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抹了下袖袖小猫软白的眼尾,叹了口气:“成日里都在想什么,我养你到这么大,怎么可能不要你。” 其实他心中隐约尚存一丝别扭。 但因为舍不得袖袖不开心,又或许是因为舍不得割舍一些连他也捉摸不透的隐秘心思,所以把那点别扭埋在了深秋的月光里。 此时树梢微动,风声又起。 容涯收回手,恍惚间感到一丝凉意,袖袖刚刚给他穿耳坠时,他心中踌躇又紧张彷徨,此时才惊觉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青年掀开被子起身下床,预备出去沐浴,袖摆却被自家祖宗紧紧攥着。 红衣少女杏眸睁圆,眸中似有几分迷茫和害怕。 容涯知道自家祖宗粘人,恍惚间又觉得她没什么安全感。 青年在床边停住,微俯身,天青玉耳坠垂下,青年漂亮得像踏月而来的神明。 他拢住蔺绮,两人额头相抵,青年笑着哄自家祖宗:“我说了陪你,便不会走,你乖乖睡觉,姐姐一会儿就回来。” 轻柔的嗓音落下来,如古寺里焚起的艾草的余烬。 浅蓝色的灵气升起来,化作一条松散的线,一端系在蔺绮手腕上,另一端则系着青年的手腕,容涯起身,长衣委地,他揉了揉蔺绮的长发:“别怕,睡吧。” 蔺绮眨了眨眼睛,看手腕上浅蓝色的细线。 青年出屋子阖上了门,线却没有断,一直向外延申,袖袖小猫这才放下心,乖乖躺下,把自己卷在被子里。 月色蒸腾。 蔺绮沐浴在月光里,她抬起手腕对着天上的月亮,心中忽而生出无尽的欢喜。 芥子里,云镜发出细微的响动。 蔺绮拿出云镜,是蔺浮玉找她。 云镜上。 蔺浮玉:你不在霜雪天。 陈述的语气。 —— 临云宗,主峰。 “少、少主——” 颤颤巍巍的声音。 芝禄跪伏在院内青石砖上,他被蔺浮玉从苦牢提出来后,辗转到戒律堂,又到了少主居所,他面目狼狈,衣衫褴褛,茫然无所适从。 少主问他大小姐的符箓,他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宁愿死都不想再招惹蔺绮那个疯子。 少主问了他一会儿,便不再说话。 芝禄知道凭临云宗宗门首席的智谋,绝对什么都知道了,但他一点都不想翻案,他疯了才敢去找蔺绮的麻烦。 他那点指甲盖大小的冤屈哪有性命重要。 芝禄心里发慌,手脚哆嗦,他战战兢兢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首席弟子。 ——蔺浮玉站在院子里,脊背挺拔,长身鹤立,照例一身白金长袍,腰间环玉带,一派清正端方的君子模样。 然而,他此时微微皱眉,低头摆弄云镜,眸光无处着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良久,他才开口。 清冷的嗓音混在无边月色之中:“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既然此事有蔺绮的过错,你不必再为她遮掩,我理当还你公道。” “然则你一来欺上,二来渎职,这两桩事亦是罪过,明日戒律堂会重新判罚,长老们定罚时亦会顾及你在苦牢里的艰辛,此后你也不必再去苦牢了。” “可是、可是少主我不想翻案啊……”芝禄急急出声。 “戒律堂断不能容冤案。” 蔺浮玉微怔:“你在怕什么。” 半晌,他哂笑一声:“怕我妹妹?不必担心,此事不会惊动她。” “她的错处自当由我这个做兄长的来担。”蔺浮玉倚着廊柱,微微阖上眼,似乎有些疲惫,他挥挥手,“退下罢。” 芝禄闻言如蒙大赦,恨不得以头抢地叩谢少主恩情。 这时已经很晚了。 蔺浮玉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蔺绮的消息,预备进屋歇息,云镜却泛起微光。 蔺绮的心情似乎很好,发过来的消息语气也十分活泼。 云镜上。 蔺绮:我回家啦,哥哥。 蔺浮玉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蔺绮回了她过去十六年的家。 他默了一会儿,心中生出些苦涩。 然而临云宗错过了蔺绮的十六年,她刚回来时又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总归是他们有所亏欠。她回家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青年在院子里停住,站在月色下,他想问蔺绮还回不回来,但是犹豫斟酌了好久,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他想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公事公办,扯了个和想问的话完全不相干的话题。 蔺浮玉:你参加仙门大比吗。 蔺绮回得很快:参加的。 对面的人似乎很开心,有无尽的倾诉欲:哥哥,青要山的柿子比临云宗的要甜许多许多,仙门大比再见时,我带给你吃。 蔺浮玉的眉眼很轻很轻地弯了一下。
第47章 遥在千里之外, 蔺浮玉给她发了个“好”字。 青要山的夜晚静谧无声,柿树斜斜歪歪的枝桠垂坠在窗檐边。 透过稀疏交错的树枝,蔺绮望着天上澄澈如水的残月, 雾气氤氲, 转眼就是天明。 次日清早。 姐姐果真如承诺的那样, 在她屋子里陪了她一整夜。 蔺绮迷迷糊糊睁开眼,侧躺在床上,便见青年衣袍松垮,单手支额撑在桌上, 他阖着双眼休憩,左手还虚搭在一卷竹简上。 隐隐约约间,蔺绮感受到那浮在青年周身的草药气息, 清清冷冷的。 早起第一眼就能看见姐姐, 这让蔺绮无比安心也无比愉悦。 她眨了眨眼睛, 带着好奇, 伸出手去够桌上的竹简, 手却忽而被叩住, 像是触及一块冰。 青年微微咳嗽两声,温温沉沉的声音带着点哑:“醒了?” “嗯。”蔺绮应声,她抬眸对上青年温和的瞳孔。 他刚睡醒,眸中难得显出些茫然, 眸底漂亮的薄蓝像是盖了一层潮湿的雾。 “姐姐。” 蔺绮趁着青年刚醒,思绪不清明的时候,起身下床侧坐在青年腿上。 袖袖小猫仰头, 眸光湿漉漉, 她尾音含糊, 软软撒娇:“抱一抱。” 青年莞尔:“怎么那么粘人。” 他单手把自家祖宗揽在怀里, 屈指叩了叩桌案,推来一盏茶。 茶水用灵气温热,还蒸腾着氤氲水汽。 蔺绮清早睡醒,惯来喜欢喝一杯甜茶。 她捧着杯盏抿了一小口,暖意便漫及全身,袖袖小猫揉了揉眼睛,有点饿,含糊道:“姐姐,烤柿子吃。” “嗯。”容涯应了一声,嗓音清温,“等一会儿。” 他拿起木梳将怀里小祖宗的长发梳顺,又拿起桌上一条红丝绸带。 纤细的红绸绕在冷白指节上,衬得那只手愈发苍白清瘦。 青年垂眸,不经意间看见蔺绮的云镜,云镜亮着微弱的光芒,容涯提醒道:“有人找你。” 蔺绮伸手去拿云镜。 云镜上,找她的人并不少,临云宗已经发现她不在霜雪天了。 明止来问她身上的伤如何,蔺绮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他问的是之前算计蔺岐山时留下的化神伤口;蔺轻梨给她传了一张画,是一筐红艳艳的柿子,柿子上还带着水珠,看起来就很新鲜。 那张画下面,蔺轻梨气急败坏留下一连串话。 蔺轻梨:兄长说你回家了?你回去做什么? 蔺轻梨:蠢货——你走了还想参加仙门大比?这个时候离开临云宗,你是不是不准备夺名次了?你以为你的符术很厉害吗? 蔺轻梨: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全仙门的弟子都在准备仙门大比,你这个时候回去玩乐,你!不求上进! …… 蔺轻梨:蔺绮,你怎么不理我。 蔺轻梨:蔺绮! 蔺轻梨:哼——罢了,笨死了,你想去容涯仙尊座下修行吗,你、你理一理我,我给你挣一个名额。本小姐勉为其难还可以把柿子分给你吃。 蔺绮翻着一连串的消息,长睫扑闪,小小声埋怨:“她说我不求上进。” 容涯轻声笑了下。 蔺绮倚在青年怀里,等姐姐给她扎完头发之后去烤柿子。 百无聊赖间摆弄云镜,她懒懒回应蔺轻梨:你好吵。 袖袖小猫觉得她这个便宜姐姐奇奇怪怪,挑了几个问题回:我想姐姐了,就回家了。 她并不讨厌蔺轻梨。蔺轻梨之前送她的剑气现下还藏在她的织星盘里。 蔺绮难得诚实,她想了想,又加了两句:我的符术真得很厉害,我可以夺魁。青要山的柿子比临云宗的甜。 蔺轻梨明显不相信。 千里之外的临云宗,蔺轻梨很快写道:大言不惭,你都没跟天行榜上的人交过手,罢了,你若是想在第一试留到最后,仙门大比前赶紧回临云宗!和临云宗的师兄师姐们一起进秘境。 蔺绮心道这可不行。 她见蔺轻梨不相信,便也没再解释。 此后几日里,蔺绮便一直待在青要山。 期间,蔺轻梨不间断地给她发一些仙门的事。 诸如乌山的圣女染病,无奈放弃仙门大比;兄长无缘无故又进了次戒律堂,出来后浑身都是血;望月派那位闭关已久的人间公主终于出关…… 洞府外的柿子树枝桠摇晃,晃着晃着就到了仙门大比的那一日。 这一日,青要山上昼光清明如水,蔺绮在洞府外,看见了她养在霜雪天的幼虎。 雪白的虎崽崽蜷缩在湿润的泥土上,已不复往日风光。 它毛色暗沉打卷儿,沾了许多污泥,看起来脏兮兮的。 幼虎颓丧地耷拉着脑袋,幽暗的红色血块沾在灰扑扑的皮毛上。 定睛望去,它的一只爪子上血肉翻卷,鲜血凝结。 柿子树下。 青年微倚着树干,垂首看着狼狈的幼虎,温声不知道在问些什么。 幼虎呼噜呼噜回答,它的声音很轻,像小声的呜咽。 蔺绮微微蹙眉,抬脚走过去。 “它怎么了。”清脆的声音落下来。 容涯偏头,看见袖袖过来,温声答道:“有人要捉它,它逃跑中被打伤了。” 幼虎弱弱点头:“呼噜——” 有人要捉大爷。 红衣少女蹲下身,轻笑道:“还有旁的人看上了你这一身皮毛吗。” 幼虎大怒:“呼噜!” 屁的皮毛!只有你这个不识货的坏女人只看得见大爷的皮!大爷是妖族少主有人捉大爷是合情合理的!坏女人你这是有眼不识泰山是大不敬! 蔺绮听不懂,她抬头看姐姐。 容涯笑说:“通灵符,我给你画过。” “通灵符?”蔺绮微微怔了一下,她想起生辰时,姐姐给她的两张符。 她将那两张符从芥子里拿出来,一起拿出来的,还有当初姐姐给她的梨花簪子。 那两张符是黄纸质地,样式极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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