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颜嫣等得就是这句话,几乎就在谢砚之尾音落下的刹那,颜嫣便从床上弹了起来,兔子似的冲出去,直奔锦羿房间。 饶是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颜嫣在看到锦羿的瞬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 他伤得比她想象中还要重,浑身上下缠满绷带,裹得像颗粽子,只留一颗脑袋留在外面。 锦羿此刻恰好也醒了,正龇着一口白花花的牙朝颜嫣笑,语气吊儿郎当的:“想不到你平日里瞧着还挺贪生怕死,危急关头竟是个这般讲义气的。” 许是太过激动了,锦羿说这话时牵扯到了内腑的伤,疼得“嘶嘶”直抽气,表情也逐渐狰狞,却仍不忘咧着嘴朝颜嫣笑。 眼泪无声无息自颜嫣眼眶中滚落,她哭时几乎没有半点声音,肩头却一颤一颤的,鼻子和眼睛也都红彤彤,像只柔弱可怜的小兔子,当真是可怜极了。 这还是锦羿头一回见颜嫣哭,他顿时就慌了,结结巴巴道:“我还活着呢,你哭什么呀?” 却不想,他此言一出,颜嫣哭得愈发凶,一巴掌呼他脑门上。 “滚!你要送死就赶紧给老娘去死!少在这里碍我的眼!” 她骂得越凶,哭得也就越凶,到最后只剩抽抽搭搭的气音。 也不知她这是在生自己的气还是锦羿的气。 “嗳!疼疼疼!”那一巴掌扇得锦羿龇牙咧嘴,心里却软得一塌糊涂。 他握住颜嫣将要扇出第二个巴掌的手,眉宇间尽显温柔:“行啦,别哭了。” “再哭,我可要把你房中那十来本没来得及看完的话本子的结局统统剧透给你听。” 颜嫣登时止住哭声,眼睛瞪得溜圆:“臭山鸡!你敢!” 锦羿贱兮兮一笑:“嘿~有什么不敢的。且说那夜冰璃……” “唉哟!你太过分了!” “都这样了,竟还要打我!我可是为了你才受这等重伤啊~” …… 谢砚之全程像个局外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看了足有半炷香工夫。 不过晚来了十六年,他好似再也没机会融入她的世界。 青冥亦在暗中叹气。 青梅竹马相依为命的情分,又岂是君上能够轻易插得进的? 青冥以为谢砚之会有所行动,他却异常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平静之下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翻涌着,就像藏在冰面之下的烈焰,随时都有可能破冰而出,焚尽这片天地。 可谢砚之终还是忍下来了,哪怕指甲早已陷入掌心,扎得一片血肉模糊。 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再未自虐般地去看她与另一个男人亲密,掉头便走。 青冥见状,连忙追上去,传音道:“君上,您这是要做什么去呀?” 谢砚之头也不回:“杀人。” 青冥一听,顿时乐了。 情敌摆你眼前都任他蹦跶,还打算杀什么人呢? 等等,杀人?! 脑子突然转过弯来的青冥瞬间慌了,加快步伐追上去:“君上!这哀牢山是夫人的地盘,您可不能乱杀生啊!” 谢砚之正在气头上,哪儿听得进? 不远处的草丛间恰有对小妖在卿卿我我,换做平日里,谢砚之定然不会注意到这等小事。 今日他当真是看什么都不顺眼,特别是这种两情相悦你侬我侬的…… 尚未付诸行动,青冥便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谢砚之身前,摇头似拨浪鼓。 “君上!使不得,使不得啊!您可千万不能动这哀牢山上任何一只妖啊!” 仔细想想,是这么个道理。 谢砚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住将要喷涌而出的杀意。 可这口恶气若不想着法子发泄出来,当真肺都要被气炸。 他目光又瞥向右前方那棵挡住参天巨树,青冥见状,第一时间冲上去护住树,摇得脑袋上的发髻都快散了。 “使不得!使不得啊!这棵树至少在这儿长了四五百年了,夫人时常躺在上面小憩,你若把这树给劈了,夫人定不会轻饶你!” 谢砚之收回目光,退而求其次地盯着某块巨石,青冥他还在往前冲,忙不迭摇头:“这也使不得!这也使不得!在完全取得夫人信任前,哪怕是一块石头,您都不能动!!!” 一言以蔽之,就是谢砚之哪儿哪儿都不能碰,哪儿哪儿都不能动,有气也只能往心里憋。 …… 颜嫣找到谢砚之,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他正一脸阴沉地在须萸山那片废墟上……挖坑? 瞧这架势,倒像是要将她与锦羿一同推下去活埋了。 颜嫣远远看着,半天不敢靠近。 又过少顷,但见谢砚之十分潇洒地往那深坑中丢了棵小树苗,也不管那树苗死活,啪啪几下将土填平,这手法,这动作,愈发像是在抛尸埋人。 颜嫣觉得自己脑子有些转不过弯。 他种树就种树,刨个这么大的坑作甚?乍一看,跟在挖坟似的。 颜嫣想得还真没错,谢砚之他就是在挖坟,只不过这坟里暂时埋不了人,只能先埋棵树,做个标记。 往后的日子,他受锦羿多少次气,便种多少棵树,他日亦可根据这些树的数量,将锦羿片成相等分的片,均匀地埋在每一棵树下做肥料。 此举非但能转移走谢砚之心中的怒火,还能美化被炸成平地的须萸山 将来他若成功撬到了墙角,亦可与颜嫣一同携手来此赏用锦羿血肉养出来的花,可谓是一举两得。 不知谢砚之心中所想的颜嫣很快便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 她调整好表情,装作若无其事地靠近。 可谢砚之这眼神…… 那叫一个哀怨彷徨寂寥惆怅,仿佛她是个始乱终弃的负心女似的。 颜嫣眼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压下心中的不适,对他甜甜一笑。 “不知谢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若问谢砚之有何打算…… 还不是想尽一切办法继续赖在哀牢山? 可现下的他明显有所误解,听闻此话,身体瞬间绷紧,面色苍白一片,以为颜嫣又是来赶人的。 却不想,下一瞬便闻颜嫣道:“我已派人收拾出了两间客房,二位若不嫌弃,将我哀牢山当做第二个家来住便是。”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谢砚之一脸不敢置信,半晌都未能缓过神来。 颜嫣又朝他笑笑:“你现下可有空?我想带你去看看,可还要添置些什么东西?” 房间布置得很用心,比想象中还要用心,谢砚之抑制不住地欢喜。 他强行压制住不断往上翘的唇角,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更为矜持,然而他却不知,自己的心思早已稳稳当当地挂在眼角眉梢上。 “有劳阿颜姑娘了。” 他将又不自觉翘上去的唇角往下压了压,目光殷切地盯视着颜嫣:“不知将我留在此处,可会对锦羿造成困扰?” “你与他既有婚约,还为我准备这些……我的意思是,他该不会生气罢?” 一点点试探,一点点耀武扬威、却又不敢往外渗透的得意。 颜嫣看出了他此刻的别扭,可她没爱魄,不懂男女之情,纵是听出了谢砚之话中有深意,却看不懂他藏在别扭之后的那一丝丝期待与雀跃。 只在想,他怎突然就开心成了这副模样?这房间分明也没什么特别的呀。 不管后路如何,历经千辛万苦,谢砚之终还是成功留在了哀牢山。 夏去秋来,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须萸山那片废墟之上,已然被谢砚之种下了整整十排树。 细细算来,那些树底下都已经埋了三百来个锦羿。死了足有三百来回的锦羿却浑然不觉,依旧没心没肺地与颜嫣嬉闹。 中秋前夕,颜嫣在哀牢山山脚下捡了只巴掌大的小奶猫, 她因给小奶猫取名字的事与锦羿争论不休,遂将其抱来找谢砚之评理。 “锦羿给这小猫取得名字是雪团,可真真是矫情又拗口。” 说完,她仰头望向谢砚之:“若是你,你会给这小家伙取什么名字?” 谢砚之几乎是脱口而出:“咪咪。” 栖梧宫中那只大尾巴咪咪已然生得膘肥体壮,一只猫能撵跑三条狗,让这小家伙继承这个名字,也算是一种美好的冀望。 颜嫣听罢,半晌没接话,一脸嫌弃地斜着眼觑他:“你这名字未免取得也太烂大街了罢?喊一声咪咪都不知会跑来多少只猫。” 谢砚之承认,的确如此,他本就不会取名,遂问颜嫣:“那你给它取了什么名字?” 颜嫣笑得眉眼弯弯:“一坨。” “捡到它时,它缩成小小一坨,像团毛球似的。”说着,用指腹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小耳朵:“你瞧,到现在都还缩着呢。” 谢砚之瞳孔骤缩,心中猛地一震,定定望向颜嫣,久久未接话。 这一刻,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十六年前的那个午后,那日的争吵尤在他耳畔回荡。 “它有名字了。” “真的吗?它叫什么?” “就叫一条。” “这算什么名字?你好歹也是个魔尊,能不能有点文化?” “你会?那你帮它重取个。” “咪咪?” “你可知,在大街上喊声咪咪,会跑来多少只猫?” “那你又可知?它若叫一条,会被多少只猫嘲笑?” “你来这里就只是为了跟我吵架?” “不是。” …… 说不出是种怎样的感觉。 一切的一切,犹如宿命般。 谢砚望向颜嫣的目光暗了暗,眸中情绪芜杂难辨。 颜嫣被他盯得怪不自在的,可她显然会错了意,颇有些心虚地耷拉着脑袋,却仍在为自己狡辩。 “这名字不是挺可爱的么?至少不烂大街,辨别度也忒高,只它一猫所有。” 谢砚之还是没接话。 他在想,倘若那年不曾遇到能预见未来的空兽畏天,是否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结局既然已定好,他们是否仍会走向那条路? 见谢砚之半天没接话,颜嫣已然有些懊恼,她才不会承认自己名字取得很烂。话锋一转,故意岔开话题。 “你不是说人界的中秋节很是热闹吗?那你打算何时带我们去看?” 谢砚之胡乱飘飞的思绪终于回笼。 他与颜嫣说人间的中秋热闹,是搜肠刮肚地想着法子要与她独处,可没打算带上锦羿这么个拖油瓶。 不待谢砚之发话,青冥即刻会意,传音给他道:“君上大可放心!我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拆散他们!” 论做打鸳鸯的那根棒槌,青冥可是专业的。 半个钟后,谢砚之颜嫣等四人已然抵达距妖界十万大山最近的城镇。 城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被不断涌来的人群冲得七倒八歪的锦羿使劲扒拉开挡住他去路的行人,想去追走在前方的颜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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