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轻拢了下袖摆,垂首咳嗽了一会儿,那双清澈瑰丽的薄蓝眸子里,难得浮出些迷惘,他声音很轻:“我不可能一直陪在她身边。” “而且,倘若真遇上了麻烦,她也能自己解决。”容涯说。 绿裙小人托着下巴,沉思默想,似乎想在脑海中勾勒出那个由青年养大的孩子,半晌,她忽而想起了什么,说:“哦,我来是想告诉您,我今日出门散步时,看见了您的分神。” 容涯掀眼看她。 “那个分神还很年少,”绿裙小人回忆道,“是我第一次见到您时,您的样子。” “是您年少时留下的吗。”绿裙小人摇了摇扇子。 病弱青年随手捡了几颗石子摆在桌子上,听过绿裙小人的话后,他的情绪没什么变化。 青年的声音遥远而模糊:“太久了,我已经忘记了。” “我年少时脾气不算好,放他出去行走,也未见得是一件好事,”他微垂着眼,将石子摆了摆,漫不经心道,“你下次再见,就将他打散吧。”
第62章 青年抬了抬手, 窗格大开,月光透过窗子漫进来,如水一般, 流在霜白的袖摆上, 天上星辰变换, 看似散乱的石子对上星辰的轨迹。 阵法成型,桌面上,微弱星光洒下,光晕流转中, 石子正中位,缓缓浮出一层虚像幻影。 幽深夜色中,少年提着一盏灯, 跟在披黑衣的少女身后。 少年轻啧了一声:“你是不是太活泼了。” 大半夜的不睡觉, 收到一条云镜传信后, 立刻风风火火地跑出来, 态度积极得像是私会情郎。 深夜里的春水城万籁俱寂, 月光静静泻在道上一棵缀满柚子的树上, 树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视野内,出现一个唇红齿白的小郎君。 看见蔺绮的瞬间,他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 那人脚下的动作略显局促,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从树后走出来。 “大小姐——”他踌躇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向蔺绮打招呼。 少年挑眉, 垂眸看蔺绮, 轻轻扯了扯她的袖摆, 含笑道:“大小姐, 有人叫你。” 漂亮小猫轻眨了下眼睛:“你是……” 应鹊河立刻拱手,朝着蔺绮拘谨一拜,他嗓音颤抖,明显很紧张:“临、临云宗外门弟子应鹊河,拜谢大小姐救命之恩。” 蔺绮这才记起上午救下的那个人,那时的他浑身是血满脸脏污,未料得洗干净了也有些清雅好看,蔺绮看他夜里仍出现在外面,不禁好奇,问:“你不睡觉吗。” 现下,夜已经很深了,应鹊河应当只有练气境,还离不开睡眠。 蔺绮又注意到,应鹊河身上遍布许多惨烈的伤口。 虽然已经止血,但看着一块块擦破皮的血肉,漂亮小猫觉得疼死了,是想立刻撕符召唤姐姐要哄哄抱抱的那种疼。 在救命恩人面前,应鹊河乖巧地像个面对师尊的弟子。 他一五一十道:“我被一只三阶魔物追杀了一下午,刚刚才得以逃脱,所以现在才回来。” 真可怜。 蔺绮想了想,又说:“我记得,魔物潮已经退去了,城外竟还有漏网之鱼。” 难道杀死领头的并不能让所有魔物离开。 应鹊河点了点头,把自己知道的倒豆子一样说出来:“大部分都离开了,余下的都是些三阶以下的低级魔物,不过许多都藏起来了,要自己去找。” “低级魔物没那么危险,适合历练,我就在城外多待了一会儿。” 蔺绮情不自禁看着他破破烂烂的衣裳,和血糊的伤口。 应鹊河有些不好意思,他顶着蔺绮的清润目光,挠了挠头发:“看着……看着是有些狼狈,好在没有性命之虞,能历练历练自己,亦很值得。” 蔺绮颔首表示赞同。 少年又扯了扯蔺绮的袖摆,漂亮小猫往后踉跄了一下,扶着少年的胳膊才不至于跌倒。 她看着林清听,轻歪了下头,对上少年清冷如天上明月般的瑰丽目光。 蔺绮软软问:“师兄,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呀。” 尊贵的化神境少年微微哂笑一声,反问:“有吗。” 应鹊河见气氛诡异,木讷开口:“这位师兄……” 少年冷冷睨了他一眼,眸中充满高高在上和养尊处优,他的语调慵懒而矜贵:“你叫我师兄?你们这一代掌门都没资格叫我师兄,你师祖见了我都只能跪着。” 应鹊河呆呆沉默,他不知道眼前的少年是哪位隐居的大能,也不敢开口说话,战战兢兢改了称呼,小心翼翼道:“前、前辈。” 蔺绮的眼睛乌黑明亮,眸中映出少年清艳杜绝的容颜。 现在的姐姐凶凶的,有点张扬又有点放肆,像锦衣玉食堆里养出来的、不通人情只顾自己开心的小少爷。 不知道为什么,蔺绮忽然有点想笑。 于是漂亮小猫就笑了,她的声音又乖又软:“前辈。” 小少爷听见她的称呼,微微瞪大了眼睛,顿觉荒唐可笑,攥着鲜红袖摆的手不自觉握紧。 他撇过头刻意不看蔺绮,于此时端起上位者的架子来,他冷哼一声:“放肆——” 显见得不是很开心。 蔺绮移了移目光,悄悄觑了少年一眼,又觉得现下的他像极了一只极力掩饰狼狈的、垂头丧气的小狗。 温软小手蹭了蹭少年冰凉的手。 蔺绮乖乖的,小小声道:“师兄,不要不开心呐。” “师兄不开心,我也不开心。”她补了一句。 少年依旧冷哼,训斥道:“巧言令色。” 漂亮小猫为了哄姐姐,想都没想就附和:“嗯嗯。” 应鹊河站在一边,悟了。 此刻,他明明白白领悟到,眼前这个少年的火气就是冲着他来的。他的过错,反倒让大小姐无端受了训斥,应鹊河心中愧疚不已。 应鹊河朝蔺绮和少年拱了拱手,再开口时,如履薄冰。 他道:“大小姐,前辈,虽不知二位出行所为何事,但您二位有任何事尽可吩咐弟子,弟子虽然能力不强,但还是能做些杂事的。” 少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反正除了蔺绮,也没什么人是值得关心的。 蔺绮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松云庭。 松云庭大门紧闭,掠过露天的九层木阶,依稀可见正中天桥上,提灯巡防的守卫。 蔺绮轻拈了下指尖,递给应鹊河一瓶金疮药和几张符纸:“确实有些事,想麻烦应师兄。” 应鹊河自然无有不应。 他在弟子服上蹭去手上的血污和浮灰,才舍得接过蔺绮递来的东西,应鹊河的嗓音略显局促:“大小姐您客气了。” ** 月上中天,乳白的光晕透过镂空窗格,流在幽深寂静的松云庭中,月影婆娑。 巡防的守卫提着灯笼,在松云庭里穿行。 近日,巡防松云庭的人增加了整整一倍,增加的都是从城主府借调过来的,是城主麾下养的修士。 一个巡守撇了撇嘴,轻蔑道:“巡防这等小事,松云庭自己的人就够了,何须把咱们也调来,割鸡焉用牛刀,城主真是糊涂了。” “得了,最近城里来了那么多修士,松云庭养的护卫可防不住他们,咱们这儿还没仙门执法,要是松云庭里的宝贝被偷了,哭都没地儿哭。” “那是修士不是土匪,看不起谁呢,”懒洋洋的声音混着哈欠声,“连累咱们夜里干活儿。” “哦对了,我听说啊,城主和管事大人近日在这儿筹划了一件大事,事关春水城生死,绝不能出差错。” “啧,神神叨叨……” 一列巡守从木制天桥上穿过。 埋怨的巡守揉了揉困倦的眼睛,视野内,忽而擦过一道亮光,他撑起眼皮子,循着记忆中的光亮,望向旷远无垠的夜空。 夜晚静谧无声,天上明月高悬,稀疏星子静静缀在夜色中,深夜的天瑰丽得像一条奢侈绸缎。 他摇了摇头,拍拍右侧脑壳,轻轻嘟囔:“真是发昏了……” 话音未落,剧烈的爆炸声震耳欲聋直冲耳膜,眼前火光乍起。 木制天桥正前方,一张金黄符纸紧贴在镂空窗格上。火舌吞没半张符纸,符纸也在瞬间,释放出其中积压着的巨大冲击力,半边横桥被炸掉了栏杆。一根横木崩裂成碎片,坠着星火,以极快的速度溅开。 “砰——” 混着木屑和滚滚浓烟。 那个巡守极惊恐地缩了缩瞳孔,木屑扎进他的侧脸,鲜血滑下。 血腥味没入空气中,他捂嘴挡住呛人的浓烟,在悬空木桥上贴地侧翻一圈,迅速反应过来,尖声大喊:“敌袭——” 片刻,周围响起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松云庭的其他巡守迅速赶来。 “抓人。” “该死,什么人那么大胆。” “……” 唾骂声没入火光,五颜六色的灵气没入那道符,他们试图通过符纸寻找闯入者的痕迹。浓重夜色中,不远处的瓦檐上含混闪过一道黑。 “追!” ** 此时,松云庭内部。 蔺绮毫不吝啬自己的灵气,几乎在瞬间放倒了一个可怜的巡守。 大多数巡守都出去追应鹊河了,松云庭里空荡荡的。 蔺绮凭着记忆,很快就找到了屏风后的传送法阵。她拿下提灯,和少年一起踏上黑暗旋梯。 少年眸中浮着漂亮的薄蓝,他若无其事四下望了望,说得好听点,他像个闲来无事逛自家后花园的王孙公子,说难听点,他就是个心不在焉的混子。 他的注意力全在蔺绮身上。 “太冲动了,”清冷的声音落在黑暗中,少年神色懒散,一点出手的想法都没有,他点评道,“蔺绮,委实大胆,不乖,讨骂……” 蔺绮不理他。 此时的蚀金窟一片黑,只一盏烛灯散发着微弱光晕,林清听提着灯。 蔺绮怕身边这位尊贵的化神境少年走丢了,还很懂事地拉着他的手。 在黑暗中,她用剑鞘敲晕了一个巡守。 不久之前,她收到容仪章给她发的传信。 容仪章告诉她,在她走后不久,城主和管事从蚀金窟里走了出来,赌红了眼的赌棍们毕恭毕敬把他们送走,纪律严明到恍若一支军队。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蔺绮就知道。 ——她的运气很好,她还是猜对了,蚀金窟里必然藏着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无声的黑暗中,蔺绮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她走得很慢,很谨慎,烛火微微跳跃,半明半昧中,少女明亮清透的眸子被映得晶亮。 望不见尽头的黑暗和寂静,总能滋长一些素日生不出的胡思乱想。 少年眸光轻垂,注视着她那双潋滟如桃花海一般的眼睛,忽PanPan而想,不知道仙门会不会出一个美人榜,倘若真得出了,蔺绮那么漂亮,应当是榜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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