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痛快?哈哈哈哈,我痛快!?你让我如何痛快!” 怒骂与拳脚声在此间回荡。 在这灵力与魇术纷纷弱不可用的时刻,他们仿佛跟着身体一起回到了尚且弱小的少年,以血肉与拳头相害。 温辞与卫渊的仇怨如大火燎原,而天裂深处的另一头,叶悯微却对这些变故一无所知。 几番巨响震动之后,阴暗潮湿的地底中,叶悯微避过时轮的灵力冲击,以探路杖撑地,再次落在一块狭窄的时轮空区里。 这次区域再次缩小,她只能站立,再无法坐下。 外面似乎发生了什么变故,以至于震动波及深处的天裂之底。时轮也因此改变位置,骨碌碌地滚到了离叶悯微不远之处。 那是一个双层的陨铁制造的圆环,雕镂精致,外层不动而内层悠悠旋转,蓝色光芒细细密密地在其中流转。 在叶悯微的视石里,可见由它散发出的浩荡灵力。 动荡停止之时,只见易长涯还稳稳地站在原处,祁寒心惊胆战地护着他的茶壶,沈玉秋皱着眉头整理自己的衣服。 宴棠则一把掀翻压住她的棺材板站了起来,一位紫衣姑娘站在棺材边,沉默地扶了宴棠一把。 七位先贤中,站着的只剩五个人,还有两堆白骨。 刚才时轮灵力变化,将剩下那两人身上的时间复原,令他们又重归白骨。 叶悯微想,她确实创造了一件神奇又诡谲的灵器。 她问道:“你们方才说,我是为了将我毕生所学公诸于世,所以才刻意魇修失败,放逐我的魇兽吗?” 易长涯掸掸衣服上的尘土,点头答道:“看起来是这样,你似乎从前有过类似尝试却失败,以至于心有余悸,虽有意图却不知方法。索性把一切交给你的魇兽,让它自由来往于人世,凭心散播你的知识。” 叶悯微若有所思道:“失败……是大论道么?” “我们也不清楚,你应当知道,你的记忆并不完整。” 一边儿的宴棠蹲在地上,看着不远处那两堆白骨,说道:“没想到我们这群老朋友才刚刚重逢,乔晗与宋枫禾便又重归白骨了。” 顿了顿,她又道:“我就说乔晗该少吃点,块头生得那么大果然灵活不足,才没躲过时轮变化。” “你这样说话,不觉得对乔兄未有尊重吗?”书生沈玉秋文质彬彬道。 宴棠起身,毫不客气地一脚踹翻沈玉秋端坐的棺材板。 她叉腰道:“我是你们之中最后死的那个,我死之前把你们所有人的棺材擦得锃光瓦亮,然后才躺进自己的棺材里。就冲这一点,你凭什么说我不尊重你们?” 沈玉秋险些掉在地上,怒道:“在后人面前也不收敛,举止如此粗俗,岂不惹人笑话?” “我管她笑不笑话……” “不会,我喜欢她的脾气。”叶悯微说道。 先人们的目光不由得都集中在叶悯微身上,受到夸赞的正主看起来比谁都要惊讶。 叶悯微目光真挚,她望着宴棠,补充道:“你和我的一个朋友脾气很像。” 她想了想,摇着头笃定道:“不是朋友,是我心爱之人。” 夜明珠光线晃动,照得众人影子晃动。宴棠惊诧地瞧了叶悯微半晌,举起拇指由衷赞赏道:“好品味!” 几位先人对视几眼,不由得笑出声来。 那位仙风道骨的白衣祁寒捧着茶杯,眉眼弯弯道:“甚好甚好,看来你现在也有同伴了。” “我们曾讨论过,若你像我们一样有一群聒噪的朋友,有父母亲人,有门派弟子,有维持天下太平的愿望,或许就不会追根究底。” “但正因为你所缺失的部分,你才能挣脱我们设下的繁复规则,揭穿我们的错谬,生出弥补所失的单纯愿望。” 这个后辈天赋异禀,却有所缺失,并不完整。同时又不沾半分世故,心地赤忱而天真。 这天地、术法、灵脉以至于灵器,都是她所热爱的游戏。它们如此有趣而瑰丽,她满怀爱意地将它们分享出去,却遭到敌视与拒绝。 她不明白人们为何拒绝。 于是她下定决心,要令所有人都明白她热爱之物的有趣之处。 ——它们是最有趣的,等我教会了你们,我们再一起玩吧。 这是她孩童般的愿望,或许她自己都未能看清的动机,这世事纷乱与混乱的一切源头。 只是一腔热爱与半生寂寞。 夜明珠柔和的光芒之中,这些先人目光落在叶悯微的身上。那位一直未曾说话的紫衣姑娘伸出手,向她打手势。 宴棠说道:“子期不会说话,她想让我跟你说声抱歉。” “虽然我们现在已经死去,但我们都曾经存在过。我们也是发现了灵力的根本,和你一样喜爱天地与万物法则的人。” “抱歉,我们为了天下安稳,绞尽脑汁阻止这样的人再出现,所以你才会如此寂寞。” “我们曾经存在过,希望你知道这件事,明白你并不是一个人。如今似乎你也有了朋友与爱人,希望你可以不再孤独,变得完整。” 紫衣姑娘放下手,勾起唇角对叶悯微笑得温柔。
第116章 坠落 朗朗乾坤之下, 天上城在云海之间,亭台楼阁明亮得熠熠生辉。 “……无论日后是敌是友,这世道是向左还是向右, 有了人才有这人间。没有因为敌我世道而牺牲人的道理。” 那张被林雪庚标注的地图如同一副巨画显示在晴空之中, 十六个分区清晰醒目。谢玉珠将要即将发生之事一一说明, 声音在街巷中回荡。 许多百姓已经掉头向将最后留存的青云山奔去, 街道混乱,人群吵闹拥挤,惊慌声不绝于耳。 谢玉珠说话之时,便有许多灵匪从人群中现身。 半个月来天上城中,已经没有灵匪不知“城主夫人”的威名。他们谨遵命令,不顾仙门修士在场, 运转灵器朝即将坠落的第一片区域而去。 扶光宗弟子的白色道袍在人群中格外扎眼。许多其他仙门的修士飞奔而来, 询问台上的可是真的策玉师君?为何没有听说策玉师君出关来此? 扶光宗弟子面面相觑, 不知如何作答时,谢玉想却从他们之中走出。 她站在众人之前,镇定道:“台上确实是我们宗主,宗主修行受损以至于灵脉闭塞, 现在暂时无法使用灵力, 所以此来天上城并未声张。” 其他仙门的修士得到扶光宗弟子的确认,便道:“原来如此,既然策玉师君有此号令, 我们自然义不容辞!” 眼见着询问者纷纷离去开始行动, 扶光宗其他弟子对谢玉想道:“玉想,你分明知道那是……” 这些扶光宗弟子许多都参与过天镜阵之围, 知道策玉师君魇修失败之事,也知晓谢玉珠的存在。 谢玉想回身一一看过同门的眼睛, 并未有一丝动摇。 “我方才所说没有一句虚言,她就是策玉师君,是我们的宗主,正在做我们宗主该做之事。即便是来日被问罪押于堂上,我也依然这样说。” 谢玉珠站在台上,看着台下的修士与灵匪纷纷行动,终于吐出一口气来。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心跳如鼓,手中已经攥出了汗。 “你们随我去看风舟……”她转身,对等在旁边的牵丝假人说道。 有人从天而降落在她身边,扶光宗道袍展开,遮去阳光,划出一道圆披在她身上。 谢玉珠看向给她披上道袍之人,正是她的姐姐谢玉想。 谢玉想身边站着五个扶光宗弟子,她看看谢玉珠,后退一步,拜道:“弟子谢玉想拜见宗主,听凭宗主差遣。” 她身后那几个扶光宗弟子虽面有犹豫之色,却也行礼道:“弟子参见宗主。” 谢玉珠怔了怔,继而攥住道袍的领口,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继而郑重地点点头。 “我们走吧。” 遥远的西州,天裂之底,那坍塌中的狭小之地落尘纷纷。 温辞的胳膊落在血泊之中,溅起一片血花,他衣衫被红色染透,鲜血汩汩而出。 他确实是身体强韧,怎么折腾都还有气在,甚至神志清醒,仿佛很能忍受痛苦。 一双黑靴停在他身边,卫渊居高临下地望着温辞。他捏紧拳头,目光深沉不见一丝光芒。 温辞,疫魔竟是巫恩辞。 偏偏是巫恩辞。 是梦墟主人,是叶悯微心上之人,是他计划里未来秩序中的一环。 若温辞死在他手里,叶悯微定然生疑,她甚至可以用时轮复生温辞来询问凶手。 待那时叶悯微或许不惜与他决裂,甚至于鱼死网破,他的计划不知还要生出多少事端,多年的筹谋功亏一篑。如今箭在弦上,离改天换地只剩一步之遥。 此刻或许应该忍耐,应该装作放过温辞,待以后他无用之时再借别人的手…… 温辞转头看向他,殷红的眼眸中,却竟然含着一丝怜悯。 卫渊蹲下来,凝视着温辞的眼眸:“你这般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温辞咳嗽着,说道:“没什么意思……我一早猜到,这并非你我之间的斗争,是你与自己野心的斗争。” “因仇恨而筹谋,最终又因为这筹谋要忍耐仇恨,多么可笑。” 卫渊脑海中仿佛有一根弦绷断,他骤然攥住温辞的衣领,手因过于用力而颤抖,却最终放下温辞。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大笑起来。 在这狭窄逼仄的倾颓之地,他的声音重重回荡,仿佛鬼魅。 “可笑,怎么会不可笑?凶手脱去疫魔之名,这数十年来坐拥梦墟,享有盛名、举世敬仰。而我寻寻觅觅八十余年,却连疫魔就在身边都不曾认出!” “若不是卫某还活着,梦墟主人恐怕早就忘记还有疫魔这回事,心安理得地逍遥了吧!?” “忘记……心安理得?”温辞重复道。 他身上粘稠的鲜血和无数的噩梦重叠在一起,惊叫声与诅咒声,以及无数赤红的眼眸仿佛就要突破鲜血,从噩梦里来到他面前。 “我记得比你还清楚。” “你记得,你说你记得?好啊,你说说看,你都记得些什么?” “沧州二十八镇数万人丧生,官府封城尸横遍野,沧江尽染殷红。我见过这数万人的死梦,听过他们每一个人的哀嚎诅咒和恳求。” 温辞缓缓说道。 他病愈下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沧州,那些因瘟疫而死的人若留下坟冢墓碑,他便挨个祭拜磕头过去。那些人的名字,他到现在也不曾忘记。 但他也知道那毫无用处。 “他们终究因我而死,从我嘴里说出抱歉都是轻贱,我以死谢罪也不足以偿还。” “但是我思来想去,竟没有地方可以挽回,我甚至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出生便有疫病,却对此一无所知,我能有什么选择?回去娘胎里重生一次吗?出生时把自己溺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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