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对视。兰顿回握诺拉的手,却颤声说:“你知道,如果不解开和你的灵庇契,我绝不可能去参与这种决斗。我不会拿你的命和我一起赌。” “但是终结卡古坦的命运是我的夙愿,从我出生起,我的血亲、我的理想、我的同胞,就一直在被他们残害。” “和你在一起的那几年,在南境的那几年,的确无比美好,让我想忘记这里的一切,忘记我曾经有的身份。” 他的眼角却落下一滴眼泪,“但是诺拉,我努力了,我努力逃避,但我忘不了。我必须要为曾经的血仇、族人的命运,亲自去和他们进行一次了断。” “这几年南境的风波逼我启程,但我却知我已没有退路。” “一旦退回去,我将不是我。” 诺拉沉默了。她和兰顿的相知早超过普通的男女关系范畴,自然明白他所说的一切。 当年在惊蝉镇面临瓶颈,就是他教她怎么在救助世人的两难中选择牺牲自己换取最好的结果。 于是当时,她牺牲了自己的小小权益,救了整镇人,她也度过了困扰她数月的道德瓶颈。 之后的岁月,她都在按照这个准则行事——达成个人和他人利益的平衡。爱我,也爱众生。 然而,在这里,她的天平却似乎要失效了。因为她只想抓住兰顿。但最终,她却明白自己到底该做什么。 望着风雪,诺拉垂眸,却缓缓开口,“我听说,这位小卡古坦,曾有和狼主对战的功绩,未落下风。” “……我知道。”兰顿闭眸。 “我还知道,你这几年虽然在南境一直和我一起训练,也加入过战场,但因为隐藏实力,并未真正和宗师或圣者级强者进行过生死之战。” “但你要面临的对手,那位卡古坦随他的父亲南征北伐,经验或许会比你想象中丰富,手段也远比你想象中狠毒。” “我……也知道。”兰顿拉紧诺拉的手。 “那你知道……你如果出了意外,我会多难过吗?我也会和死去一样哀恸。” “……” 兰顿却没有回答。 他睁开眼睛,雷暴下,湖绿色的眼睛如同嵌入了雾气。那其中也涌动着哀恸,他似乎也短暂地犹疑了。 但下一刻,兰顿却半跪到了地上。 他的尖利指甲嵌入雪地,雪白的双翼伏地,他牵住诺拉的一只手,额头再次靠于她的手背。 诺拉感到她的手背一片湿润。 他却静默无声。 诺拉已知道他的答案。 这是不死鸟的抉择,他选择的—— 是归途。 早该完成、却未尽的归途。 诺拉眺望天空。 轰隆隆。雷电轰鸣,风暴涌动。随之而来的,还有乌黑的浓云,掩盖住天空中似乎本该有的星光,本该有的一切美好。 是啊,面对这般天空,她又怎么能阻止他呢? 诺拉再次垂眸,眼眸黯淡,却温柔地说: “我答应你。” 她安静了许久:“……或许在这个世界,总是需要我们一起走过自己曾看不到的路。” ——“在一个人的背后、头顶和自己身上,是他或她曾看不到的路。” 这是惊蝉镇,兰顿是对诺拉说过的话。 当时他的意思是,当面对末路穷途时,路往往在自己身上。或为自我超越,或为自我牺牲。 但诺拉现在知道的是,对于兰顿,他也只有拥有了关于自我的勇气,才能走出黄昏、走完归途,成为完整的他自己。 “我爱你。”诺拉对他说。 “我也爱你,诺拉。”兰顿闭眸,喘息了几瞬,才抬眸,他已经知道了诺拉的答案,“谢谢你,诺拉。我爱你。”他再次重复。 “但我还有个条件。”诺拉说。 “……什么?” …… 黑夜降临。大地惊雷,撕裂了不死鸟部的苍穹,似乎要斩断这里所有的生命。奇峰之上,是一道金光落入山壁,再团聚于诺拉和兰顿的脚下。 如果说,他们之前或许有分歧;那么现在,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 诺拉答应了兰顿的所有条件。但同时,她也提出的另一个条件。 那就是要解开臣服契。 “如果你我心意真正相通,那么是否留契并不重要。”诺拉说,“我不再需要这等限制,你也是,一齐解开吧。” 风雪中,兰顿白着脸,头伏在诺拉肩膀上。他本来不想答应。 但是,按照,她答应了他的所有;他也必然得答应她。 这一刻,他化为半兽型,双翅如保护婴儿般环住了诺拉,飓风荡出金黄色的圣光,蛋状的结界将他们包裹保护。 血色的嵌入兽骨图腾的法阵出现在他们的脚下。解契的时机已经来临。法阵正和他们初遇时结契的法阵一样,却是在逆行。 雷、风依旧怒号,但闪电缠上了诺拉和兰顿的手脚,法阵中的血液如蛇钻入了他们的身体再抽离,诺拉、兰顿听到了万千呓语。 他们紧紧相拥,能够听到那来自未知世界的力量传来巨响。诺拉看到她的头顶一只不死鸟的光灵飞出,飞入了对面的兰顿体内。 真正进入时,那只光灵却不舍地回眸,才沉入了风中。 在过去,他们因为恨结契; 现在,他们因为爱解契。 呼呼。不久后,雷暴消亡,山壁上的符文消失。他们随风落于悬崖。 四下寂静。 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结束了,又好像什么都没结束。 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切断了,又好像建立了更深的联结。 他们对视,一时静默无声。 乌云却随雷暴消失渐渐消散了。 天空露出了一轮圆月。 兰顿惘然,他许久没有在北地看见这么纯粹的月了。 回首,诺拉的脸上映着星光。 知晓自己的使命,兰顿闭眼又睁眼,他知道,他必须得说出道别之语了。 他轻轻扶住诺拉的脸,语调轻柔, “诺拉,你是我的生命之火。” “是在我暗淡岁月中指引我从未真正沉沦的月。” “我愿你在永夜里永远燃烧。” “若还有机会,愿我们自由远行。” 诺拉回握住兰顿的手,轻轻说:“兰顿,再见了。” 再见了。 不死鸟将完成他的归途。
第41章 不死鸟的归途(全文完) 356年的不死鸟部, 迷离的白昼泛起了红,阳光透过云层,刺到了圣坛上。 辽阔的雪原翻腾起风浪。树枝剧烈地摇晃, 似乎在为即将开始的激战助威、高鸣。 一只不死鸟正立于狂风中。 它的羽毛如冰雪般闪耀, 一双湖绿色的长眼冷漠地注视前方。 丹红的烈阳攀上云层。 它展开双翼,如出弦的利箭般冲向了太阳。 …… “圣坛决胜结果出来了!” 圣渊, 沉寂的街道上, 因为这声呼喊开始躁动。在这之前,小孩们挤在街道上, 中年人守住布告牌, 老人们坐在栅栏旁, 都在安静地等待结果。 一位围着头巾蒙住脸的兽女也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这是十年来她第一次于人群前踏出家门。坐在石阶上等待的忐忑时光,她编好了一圈雪白的花环,却不知这最后会用来为那位归来的圣子哀悼还是庆祝。 听到来讯,她再度眼露忐忑,却发现人群欣喜若狂地朝她涌来。 “我们胜了!胜了!” “蓓尔丹的人来了!” 消息如利箭般穿透了圣渊的大街小巷。 一位曾受上代女祭司恩惠的主妇跪在地上, 流着泪惊喜地亲吻圣碑; 数千编织着象征希望和爱的雪翎花花环, 被抛到了枯木顶端,枝头镶嵌绿芽; 身穿墨绿铠甲的不死鸟部蓓尔丹家族带着军队走入大街小巷, 驻扎各方。 蓓尔丹, 这是在这场战役中另外个值得一说的姓氏。 在卡古坦混乱时, 它是第一个出头反对其的大族。 也是在后来,所有人才知道, 蓓尔丹家族族长的年轻夫人,是多罗尔女祭司的秘密学生。在兰顿等人被迫害出境, 她选择隐藏立场蛰伏,细水流长地在蓓尔丹势力中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势力, 甚至影响了她的丈夫,才有了如今的蓓尔丹新策。 “圣子呢?圣子在哪里?我们要去朝拜!” 鸟群飞过天际。 但所有人都发现,这场战役的主角、胜者竟不知所踪。 …… 不死鸟部西南,一片幽深的森林,茂密的树干相连,铃兰的香气弥漫。 兰顿落地了。 他化出人形,赤脚踩在影子上,却能听到四周鸟语的啁啾。 洪亮,高昂,那是万鸟朝新圣主的恭贺。 兰顿用湖绿色的眼睛望向前方,如果说他落下时目光还有企盼,现在已全部变为警惕。 他盯着远处树下的一团阴影。 “哎呀呀,看看是谁来了啊,原来是不死鸟部杀死前任圣主的新圣主啊。”一道嘶哑、嘲讽的声音响起,“刚刚这么企盼地看向这里,是不是以为诺拉也在啊?但可惜,她虽然的确找了我,但已经转头回南境了。” “不死鸟,伤心吗?你的大小姐走了。” “……” 只见阴影中,赫然停着一辆狼车。一个穿着墨绿色斗篷的女人靠在车辕前,正在翻看一本法术书,纤细的手上爬满了乌黑的“腐蚀之纹”,脸却被黑雾笼罩了起来。 兰顿长呼一口气。如今在北部,他和诺拉的秘密依旧埋在地下,面前的女人却是少有的几个知情者之一。 “血手”莱拉。深渊鬼督,在大陆以不择手段、暗杀和阴谋出名。 四年前,还没有成为鬼督的她为复仇潜入南境,用一个看起来无害的虚假身份和诺拉成为了朋友。结果当她的身份暴露,莱拉为了和诺拉在博弈中寻求合作,竟直接把他的身份告诉了赞恩。 “我一直都没想通,你怎么知道我身份的。”虽然兰顿在诺拉面前爱展现弱势,但对外他已是诸人仰望的强者。他态度强硬,双手抱胸前。 “有时候,时间河流同一节点,有的人会不止踏入一次。”对面的莱拉隐晦地说。 兰顿挑眉,他一向知道这位莱拉•奥利维和她的丈夫雷恩斯•德威尔或许有些超时空的秘密,但这不是现在的重点。 “我在决斗时就闻到了深渊的血腥味。”兰顿冷冷说,“你来干什么?” “哎呀,看看老朋友会不会死呀。”她的声音如同蝰蛇般嘶哑,兰顿知道这是她为了伪装处理过的,在南境,他听过她那如蜜还甜的清澈本音。 莱拉•奥利维幽幽看了他一眼,又换了种毒药般的甜蜜语调,“哦,看你的表情,你似乎什么都知道了。” “对。这封信,是你送的,对吗?”兰顿直接甩出了那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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