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复生的先贤们,不管在此吃下多少灵丹妙药延寿之宝,在时轮停转后都会化为白骨。 而他们这些生者,就算在此死一千次一万次,待时轮停转后也会回到最初存活的状态,毫发无损。 这便是时轮的诡谲之处,被窃之时最终将会“无事发生”。 卫渊却沉默片刻,似笑非笑道:“多谢巫先生,您方才救我之时,似乎并没来得及想时轮之事。不曾想以我们的交情,您居然会动舍命救我的念头。” 温辞眯起眼睛,他瞥卫渊一眼,撑着岩壁,慢慢将自己从石刺身上拔出来。 “叶悯微改造过我的身体,我比寻常人身体强韧。被伤之人是我,我能活。是你,你就得死。道理就是这么简单。”他不咸不淡道。 温辞只在石刺脱离身体的刹那发出一声闷哼,他靠在墙壁上支撑着身体,皱起眉头道:“天裂怎么会突然塌陷?” 卫渊凝视温辞许久,才道:“师姐方才说过,这天裂之中时轮作用不均,已经极为脆弱。” “若真的脆弱到这种地步,她早该叫我们远离。她方才叫惠南衣埋下苍晶时,也以此加固过天裂周边的土地……” 温辞的声音顿了顿,道:“苍晶?” 如今苍晶仍是极为稀有之物,天裂十分狭长,叶悯微安排的十八颗苍晶散布在天裂四周。不知是为了贪利或者又是存心想要害死叶悯微,若有人拿走这些苍晶,确实会引起天裂巨变。 “蠢货!”温辞狠狠地骂了一声,继而捂着嘴吐出一口血来。 卫渊将脱臼的手臂复原,转身端详他们所处之地。灰烬从他的袖子中飞起冲向四壁,却在半空中陡然消散。 “时轮将这里的空间分隔开来,术法难以穿越不同的时间区域。方才那瞬间术法骤然失效,也是时轮灵力暴动的原因。”温辞低声道。 卫渊仰头环顾这狭窄黑暗之地,说道:“看来我们要等师姐收回时轮才能脱困了。” 顿了顿,卫渊回头看向温辞,笑道:“只是委屈巫先生要和我一起受困。卫某总觉得,巫先生跟卫某相处时似乎非常不自在。” 温辞与卫渊对视片刻,偏过头淡淡道:“你误会了,我跟谁相处都不自在。” 天裂处经历一番大动荡,而此时此刻的天上城内却是张灯结彩,节庆氛围浓厚。 据说天上城从前是一座岛屿,便是在十年前的这一天从海水中浮空而起,所以这一日便被定为建城节。 街头巷尾人流如织,牵丝假人们身着彩衣欢快吆喝,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来贩卖。空中的飞舟飞车上挂了红绸子,鞭炮漫天响,锣鼓喧天,在四处游曳的吞鱼时不时朝街上撒一把糖果。人群中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以灵器运转的事物各显神通,谢玉珠更有牵丝假人殷勤地做向导。她终于暂且放下她的心事,跑来跑去,大饱眼福玩得不亦乐乎。 谢玉珠玩着玩着,便发现林雪庚不知跑到哪里了,心说大好的日子她不会还在搞那些灵脉图纸吧?这时候怎么能不出来转转呢! 谢玉珠走街串巷,终于在河畔柳树下找到了席地而坐的林雪庚。 河水清浅,绿草蓬勃,蝶鸣剑被插在河畔浅水之处,半个剑身已经没入水中,剑身上莹莹闪光,围绕着林雪庚形成一个不停旋转的阵法。 旁边不少人围观,以为这又是什么节庆内容。 谢玉珠挤过人群,看看这剑,再看看置身于阵法中,嘴里念念有词地演算着什么的林雪庚,只觉林雪庚仿佛被她大师父附体了。 “师妹啊,街上那么热闹怎么不去玩啊?你在干什么呢?” 谢玉珠拍拍林雪庚的肩膀,刹那间林雪庚睁开双眸,目光凌厉,倒把谢玉珠吓了一跳。 “不对劲。”林雪庚神情凝重,语焉不详。 “怎么不对劲?” “所有河流的水位都下降了太多,正在向下泄露。” 蝶鸣剑突然铮鸣一声,阵法光芒大亮,骤然笼罩整条河流,蓝光如蛛网般朝河流延伸而去。 林雪庚愣住,继而不可置信道:“怎么会这样……” 谢玉珠俯下身来,好奇道:“泄露?流水怎么会泄露,难不成这河床上生了许多裂缝?” 林雪庚转过头来看向谢玉珠,一字一顿道:“不只是这条河,是这整座城。” “这座天上城正在逐渐分崩离析,不消三个时辰,便会坠落在地。”
第114章 险境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 劈了谢玉珠一个措手不及。 她手里还拿着个面人,瞠目结舌道:“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弄错了,再看看呢?这么大一座城, 今日还是节庆, 怎么会突然……” 蝶鸣剑从水中跃起, 归剑入鞘。 林雪庚也不废话, 径直抓住谢玉珠的手腕,问道:“天上城此刻有多少风舟?” 谢玉珠立刻转身,拉住旁边的牵丝假人:“你快说!” 那假人抱着刚刚谢玉珠买的一大堆东西,愣愣地看看她又看看林雪庚,说道:“夫人,城里的只有四艘, 外面的还有六艘……” “不够, 完全不够!” 林雪庚凝重道:“一艘风舟上可载五百余人, 城里至少有万人。天上城如今悬在远海,离陆地太远,往返路途耗时便要一个时辰!” 远处围观的人没听到她们的交谈,见似乎没什么有趣之处, 便议论着散去。 吞鱼从谢玉珠和林雪庚头上飞过, 撒下一片红色纸壳的糖果,孩子们便如小鸡啄米般,奔来草丛里捡拾糖果。 满城唯有鼓乐声、嬉笑声, 城中所有人浑然不觉有异, 仍然热闹地游乐庆贺。 谢玉珠怔怔道:“天上城真的……” “裂隙从东南十二里地下,七丈之处而生, 地心已损害十分之一。待街道巷陌四处开裂,坠落便只在须臾, 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你说东南十二里……浮空界碑!”谢玉珠心中一紧。 林雪庚道:“浮空界碑?对……浮空界碑在哪里!?” “我带你去!” 谢玉珠当机立断,她拉起林雪庚,捆仙术携金光径直拉住一艘飞车,两人一荡扫过晴空落在飞车中。 只听谢玉珠对车夫大喝一声:“认识我吧?都听我的!” 飞舟当即调转方向朝东南而去。 被丢下的向导假人在地上仰着头,焦急道:“夫人!那里是绝密之地,不能带外人进入啊!” “谁是外人?我是你们亲城主的亲夫人,这是我的亲师妹!卫渊不在,此刻就是我做主!” 谢玉珠从舟上探出头来,对假人喝道:“你快去喊人来,越多越好!” 飞舟身披红绸,从张灯结彩的高楼与廊桥间穿过,直奔城中心的青云山而去。 此时天裂之中却暗无天日,时间流逝难以估量。卫渊坐在地上,闲聊道:“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是白日,大约午时。” 温辞靠在墙壁上,他的血已经止住,脸色和唇色皆苍白如纸,语气却平淡。 “哦?巫先生竟如此清楚。” “听不见梦境的声音,便知道已是白日,数数脉搏便大概明确时刻。” “巫先生能听见梦境的声音,这便是巫族人的天赋吗?” “嗯。” 卫渊感叹:“看来心想事成之地果真是好地方,您先祖去一次,便能得到这样厉害的本领。” 温辞嗤笑一声,道:“去得了也得能回得来。” “好端端的,巫先生为何要封闭梦墟二十重以上的梦境呢?” “我既然封闭了那些梦境,它们自然不是好端端的。” 温辞有问必答,然而每一句话答了都跟没答没两样。 这狭窄之地的气氛微妙,难以言明。卫渊听谢玉珠说温辞脾气暴躁,白天尤其严重,不愿跟不熟的人多说话,把“关你什么事”和“滚”挂在嘴上。 然而对于他的问题,温辞虽没多少好脾气,却也一一回答,竟未有一句嘲讽。 卫渊手心的火焰渐渐微弱,此地光线愈发昏暗,温辞半个身子隐没在黑暗中,如同隐没在传说中神秘的梦墟主人。 “这术法越来越弱,火焰须臾间恐怕就要熄灭。巫先生身边可有什么能长久点燃之物?”卫渊问道。 如今术法受限,他们便与寻常百姓无异,连照明之物都寻不得。 温辞低眸扫视四周。卫渊亦在周围及袖子里搜寻一番,从中掏出一张姜黄色的符纸,其中红色符文走势磅礴,力透纸背。 卫渊笑道:“这倒是能烧好一会儿,可惜烧不得。” 温辞望向卫渊手中的符纸,眸光微动。 卫渊食指与中指间夹着那张符纸,借着微弱的火光端详,道:“这是师父留给卫某的符。” “……寻找疫魔的符咒?” “不错。它若感应到方圆百里内有疫魔存在,便会飞去追寻它。若疫魔死去,它便会自焚消失。” 卫渊笑道:“不过它已不声不响地躺在卫某袖子里多年。” 温辞问道:“你一直贴身携带着它吗?” “是啊,此前我找神相大人替我算过一卦。神相大人说我终将找到疫魔,与他对峙。” 火焰摇曳,映在卫渊眼眸之中,他补充道:“不是被我派出去的人找到,而是由我亲自寻到。” “所以多年来,我一直随身携带着这道符纸,等待它为我指明方向。” 温辞沉默许久,他从袖子里摸出一把扇子,乃是上好的梅鹿竹扇骨和罗纹洒金纸,抬手扔给卫渊。 “巫先生破费了。” 卫渊接过扇子,那火焰便将扇子点燃,细细地燃烧起来,弥漫起烟气。 “苍术可曾算出来,你与那疫魔对峙,是谁胜谁负?”温辞问道。 “神相大人并未言明。但是想来,卫某已非当年的孩童,又怎么可能会输呢?”卫渊笑道。 那柄精美的扇子燃烧中发出一声爆裂之声。 仿佛某种奇异的预兆,紧接着便传来一阵闷响,远在岩壁后的别处,是刚刚塌陷的余波。 天裂内部地形因此有变,时轮的灵力忽而大肆入侵,肆意夺取时间,这狭小昏暗之地再次陷入动荡。 周遭石块四处飞扬,所有东西都褪去光阴琢磨的痕迹。四周的石壁与青苔纷纷变化,扇子倏然化为乌有,卫渊手里的火焰时明时暗。 卫渊脸上的划痕与温辞肋间的伤口也快速愈合。 “时轮如此随心所欲,再这么回溯下去,我们真要消失了。”卫渊叹道。 这里的时间滚滚向后奔流,却又突然缓慢下来。 卫渊的身影逐渐变得清瘦稚嫩,时明时暗的光芒中,红色印记一寸寸从他的脖子上消退。 温辞怔住,继而瞳孔紧缩。 他几乎是下意识伸手覆在自己颈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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