏。 “你想做女帝吗?”晏珏自荐,“虽然我没有什么辅佐皇帝的经验,但是我有很多有此经验的朋友。” 就是司命殿那一群小仙,他们写的权谋本子可以拿来借鉴一下。 杨婵摇头:“以前幻想过吧,从我父皇那里抢过玉玺,叫他后悔那么对我娘,但是现在……只想先将北狄人赶出中原。” 她到底是公主,看不得自己的国家满目疮痍,容不了蛮贼肆意屠戮自己的百姓。 萧家兵力不足,又与北狄有着直接恩怨,此番元气大伤,必须招兵买马,休养生息一段时日。 他们没有因为杨婵的父亲排斥她,与杨婵差不多大的萧家小辈同她一起奔走,招不来足够的男子,索性将那些失了依靠的女子聚拢起来,教她们习武识字,成立了第一批女子军。 赶走北狄人后,中原大地仍旧动荡不安,各方势力争夺城池,更冒出了一个“昭南王”杨赋,自称是杨集的兄弟,乾德帝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打着复国名头四处引战。 战火蔓延,粮食短缺,瘟疫肆虐,人间已然成了炼狱。 萧家老夫人说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咱们必须统一天下,不能再这样折腾百姓了,”她敲着拐杖,问自己的儿孙们,“可愿为新帝夺回龙椅?” 她仅剩的儿子萧威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对着还和其他表兄弟姐妹一样茫然的杨婵就跪了下去。 气沉丹田,声如洪钟:“公主乃是大晟皇室血脉,名正言顺,末将愿为公主复国效犬马之劳!” 杨婵讶然,伸手去扶他:“舅舅……” 自家爹爹都跪了,其他小辈也赶紧跪下,喊着:“愿为公主效力!” “表哥,芙妹妹,你们……”杨婵转了一圈,最后面对含笑的萧老夫人,无奈道,“祖母,您这是赶鸭子上架。” 萧老夫人叫起了一地的儿孙,牵过杨婵的手,“你是我萧家小辈里最能干的一个,能文能武,又有皇室血脉,如今乱象,你起兵复国,实乃顺应天命。” 顺应天命吗? 扶月公主手下女子军所向披靡,她渐渐收服了一些原先依附萧家的旧部,萧家在晟朝的好名声更增加了百姓对扶月公主的好感,一时声名大噪。 昭南王感到了危机,竟暗暗勾结贼心不死蠢蠢欲动的北狄人要在边境伏击杨婵,那时候,晏珏接到十殿鬼王礼融的消息,说是鬼哭野结界似有异动,需要他回去查看。 他千叮咛万嘱咐地离开了杨婵,还将一层护身的神力甲给了她,正是靠着这神力甲,北狄人淬了毒的暗箭没能射中杨婵的心脏。 不过冥冥之中的某种力量让原本不被凡间事物损伤的神力甲破碎,杨婵的肩膀还是中了一箭。 她凭着毅力反杀了北狄刺客,翻身上马时已经意识模糊,马儿漫无目的地小跑,再到踱步,身上的人滚进路边草丛,它也就停下来,低头自己吃草。 一直等到晨光熹微,小路上走来了一个年轻妇人,一双美丽的桃花眼扫过来,发现了半死不活的杨婵。 那是长大了的南枝。 …… 汤锅煮得“咕嘟咕嘟”,已经很粘稠了,米香传到屋子里,愣是把杨婵从昏睡中唤醒了。 她警觉地爬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灰扑扑的房间,一张土炕,一方小桌,窗户上糊着清透的纸,还挺亮堂干净的。 她穿着一件有点大的男人里衣,看料子好似是新做的,肩头的伤绑上了布条,渗出来鲜红的血迹。 有人救了她,还给她换了衣服。
第104章 折骨枝(二十五) 杨婵找回来一点残存的记忆,好像是个女人。 “南枝,南枝,你家程邺还在家不?” 外面的呼唤吸引了杨婵的注意力,她推开窗户的一条缝,看到一个年轻农妇的身影,发髻盘得整齐利落,身姿曼妙。 名唤南枝的少妇打开了门,她站在门口和人说话,杨婵听得一知半解,这地方太偏僻落后,说的话已经和大晟官话有不小差别。 来人是同村的一位婶子,她拿着一包做好的衣裳,对南枝露出个热切的笑脸:“程邺这次走镖要路过鱼平县吧?我小闺女夫家在那里,想请他帮忙送些衣裳,捎两句平安的口信。” “对不住了阿婶,程邺昨日走的,”南枝略带歉意,“要五天才能回来,下次说不准还会不会路过鱼平县了。” “啊……”婶子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我记错时候了。” 南枝安慰了她两句,她又打起精神来,拉着南枝说:“你的病好些了吧?我听老李家的那口子说,程邺专门请她每日三次上门照看你,造孽哟,你怎的就和程邺他娘染上一样的病。” “没什么大事,大夫说了按时吃药调理就好,”南枝显然不愿意多说自己的病,“是程邺太紧张了。” “可不是啊,痨病难治,当初程木匠花了那么多钱都没治好媳妇儿,南枝你……”婶子说到这里才发现自己好似说错了话,这不是说南枝没救了吗? 她悻悻地闭上嘴,“是婶子不会说话,南枝你还年轻,跟程邺还没要孩子呢,以后还有长久日子过。” 南枝倒是没生气,她面色红润,其实也看不出什么绝症征兆,微笑说:“我锅里煮了饭,婶子要留下一起吃?” 话是这么说,身体却没让开,婶子便识趣告辞。 她关上门,一转身,看见昨日重伤垂死的杨婵已经坐在了院中饭桌旁,她将头发梳起来,坐姿豪放不羁,跟个糙爷们似的。 正自觉捏着筷子吃她端上桌的小菜,见她看过来,还说:“聊完啦?什么时候开饭呢?” 吃完饭,杨婵自觉表明了身份,南枝听她说起那些好像在梦里才出现过一样的地方,人物,改变了要将她撵走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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