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轻梨一直是懵的。 “谁?你们说谁?” “她姐姐是谁?” “容涯仙尊不是男子吗?” “仙尊纵容,自然随便她喊。”江云酌并不在意称呼。 他对着霜蓝冰柱拜了一拜,道:“望月派江云酌,求见容涯仙尊。” ** 主殿内,容涯坐在高座上,手里拿着一卷简牍翻看。 蔺浮玉昨夜就把蔺绮入魔的真相查清了,在一个时辰里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汇总成卷并不难,难的是查清晏权的死因。 哪怕是蔺浮玉,心中其实也相信晏权的死是因为蔺绮堕魔失控。 鲜少有人可以对抗魔骨对心性的腐蚀,蔺绮现在能保持清醒已然十分可贵。 但仙尊不相信蔺绮真得杀了他。 仙尊不相信的原因也十分简单。 ——他问了,蔺绮说没有。 仙尊放出一只机关雀,让它去天机阁拿旧生塔。 旧生塔的运行原理十分简单,人在旧生塔前,只能说真话。 林掌门想的和蔺浮玉大差不差,道:“蔺姑娘既然说没有,就是没有,不必再查了,堕魔后意识不清,出了任何事也情有可原。” 容涯阖上案牍,淡声道:“若晏权当真是袖袖杀的,本尊自然会罚;若她无辜,也应有证据以昭告天下。” 他素来温和有礼,语气如此疏离,已然动怒了。 青年起身,单手掐了个灵诀,蓝光浮动间,拘来晏权未散的魂魄。 半透明的虚影飘在主殿里,有一瞬的茫然,他远没有活着的时候那般优雅贵气,反而有些颓丧。 单单听说远没有亲眼看见来得震撼。 直到晏权的魂魄半死不活出现在主殿里,仙门这些掌门长老才真正相信,原来容涯仙尊真得有操纵生死的能力。 主殿里一片安静。 没人敢说话。 “诸位不必如此紧张,本尊只清算与此事有关的人。”青年眉眼稍弯,笑了一下。 他在任何时候都是温温柔柔的样子。 很快,机关雀带着旧生塔飞来。 容涯在旧生塔面前,又问了蔺绮一遍晏权是不是她杀的。 蔺绮:“不是。” 说得出来,就是真话。 容涯垂首,把机关雀给她,揉了揉袖袖小猫的头发,语气清温,说:“你先回去睡一觉,我待会儿去找你。” 蔺绮有点茫然,怎么就让她走了? 她睁着水润的眼睛看容涯,糯糯问:“回哪儿?” 容涯说:“霜雪天也可以,采荷宫也可以。” 蔺绮不大想走,停了一会儿,容涯也没有留她,蔺绮无奈,带着机关雀出了主殿。 主殿的门缓缓关上。 容涯随手扔下竹制简牍,简牍掉到石砖上,发出清脆的响音,如一盆凉水,浇得人彻骨寒。 他淡淡扫了眼跪在地上的掌门长老们,指节间流出灵气,只刹那的工夫,蓝光如箭矢般飞出,在靠近乌山长老时,又如活水般流动起来,攀上乌山长老的脖颈,往内一扣,猛地扼住他的咽喉。 伴随着一声闷哼,乌山长老被掐得窒息,脸色涨红,青筋暴露,狼狈地扒拉脖颈上的灵气。 “你们似乎学不会长记性。” 青年眼帘轻垂,居高临下看着他,薄蓝瞳仁如淬了冰霜:“每个人都要本尊亲自教吗?” 死寂。 空气中,断断续续回响着乌山长老挣扎的声音。 “仙尊……” “仙……” “你……” 艰难的喘息声。 主殿里的其余人大气不敢喘。 不知过了多久,挣扎的动静浅了。 青年长身鹤立,平静地看着他,垂首轻轻咳嗽两声,病恹恹的,道:“诸位既然当袖袖没有靠山随意欺负,也理当承受她有靠山带来的代价才是。”
第117章 人间常说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其实放在仙门也同样适用。 更何况,容涯仙尊的能力和权柄远比人间皇帝大得多。 他许多年不曾过问仙门事,全仙门竟当真将其视作温良无害, 在与仙尊有关的事上也放松了放松了警惕, 哪怕先前青宫神剑出现在蔺绮身边也不甚上心。如今看来, 真是铸了滔天大祸。 乌山长老的尸体躺在地上。 蔺岐山的脸色白了又白。 他第一次见蔺绮,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山村里,村前是河,河内是一望无际的莲叶。 穿红衣裳的小姑娘坐在船头, 神情舒展,懒洋洋伸了个懒腰,下巴微抬, 夏日的阳光落在她精致无暇的侧脸上, 少女纤细的长睫微微扑闪, 眼眸清润带星, 她看起来像是一只午后贪睡的慵懒小猫, 在船上享受着夏日懒散的惬意时光。 她身后是一个正在剥莲子的肤色黝黑的少年, 他似乎遇到了什么让人发愁的困难,皱着眉头苦哈哈埋怨,小姑娘有一搭没一搭地安慰他。 那时,蔺岐山理所当然地以为蔺绮是小山村里的一个普通人, 由一个普通人养大。后来蔺绮来了临云宗,他见识到她的符道修为,又以为把蔺绮养大的是个隐居散修。 谁能想到蔺绮口中的姐姐就是容涯仙尊呢。 现在回想, 又觉得一切都十分合理。 除了容涯仙尊, 还有谁能教出那么年轻的符道九重;若非有容涯仙尊, 她又怎么养出这种肆意妄为的性子。能做出那么多不要命的事, 不过是知道哪怕天塌了也有人给她顶着,有恃无恐而已。 青年沿着台阶走下来,他身上的草药气霜冷清苦,闻来有种让人清静的味道。 蔺岐山回过神,见青年在晏权的魂魄前停下,微微垂首,语气中颇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意思,道:“好不容易做的大戏,看不到结果岂不可惜,你出去,给你们大祭司通个有无。” 晏权脸色难看,咬牙:“仙尊这是什么意思,这件事跟大祭司没有……” 旧生塔面前说不出假话。 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死去的魂魄还会气得脸红。 晏权的话被堵在嘴里,脸色涨红发紫,把自己憋得够呛。 他说不说得了话对容涯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他指节微抬,随意画了道符文打出去。 殿内轰地开了。 轻飘飘的魂魄被符文抻出殿外,重重撞到一个身穿灰袍的年轻人身上。 那个年轻人微微睁大眼睛,猝不及防,和晏权的灵魂一起倒地滚了几圈。 还没等周围人反应,浅蓝色灵气便如细丝一般,灌入年轻人的身体。 年轻人趴在地上,姿势扭曲,唇角颤抖,不断发出痛苦的哼叫声,鲜血外渗和骨骼错位的声音接连不断响起。 “唰——” 灵气抽出。 绞杀。 生机消弭的瞬间,年轻人的身体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晏权有些茫然,傻了一会儿,低头望自己的魂魄。 将近透明的魂魄上,打着浅蓝带光的符文印记,他的魂魄一点一点黯淡下去,晏权刚意识到这一点,脸色骤变感到绝望的同时,便如风一般消散在空气中。 现在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却比刚刚乌云滚滚的时候还有冷。 青年高站在主殿里,目光越过殿内冰冷的汉白玉石板,落在年轻人消失的地方,那里空空荡荡,已经没有人敢凑近,冬日的阳光洒下来,将那方土地照得苍白。 与此同时,苦牢里。 苦牢没有白天,甚至称不上正常的黑夜,无星无月,无光无影,有的只是旷远得无边无际的黑,殷无相和他在外界的“眼睛”的联系猛地被切断,他体内魔气翻涌,险些被反噬,狼狈地吐出一口鲜血,慌乱之间,单手撑着泥泞黑土地,手上沾了一手泥,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殷无相坐在苦牢里,眼睛半眯起,他回想刚刚利用“眼睛”看到的青年,随手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心想,生气了啊,真稀罕。 一会儿的工夫,江云酌一行人也到了主殿,江云酌朝殿中的青年躬身施礼,容涯嗯了一声,却没有回头看他,单手掐了个诀,浅蓝色灵气没入秦掌门的丹田,秦掌门脸色惨白,脸冒虚汗,体内的灵气如洪水一般泻出,顷刻间,他的化神修为悉数废了。 蔺轻梨站在江云酌身后,浑身上下都僵住了。 秦掌门废了?废了! 三大派掌门之一,容涯仙尊竟然能说废就废? 秦掌门还连句话都不敢说。 蔺轻梨头皮发麻,不经意间抬眸,对上青年那双薄蓝的清冷眼眸。 她怔了一下,忽然想起之前见到的林净。 她在蔺绮身边见到的林净,和现在的林净大不一样。 以前的清冷又温和,神仙下凡一样;现在的笨笨的,说几句话就脸红,完完全全是一条笨狗。 她还为此诧异过,现在想想,或许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人! 之前她看到的林净,大抵是分神降落的林净躯体里的仙尊。仙尊可能单纯不放心自家小孩出来,所以披了个假身份跟着。 短短几息的时间跨度里,蔺轻梨的脑袋好像要烧起来了。 江梅引扯了下她的袖子,示意她目光别太放肆,蔺轻梨有些茫然,恍惚着小声道:“怎么办啊我之前让蔺绮别跟他走太近,我还骂过他……” 江梅引心里一紧,连忙给她下了禁言令。 蔺轻梨似乎也意识到主殿里所有人的修为都比她高,哪怕她压低了声音,也可以轻而易举听清她说的话。 蔺轻梨脸色一白,心虚低头,却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容涯嗓音温沉,开口道:“蔺宗主似乎不大喜欢袖袖。” 蔺岐山的心紧了起来。 蔺浮玉站在一侧,指节微微蜷起。 他知道父亲对不起蔺绮,却不愿生他养他的人落得乌山长老和秦掌门一样的下场。 “既然不喜欢,为何要让她来这里?”青年垂眸看他,“你当不知,袖袖来临云宗这件事,时常让本尊觉得困扰。” 蔺岐山讷住了。 为什么?他同时也在心里问自己。 起先是因为血脉,他不想让蔺绮待在一个与世隔绝的落后村庄,所以把她带回来,或许是出于补偿心理,他把霜雪天给了蔺绮;后来知道了望月派掌门和掌门夫人的打算,又决定把蔺绮嫁到望月派……血脉亲情也有,算计也有,可惜血脉亲情淡薄,算计更多。 后来他也想过和蔺绮好好相处,可是蔺绮总是非常冷漠抗拒,他就以为蔺绮生来冷血、野性难驯,她若能像蔺浮玉一般温顺懂事,他也不至于放弃她。 蔺绮堕魔一事他早看出是算计,却觉得没必要因为区区一个弟子和云海天州上纲上线,更何况秦掌门很疼爱秦显,而他对蔺绮并不十分喜欢。故而,当他面对秦掌门的咄咄逼问时,他只争取了让蔺绮活着,并不在乎她日后的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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