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知桃喜欢她今天这身衣服,她的眼角还晕着一抹桃花瓣似的绯红,乖乖地回答:“没必要委婉, 这本来就是事实, 而且傅哥他迟早也会知道的。” 而且她清楚以傅崇的性格,多半会想尽各种办法帮助她重拾小提琴,直到她能够摆脱内心的恐惧。 许云英叹息一声:“你啊。” 许云英跟这个学生相处这么久下来, 很是欣赏杜知桃的性格,热情、正直、朝气蓬勃, 无论哪一点都是很珍贵的品质, 是为人处世最重要的一环。 优秀的音乐演奏方式千篇一律, 想用音乐传递的情感却各有各的不同。在许云英这么长的教学生涯中,她教过的学生几乎无一例外都是才华横溢的演奏者,他们大部分年少成名、自小便生长在掌声下,不可置否,他们演奏出来的音乐无可挑剔,但这些音乐家都有一个相同的通病——固执、古板,死守己见,他们追求完美到模板化的音乐,却忽略了音乐其实有数不胜数的表现形式。 就像古典诗词中有“乐景衬哀情”的手法,音乐也是如此,欢快的旋律之下也能饱含深沉的哀伤,悲怆的怒音背后或许是喜悦的前奏。 失去了情感多样化可能的音乐,其实是极其危险的。 但杜知桃却避开了这点。 许云英有幸看过傅崇录制的杜知桃拉小提琴的影像,那时她大概十几岁,没有受过系统的训练,她自发学会了这种能力,并将其很好地与自己的演奏融合到一起。 这也是她的音乐甚至能打动傅崇这样耳朵挑剔的音乐家的原因。要知道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好说话,却从不在有关音乐的事上放水,极其较真,甚至于可以说是钻牛角尖。 所以许云英为杜知桃感到惋惜。这么好的天赋,不应该白白浪费。 她将茶具轻轻搁置在茶几上,说:“知桃,你真的不愿意去见一见孟医生吗?只是去见一面而已,说不定会有效果呢。” 孟医生是许云英认识的一位心理咨询师,许云英认为杜知桃对演奏的恐惧或许已经演变成了某种较为严重的心理阴影,需要心理方面的干涉和治疗。 许云英很久前就提出了这个建议,但当时杜知桃很干脆地拒绝了。 杜知桃放在膝上的手握紧了一下,她摇了摇头,轻声说:“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的答复还是和之前一样,我想靠我自己。” 她并非排斥心理医生,也并非排斥承认自己心理出了问题,只是杜知桃不愿将伤疤暴露给陌生人看,那对她来说是很痛苦的事情。 许云英的本意是想她走出来而非逼迫她,听到这里她也不再多说,点了点头,换了个话题:“曲岚跟你说了没?我最近在陈惊年自己弄的那个乐团做指导老师,我是已经赶不上现在年轻人的潮流了,昨天他来见我,兴奋地跟我说要搞什么古典摇滚,乱七八糟的,他那帮同学也跟着他一起瞎胡闹。” 杜知桃脑海中浮现出一群少男少女抱着古典乐器群魔乱舞的场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见过陈惊年几回,明明是高中生却染着头引人注目的耀眼红发,一双猫眼格外明亮,性格不像音乐家,倒有种艺术家的发荡不羁,除了许云英没人能管住他。他正处于爱玩的年纪,古灵精怪的点子特别多,有这种想法也不奇怪。 杜知桃笑着说:“那我有空可要去看看,说不定他小子今后会成为这个流派的代表性人物呢。” “还真有这种可能。”许云英煞有介事地点头,“毕竟他还找了傅崇做指挥——当然,只有在傅崇有空的时候才会偶尔同意一两次。” 傅崇做指挥? 这下杜知桃是真的有点惊奇了:“我还从没见过他做指挥。他指挥时是什么样的?” 许云英顿了一下,她回想起傅崇很久之前有一次在国家大剧院指挥一场音乐会,谢幕时他收获的掌声经久不息,甚至在结束后还有人堵到休息室来想要和他握手,足以见傅崇的魅力之大。 她笑容带几分微妙:“我不告诉你,等有机会你自己亲眼去见识一下。” 杜知桃鼓起脸颊不满地看着她,惹得许云英哈哈大笑,捏了捏她的包子脸。 久别重逢,她和许云英聊了一下午,日落时分才依依不舍地告辞。 以她们的关系已经不需要客套了,许云英嫌弃地赶走还想死皮赖脸待着不走的人,杜知桃扒住铁门,探头看她:“那我下次再来噢。” “走吧走吧。”许云英站在庭院里摆了摆手。 院子里种的秋海棠已经盛开了,大朵大朵的嫩粉点缀于浓绿叶片间,溶金的落日为它镀上了一层暖色调的金边,傍晚的风温度适宜,枝头上的花微微摇曳,犹如临风欲飞。 许云英站在海棠树下,摇着折扇,美得宛然如画中人。 杜知桃拿出手机抓拍了几张照片,冲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 “时间还早,傅老师,接下来要不要和我去喝一杯?” “抱歉,下次吧,我已经有安排了。”傅崇微笑着拒绝了熟人的邀请,在和其他人打过招呼之后,信步走出了宴会厅。 宴会厅的暖气开得很足,傅崇上身的白衬衫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脖颈和锁骨,等到出了酒店,夹杂着寒意的夜风扑面而来,傅崇才后知后觉今天夜里降温了。 他披上西装外套,把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个,上了车后他又取出扶手箱中的平光眼镜戴上,对着后视镜仔细地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做完这一切后他发动了车,驱车前往他想去的一个地方。 那天从许云英家告辞离开后,傅崇认为自己有必要去拜访曲岚和杜知桃,即使是出于礼节,更何况在他爷爷还未去世的时候,他们两家的关系一直不错。 他为杜家发生的事感到遗憾与惋惜,在知道杜知桃因此不能拉小提琴时,傅崇难以做一个安分守己的旁观者,他认为事情还存在转机,无论是杜知桃,还是他自己。 这个决定做的突然,傅崇甚至没有来得及和杜知桃说上一声,因为他那天忘记了和她交换联系方式,但好在许云英大方地告知了他那对母女现在的住处,才让傅崇摆脱像无头苍蝇一样一无所知的境地。 宾利欧陆在一栋老旧的公寓楼前停下,傅崇根据许云英给的门牌号爬了几层楼梯,在一扇掉了漆的防盗门前站定。 作为杜知桃的启蒙老师,他自觉怀有义不容辞的责任,必须对杜知桃说点什么,哪怕一句话也好,表明他的想法,向她承诺他是站在她这里的,她无需畏惧,无需胆怯。 ——在杜知桃开门前为止,傅崇都是这么想的。 少女清瘦,穿着棉麻布料的白色吊带裙,细细的肩带松松垮垮地挂在白皙圆润的肩头,尚还湿润的长发垂下,在裙子上晕开一片水渍。也许是太过匆忙,她连拖鞋也没穿,白嫩的脚趾踩在地板上,带出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她胳膊脸颊都泛着湿热的红,身上还带着刚出浴雾腾腾的水汽,热风扬了傅崇一脸,扑面而来的暖意像火舌一样卷了上来,热烈而赤忱,让人几乎难以招架。 就像她本人一样。 那一瞬间,傅崇无比清醒地意识到,很久以前那个会抱着他的腿冲他撒娇哭泣的小女孩已然成长为了一个成熟的大姑娘。 一个独立的,圆满的,有自我思想与追求的完整个体。 杜知桃在看清门后的人的那一刻微微愣住,她没想到傅崇居然来了。 曲岚出去买东西,她一个人待在家里,她有在傍晚冲澡的习惯,于是她开了个暖气,冲了澡穿着吊带裙就出来了。 听到敲门声,杜知桃还以为是曲岚拿着东西不方便开门,连衣服也没有换就去开了门,却和意料之外的人打了个照面。 相比较傅崇穿着的正式得体,她就显得很不正经了,但杜知桃这会儿满脑子都是震惊,反而想不起来这事,反应过来以后立刻退后一步让傅崇进来:“傅哥,你怎么来了?”
第50章 傅崇回过神, 提了提手中买的礼品,微笑道:“我顺路来看看你和曲阿姨。” “来就来,送什么礼嘛。”杜知桃接过礼品袋, 嘴上埋怨,其实心里很高兴, 傅崇做事一向细致认真,过了这么久他还记得杜知桃的喜好, 带来的水果都是她喜欢的。 傅崇进了门,站在玄关处的Tufting地垫上,礼貌地询问她是否需要换鞋。杜知桃“啊”了一声,弯腰在鞋柜里翻了翻, 因为她们家不常有客人来,所以没有专门的拖鞋, 杜知桃干脆跑进卧室把自己的拖鞋拿给傅崇。 杜知桃想的理所当然, 拖鞋在她回来前曲岚就洗过了,算上昨天她只穿了两天, 还都是穿着袜子的,不脏的。 她的拖鞋是蓝白色的,毛绒绒的鞋面上有一只白色的玉桂狗, 傅崇接过拖鞋时动作顿了一顿, 唇角微微勾了一下,俯身穿上了。 杜知桃把水果提到厨房,洗了几个柿子和梨出来端到茶几上, 看到傅崇朝她走来。 和昨天的休闲装不同,眼前的年轻男人身材高大颀长, 一身专门定制的西装挺括贴合, 黑色衬得他皮肤白皙, 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质地冷硬的平光眼镜,配上那一张丰神俊朗的面孔,俊秀斯文。 记忆里杜知桃是第一次见傅崇穿西装的模样,不得不说,有些人生来就是衣架子,即使杜知桃更习惯他穿休闲装时温文尔雅,没有攻击性的样子,却无法否认当他穿上西装时,那种直击面门的惊艳感更令人心动。 唯有脚上那双少女心十足的玉桂狗拖鞋与他显得格格不入。 杜知桃怕自己笑出声,手握成拳抵在嘴边,咳嗽一声,装模作样地夸奖道:“傅哥,你今天真帅。” 莫名其妙被夸了,傅崇有些疑惑,微微颔首:“谢谢。” 杜知桃把果盘往他面前推了推,坐下的同时拿了个梨,大大咧咧地啃了两口,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我妈出去买东西了,估计得一会儿才能回来,咱俩先聊聊天吧。” 见傅崇点头,杜知桃兴致勃勃地凑近了点,正准备问他在英国时的有趣见闻,就听到傅崇说:“你把小提琴拿过来给我看看,很久没拉了吧,我帮你调下音。” 杜知桃:“……” 她瘪了瘪嘴,虽然心里有些愤愤不平,但还是乖乖起身把小提琴盒拿了过来。 傅崇打开琴盒,看到里面那把锃亮的小提琴,就知道杜知桃一定没少花费心思保养。 既然她有这份心,那说明她还没放弃。 傅崇心里这么想着,把小提琴架在肩上,试着拉了几个音。 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走音严重,不堪入耳。 傅崇叹了口气,杜知桃就马上狗腿地把调音器递给他,然后蹲在沙发边认真地看他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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