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再骗自己,她其实……还是会难过。 越是如此,她便觉得越窘迫。 她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扶着墙角,爬了起来。 谢砚之的目光在她背后停留了一瞬,终是回到柳南歌身上。 她又忍不住在心中讥笑自己:所以,你到底在期盼什么? 她咬牙挺直腰杆,跌跌撞撞走出这间房,不想让人发现自己的卑微。 可当她站在栖梧宫外曲折的长廊中时,竟不知该往何处走。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揽月居。 前些日子下了几场雨,把所剩不多的紫藤花都给打落了。 她仰头望着光秃秃的花枝,喃喃自语般的念叨着:“原来今晚也没有星星。” 阿梧回到院子里的时候,被蜷缩在紫藤花架下的颜嫣吓了一跳。 她起烧了,浑身上下烫得厉害,像是刚从沸水中捞出来一般。 半昏半睡间,她呜呜咽咽地说着梦话:“娘,我想回家。” “可不论哪个家,我都再也回不去了。” …… 阿梧搂着颜嫣,与她哭做一团。 “小姐,你这是怎么啦?” 无人应答,风吹云动,遮住了皓月。 阿梧吸了吸鼻子,正要将颜嫣拖回房间,抬头,才发现,原来遮住皓月的不是漂浮在天际的白云。 阿梧瞳孔骤然一缩,兀自纠结着,是该放下颜嫣行礼,还是该抱着一同行礼。 那人却一言不发地将颜嫣从她怀中捞起。 半睡半醒间,颜嫣仿佛听见有谁在她耳畔轻轻哼唱那首歌。 ——那首颜璃天天唱来哄她入睡的童谣。 “亲亲的我的宝贝,我要越过高山 寻找那已失踪的太阳,寻找那已失踪的月亮 亲亲的我的宝贝,我要越过海洋 寻找那已失踪的彩虹,抓住瞬间失踪的流星 我要飞到无尽的夜空,摘颗星星作你的玩具 我要亲手触摸那月亮,还在上面写你的名字……”① 她尚未彻底苏醒,还有些神志不清。 饶是如此,她仍在一片黑暗中努力睁开眼睛。 某一刻,光终于透进来,驱散了黑暗,可依旧看不清那人的脸。 她蓄起全身力气,挣扎着爬了起来。 “别唱了!跑没跑调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而后,她只觉脑门一痛。 晕得很彻底。 . 颜嫣再次醒来已是深夜,一睁眼便瞧见哭得眼圈通红的阿梧。 她如今身上倒不痛了,就是脑袋怪不舒服的。 一摸,脑门上竟裹了圈纱布? 颜嫣神色茫然地看着阿梧。 阿梧也不知怎么回事,使劲朝她身后努嘴,眼睛眨得都快抽筋。 颜嫣愣了小片刻,很快会意,顺着阿梧所指的方向望去…… 这不看倒还好,一看不得了,谢砚之竟坐在那里品茶??? 颜嫣满目惊愕。 他没事跑这里来做什么?这种时候不应该继续守着柳南歌? 睡了一觉晕了两场,颜嫣早没了先前那股子矫情劲儿。 看见谢砚之坐在这里,顿时紧张起来,连带眼神都带着几分警惕。 什么仇什么怨啊,竟趁她睡着了偷偷打人? 谢砚之迎上她的目光,表情很嚣张。 颜嫣突然就怂了,她稍作思索,小心翼翼问了句:“尊上,方才有谁来过吗?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唱歌? “唱得,还怪难……” 她尾音未落,便听“咔”地一声脆响。 是谢砚之捏碎了茶盏。 他轻轻拂去溅在衣襟上的陶瓷碎片,目光幽幽:“是我,不满意?” 颜嫣心中一咯噔,摇头似拨浪鼓:“没有!没有!” 复又点头似捣蒜:“很满意!很满意!” 无需谢砚之亲口承认,她其实也能猜到是谁在唱歌。 原因无他,这是一首现代儿歌。 也正因为这首歌,恢复记忆后的颜嫣才得以知晓,颜璃也是穿越女。 从前,每当谢砚之头疾发作,颜嫣都会抱着他轻声哼唱这首歌。 唱到“我要亲手触摸那月亮,还在上面写你的名字”时,他就会静下来。 于是,那时的她以为,她对他来说,一定是特别的那个。 颜嫣思绪犹自沉浸在回忆里,忽闻谢砚之道了句:“夜深了,该回家了。” 夜凉似水。 颜嫣与谢砚之并肩走在月色下。 他身量很高,她昂首挺胸也只到他胸口的位置。 高悬在檐角的宫灯将他们影子拉得很长,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那一眼,颜嫣只觉谢砚之像是拎了个水壶,又像是杵了根拐。 她嘴角抽了抽。 心想,他们果然不配。 谢砚之却突然转身,冷眼看着像乌龟一样慢吞吞在后面爬的她。 伸手,一把扣住她手腕。 然后,两条影子纠成一团。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 千米开外的城墙上。 柳南歌遥遥望着他们二人的身影,眼神晦暗不明:“有时候我也会怀疑,娘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 付星寒却笑得意味不明:“这世上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不论你想要什么,她都会给你。” 柳南歌涣散的目光逐渐凝聚变坚毅。 “是呀,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只要我想要,她都会给我。” 作者有话说: ①歌词选自周华健《亲亲我的宝贝》
第10章 ◎这张脸不是柳南歌,是……颜嫣?◎ 从揽月居到栖梧宫的路突然变得格外漫长。 颜嫣怀里像是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心跳快得乱了节奏。 她不断在心中唾弃自己,该做的都做了,该看的也都看了。 牵个手而已,紧张个锤子。 饶是如此,她仍忍不住胡思乱想。 现在的他又会是怎样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冰冰?还是如她这般……其实也会紧张? 她状似不经意地抬起眼帘,想用眼角余光去偷瞄他的脸。 可他实在太高了,她的视线堪堪只够触及他的肩。 于是,她一点一点抬起头。 视线掠过他的锁骨,他的脖颈,他的唇,他的鼻。 猝不及防间,与他的目光纠缠在一起…… 时间的刻度被无限拉长,风声也在这一刻止住。 她如火灼般收回目光,心慌意乱地胡言乱语:“今晚月色真美。” 风声又开始叫嚣。 谢砚之十分反常的搭了句腔:“嗯,很美。” …… 此后,一路无话。 二人在迂回的长廊间分离,谢砚之径直去了书房,未与颜嫣一同回寝。 他书房里藏了很多幅画。 画上皆为同一个场景,乌篷船半掩在接天碧日的荷花池里,影影绰绰露出个摘莲蓬的小姑娘。 小姑娘脸上一片空白,没有五官。 每一幅画都如此。 他指腹在画中人空白的脸上摩.挲。 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朦朦胧胧,听不真切,像是隔着一帘水幕。 “你才多大呀?怎么什么都往心里憋,手都伤成这样了,也不知道喊疼?” “喏,我先给你随便包一下止住血,待会儿记得去找医士上药呀,否则肯定会留疤的。” 长风袭来,扬起他的发。 他垂眸,掀起宽大的衣袖,那里有道狰狞的疤,才结痂,不是旧伤,可也与记忆中受伤的位置一模一样。 脑海中那个声音又在说。 “我今日是来与你告别的,忘了我吧,因为……我本就不该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呀。” 他不想忘,一点也不想忘。 可不论是夏日里的江南,还是乌篷船上摘莲子的小姑娘,都一点一点在他脑海中褪去了颜色。 头又开始痛了,他蜷缩在地上,神色痛苦地捂住脑袋。 那些零零碎碎的回忆俱化作靥粉散开,再也拼凑不成一副完整的画卷。 他不想忘,一点也不想忘…… 用力掀开那道疤,指甲狠狠划在伤口上,鲜血涌了出来,濡湿一片。 他混沌的灵台终于有着一瞬间的清明。 那些散开的粉靥又重新聚拢,拼凑成一幅完整的画卷。 画卷在他眼前徐徐铺展开。 小姑娘摘下莲蓬,笑得眉眼弯弯,颊畔还有两颗甜甜的梨涡。 这张脸不是柳南歌,是……颜嫣? . 颜嫣百无聊赖地瘫在美人榻上,盯着房梁发呆。 今日的发展颇有些魔幻,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 那些莫名其妙的情愫与酸涩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她措手不及。 她在美人榻上瘫了好一会儿,才将那些不该有的情感统统压入心底。 然后,起身。 对镜去拆裹在脑门上的纱布。 那些纱布缠得很紧,不留一丝缝隙,与其说是给人包扎伤口,倒不如讲是在捆绑大闸蟹。 待颜嫣一圈又一圈的拆开纱布,整个就一大无语。 她脑门上只堪堪破了指甲盖那么大一块皮,却给缠得像是做了开颅手术般夸张。 颜嫣犹自盯着镜子感叹。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转身一看,竟是阿梧。 阿梧从门后探出半个脑袋,笑盈盈地望着她:“是尊上让我来这里陪小姐的。” 语罢,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了一句:“对啦,小姐你那间房我给它上了足足十把锁!绝不会有人进去!” 颜嫣先是一愣,旋即,忍不住笑出了声。 阿梧的到来,除了意外,于她而言,更多的还是惊喜。 谢砚之不在的时候,她不是发呆就是睡,终于有人能和她闲聊磕牙了。 念及此,她连忙朝阿梧招手,还不忘晃着手中的纱布,笑着调侃之:“你这包扎手法有待提高啊。” 阿梧忙不迭摇头:“这不是我包的啦。” 颜嫣目光微怔,神色诧异:“不是你包的?难不成是谢……” 余下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忽见长廊外“飘”过一道修长的人影。 颜嫣有所察觉,转身,迎上那人的目光。 那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一如既往的高贵冷艳。 颜嫣有着一瞬间的慌张,她可不想再晕一场。 然而,颜嫣是何等的能屈能伸。 当起狗腿子来也是分外的得心应手。 明明上一秒还在嫌弃他这包扎手法不行,下一刻却神色庄严地将那纱布摊开抚平,折叠成巴掌大小,郑重其事地收入锦盒中。 只差烧柱香给它供起来。 颜嫣这出戏演得十分投入,未曾发觉,长廊外那人已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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