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云宗位于薄山山群之间,峰头何止三百,又因五行运转,山间囊括四时变化。 故而,当他们走到这里,发现有陌生山头大雪封山的时候,没人放在心上。 他们只当是误入了哪位同门设下的传送阵法,被传送到了一座偏僻的山峰。 如今风雪暂歇,一行人起身去找出路。 他们邀请石桌边的少女。 “师妹一起走吧。” “对对,这里风雪大,一个人容易走丢。” 一行人笑得灿烂,纷纷开口跟漂亮师妹搭话。心里暗骂临云宗垃圾宗门,薄山垃圾山脉,他们迷路倒也罢了,怎么能让这么乖这么漂亮的师妹迷路,可恶。 白茫茫中,他们听见漂亮师妹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好呀。”甜腻的声音,乖得要命。 一行人:“……” 呜呜好软,想摸摸头。 他们走在雪地上,霜白的雪反射出泠泠的清光。 有人看见苍茫的雪景,慨叹:“如此景象,倒让人想到霜雪天,听说那里也是终年风雪,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 同伴嗤笑一声,冷讽道:“大小姐住的地方,自然比这里好上百倍。” “也是,若是不好,她又怎么会巴巴将霜雪天占为己有,听说,霜雪天里有云海星河,楼阁高可通天,说是仙境也不为过。”几人闲谈。 这句话没点明,但是谁都知道“她”是谁。 少女和他们一起走了一路,安安静静的,听见这话,眨了眨眼睛,她抬头,看内门的几位弟子,鸦睫轻颤,声音小小的,问:“她当真这么让人生厌吗。” 交谈声停下来。 几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他们听见一个湿漉漉的的声音:“兴许,霜雪天并不是她想要的。” “怎么会。”年轻人下意识道,“好师妹,你何必为她开脱,她可不如你这般乖巧心善。” 其他人听见漂亮师妹开口,忙搭话:“是啊是啊,临云宗多的是宜居的秘境,若这霜雪天不是她有意讨要,宗主大可以给她换一个地方,何必把小师妹想要的霜雪天给她,可见是嫉妒小师妹占了她的位置,这般心思狭隘之人,师妹无需同情。” “再者,再过半月就是小师妹的生辰,她赶着这时候回来,不是明摆着给小师妹添堵吗,她若是当真识趣,就不会赶着这个时候,急匆匆回来。” “听说那个蔺绮来的时候,听见小师妹跟她打招呼,头都不回就走了。” “哼,不识抬举的东西!” “……” 几人声音嘈杂,把听来的说辞倒豆子一样,全部倒到漂亮师妹面前。 他们边走边说,嘈杂的话一句接一句,在他们的描述中,好像那蔺绮是个粗俗虚荣的无耻之徒,浑身上下都流着愚昧的血液。 少女看着内门这几位师兄,一言不发听完了所有话,笑得极浅:“这样啊。” “对,就是这样!” 他们连连应。 心里想,这么乖的师妹可不能被那个乡野丫头骗了。 此时,他们停在一个传送阵法前。 阵法被雪掩埋了大半,但周围仍然有灵气流动,并不难找。阵法后是荒芜的枯树林,遥远云层隐匿之间,他们好像看见一个极虚幻的影子。 少女立于雪地上,很自然地和他们分开。 年轻人诧异:“师妹,你不跟我们一起回主峰吗。” 少女眉眼弯弯,甜甜笑起来,道:“不行呀,我不能去主峰。” 主峰是宗门大殿所在,一般只有内门弟子以及长老才能去。 众人心道难怪他们认不出这个漂亮师妹,原来她不是内门的,青袍师兄一边开阵,一边问:“师妹原来是外门弟子,那师妹待会儿要去哪儿,我们送你过去。” “我哪儿都不去。”漂亮师妹逆着光。 云雾一点点散去,柔和的金光洒下来,像汇聚在一起的,金黄色的鱼群。 清光之下,他们依稀看见,枯树林后高耸的楼阁渐渐露出全貌,那种极致壮阔的景观,历来活在临云宗弟子口口相传的传说里。 他们心上都浮现出一丝熟悉。 像…… 他们瞳孔一缩,惊愕地往前看。 少女霜白的袖摆随风而起,红色绡纱在昼光下,显出一种瑰丽的璀璨,袖摆处的金线也愈发清晰。 她眉梢轻弯,认真回视他们,清亮的眸子像琉璃,映着白昼的金光,乌黑发丝被冷风吹起,铃铛晃呀晃。 清脆的铃铛音里,他们又听见乖乖软软的温和解释。 “我就住在霜雪天呀。”少女说。 “!!!” 心里一震。 来不及惊愕,传送阵法开启发出耀眼的光芒,几人眼睛睁大,唇角蠕动,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光芒渐盛,他们最后看见的,就是蔺绮站在风雪中,眉舒眼笑的模样。 碎雪打湿她黧黑的长睫,清透水珠顺着眼尾,向下流到精致脆弱的脖颈上,细碎的光影间,她漂亮得不像凡人。 恍恍惚惚间,他们听见那种清甜的柔软嗓音,像是神明将光束洒下人间一样,恩赐众生。 “虽然你们很讨厌我,但能见到你们,我还是很开心。” “后会有期啦。”
第2章 虽然你们很讨厌我,但见到你们,我还是很开心…… 阵法的光芒渐渐散去,短暂的眩晕过后,霜雪天的景色消失在眼前。 柔软的嗓音飘在风里,也随着阵法的光芒一起,消失在遥远的风雪里。 这分明是极轻的一句话,却如寺庙里金雕玉刻的铭文一样,一遍遍萦绕在他们心头,深深扎入他们的骨髓。 宁谕下意识攥紧青色袍摆,他喉咙发紧,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 蔺绮不是个卑劣无耻之徒吗。 命运悲惨,生活穷苦,流落小山村数十年,终日和村野匹夫为伍,积年所见也不过方寸之间。 若非宗主把她接回来,她会一直活在那个封闭落后的村落里,像普通人一样,成亲、生子、生病、老死,如蝼蚁般活着。 这样的人若是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本来是仙门大宗金尊玉贵的小姐,是比王公贵族还要尊贵的存在,但是有人顶替了她的身份,导致她只能被困在大山里,被困在鸡零狗碎的琐事中,难道不应该怨恨吗。 她对顶替自己的人,难道不应该愤怒吗。 毕竟,说到底,还是小师妹抢走了她十六年顺风顺水的富贵日子。 蔺绮回来之前,临云宗许多人都揣测过这位大小姐的性格。 在他们心中,蔺绮会穿着破烂的粗麻布衣裳,手指缝里都是泥灰,顶着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愚蠢样子。 她很仇视小师妹,无脑又愚蠢,会抢走小师妹的一切,以报复小师妹夺走的十六年人生。 但是…… 宁谕想到方才在霜雪天见到的漂亮少女。 飘飞的红绳,乌黑柔顺的长发,精致的眉眼,清亮耀眼的瑰丽眸光,那么乖巧,那么温顺。 她一动不动,立在风雪中,就像天上的月亮。 当看见那双如琉璃般的漂亮瞳孔时,他的心中,瞬间就生出无尽的期望与柔软,像月光慷慨洒向他。 宁谕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心里忽然生出难以启齿的羞愧,就像一巴掌打在脸上一样,侧脸火辣辣得疼。 他恨不得回到过去,掐死那个卑劣傲慢,还无比愚蠢的自己。 传送阵法将他们传送到了一个极其陌生的地方,光影晦暗,枯朽的老树盘根错节、遮天蔽日。 此刻,没有人说话,空气中一片死寂,显然他们都被刚才的变故震住了。 漂亮师妹就是大小姐。 大小姐和他们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她那么乖。 “我还是很开心。” “很开心……” 温软的声音回荡在心头,一遍又一遍,像盘旋的飞鸟。 “大小姐说。”有人语气很轻,艰难道,“她并不想要霜雪天。” 他们想起蔺绮说这句话的情形。 ——漂亮的少女低着头,长睫垂下,似乎是极力压制住声音中的呜咽,细细回想,她的眼尾应该也染了一点红,脸色苍白又脆弱,像一只拼命压抑难过的小兽。 几人脸上都浮现出一丝茫然无措。 他们怕蔺绮回来后,会威胁到小师妹的地位,自然而然地敌对蔺绮,可是跳出小师妹的视角想一想,大小姐又有什么错。 明明她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还是……被他们欺负的。 “娘的。”拳头重重锤上老树的树干,木屑哗啦啦掉下来,一个剑修眸间染上烦躁,“咱们可真不是东西!” 一堆大男人,竟然欺负一个乖巧的小姑娘。 他们心里想,得赶紧回去,至少跟大小姐认个罪,补偿大小姐。 宁谕抬脚往前走,自言自语道:“不就是废灵根吗,换个单灵根不就行了,本公子有的是钱。” 宁谕想起漂亮师妹有点上头,他想:他马上向宗门请命回本家,让家里人去搜罗药材和灵根,单灵根稀少珍贵,但他回去挨几顿打闹一闹也能抢来。到时候他就拿着一堆单灵根去找大小姐,让她用一个扔一个。 一行人回望四周。 这时,一声咆哮自身后穿来。 黑暗幽静的树林深处,一双鲜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几个人,脚下的土地如山崩般,震得剧烈。 短短几瞬,他们看清了妖兽的全貌。 ——脊背弯如小山一般的巨大棕熊。 寒光凛冽,几人祭剑出鞘。 宁谕看着眼前的妖兽,眸光中划过一丝错愕,沉声道:“此处不是临云宗。” 妖兽不足为惧,只是临云宗内,绝不会放任任何妖兽到处乱跑。 传送阵法出错了。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 一刻钟前,阵法光芒消散的瞬间,那隐匿于金色光芒之中的一张黄符,也在顷刻间化为灰烬。 *** 与此同时,霜雪天。 蔺绮站在白茫茫的雪地上,霜白锦裙顺风而摆,红绡外衣衣摆曳地,沾了碎雪。 她垂眸,安安静静看着雪地上那个传送阵法,唇角含着意味不明的笑。 眉梢下压,那双潋滟如桃花海一般的漂亮眸子深处,却显出些冷淡凉薄。 她想起临云宗主——她血缘上的亲生父亲和她说的话。 临云宗主坐在主殿高高的首座上,神色淡漠,看她像看一只渺小虫蚁。 “你是我的亲生女儿。” “可惜灵根驳杂,此生注定与大道无缘。” “即日起,为父将霜雪天赐予你,你就乖乖待在霜雪天做你的大小姐。” “一个朝生暮死的凡人,能入住霜雪天已是无上荣耀,你当时时怀有感恩之心,不要去妨碍临云宗的任何人,尤其是轻梨,她日后是要去仙尊座下修行的,你还不配与她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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