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心高气傲的少年,更腌臜的事都做过,牺牲一个颜璃又算得了什么? 此后,又过半月。 付星寒终于能够站起来了。 颜璃神神秘秘地带他来到一个地方。 而今正值初秋,草木萧条,此处却有一片遮天蔽日的紫藤花海。 付星寒怔怔立于原处,半晌说不出话来。 颜璃又抬手指着另一个方向,那里有株刚结出花苞的木芙蓉树。 她抑制不住地弯起嘴角笑,声音柔地像是轻轻拂过柳梢的春风:“你瞧,春日的紫藤终于等来了只在秋日里开花的木芙蓉。”① 付星寒那颗心像是突然被人攥住,钝钝地疼。 他从未想过,自己一句无心之话能让颜璃记上这么久。 那一瞬间,付星寒的确后悔了。 可也仅仅只有一瞬间。 见过星辰与大海之人怎会甘愿回归平凡?他早无回头之路,颜璃注定只能成为他漫漫仙途中的一块垫脚石。 他垂眸将颜璃揉进怀里,不停在心中说:“对不起。” 不明所以的颜璃仍在笑。 她是一个十分相信缘分的人。 直至今日,她都时常在想。 她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或许就只是为了遇见付星寒。 若非如此,穿越之初,她又岂会这般巧地掉进付星寒沐浴的汤池,继而又成为他师妹,与他朝夕共处近百年? . 后来。 他们赶在紫藤花谢前成了亲。 像凡间最普通的夫妻那般过着平淡且温馨的日子。 颜璃素来娇生惯养,什么都不会做。 幸而付星寒什么都会做,他像从前那般为她烹煮,为她洗手做羹汤,为她挽发…… 恍惚间,颜璃以为他们又回到了从前。 时光悄无声息地流淌着,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直至,她成功怀上付星寒的孩子。 平静的假象即将被撕碎。 颜璃却因这个孩子的到来,高兴得近半宿没睡。 她一会儿扯着付星寒来给他们未出世的孩子取名字。 一会儿又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定然能学好女红,让他们的孩子将来有穿不完的新衣裳。 她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在付星寒耳畔不停地絮絮叨叨。 付星寒甚是无奈,只能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地哄着她去睡。 晚风拂来,吹散遮住皓月的浮云,月色如水,铺满一地。 付星寒神色复杂地看着颜璃的睡颜。 纵是在梦里,她也没能合上嘴,嘟嘟囔囔地在念叨着什么。 翻来覆去,皆是在说他们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后悔吗?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质问自己。 目光逐渐从迷茫变作坚毅。 不,他绝不后悔。 既已走到这一步,他什么都能舍弃。 . 柳月姬消息比付星寒想象中还要灵通。 翌日清晨,天刚微微亮,她便已出现在窗前,直勾勾地盯着熟睡的颜璃。 侧卧在床的付星寒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豁然起身,立于床畔,不动声色为颜璃挡去柳月姬那渗人的目光。 柳月姬缓缓抬眸,凝视着他的脸,旋即,粲然一笑,温柔得让人头皮发麻。 下一刻,她过于平静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屋子里。 “你说,我该在何时打碎她这场梦?是现在?还是在她临盆时?” 她骤然逼近,捏住付星寒线条分的下颌,双目微眯,笑容逐渐扭曲。 “可我怕我再等下去,会忍不住杀了她!” “你告诉我。” “该怎么做好不好?寒郎?” 付星寒浑身汗毛倒竖,他竭力使自己保持镇定,纵是如此,尾音仍在微微发颤。 “为了南歌,等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再说,好不好?” 柳月姬盯着付星寒看了许久。 久到清晨的第一缕光都已穿透云层,落了下来。 那一刹,浮现在她面上的笑尽数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战心惊的寒意。 “不好。” 几乎就在她尾音落下的瞬间,磅礴如海的灵力翻涌而来,付星寒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动静着实太大,吵醒了熟睡的颜璃。 她睁大眼睛从床上爬起,震惊地看着柳月姬:“柳大小姐?你来这里做什么?” 柳月姬不曾接话,斜眼瞥向刚从地上爬起的付星寒,笑得一脸古怪。 “璃妹既已醒了,寒郎就不打算说些什么?” 付星寒捂着受伤的腹部,用近乎哀求的目光望向柳月姬。 柳月姬丝毫不为所动,眼中笑意更甚。 他既敢对颜璃念念不忘。 她便要让他亲手毁掉这一切。 生离死别算得了什么? 世间最残忍之事莫过于,你以为自己得到了一切,到头来却发现,是场醒不来的噩梦。 …… . 半个时辰后。 那只能预知未来的空兽畏天死于谢砚之剑下。 空灵悲怆的鲸鸣响彻云霄。 狂风四起,吹落坠在颜嫣眼角的那滴泪。她缓缓睁开眼,眼底,是一片骇人的猩红。 横亘在她眼前的溯回似已察觉到畏天的陨落,逃窜间,掀起巨大的风暴。 猝不及防间,颜嫣被卷入一个高速运转的风眼中。 风声嘶吼,不断撕扯着她的身体,几乎就要将她搅成碎片。 无边无际的恐惧感席卷而来,她像一只在暴风中苦苦挣扎的蝶,仿佛一触即碎。 她在风眼中不断呼喊谢砚之的名字,谢砚之却恍若未闻。 他杀了畏天还不够,仍在对溯回紧追不舍。 幸运的是,这场风暴并未持续多久便散了。 颜嫣狼狈地从空中坠落,不偏不倚,恰恰好跌入那艘漂浮在半空的飞舟。 她指甲深陷掌心,满目惊骇地望着谢砚之的背影。 到底看见什么了,竟能让他这般癫狂? 她突然又想起自己在“回溯”中所见到的一切。 心口一抽一抽地疼。 某个瞬间,她觉得自己也快疯了。 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颜璃遭受那些。 当风声消弭,一切都归于平静时,狭小的飞舟里徒然多出个陌生人。 颜嫣从回忆里抽回心神,猛地一抬头,不露声色打量着眼前之人,试探性地问了句:“是阿诀吗?” 那人勾起嘴角,不置可否,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看谁都一副情意绵绵的深情模样。 是了,眼前之人正是谢诀,他又换了张皮子,重新出现在颜嫣面前。 颜嫣所不知的是,谢诀这次之所以能找到她,可不是靠运气。 他在陆仁贾身上做过手脚,陆仁贾一但发现她,便会在她身上留下标记,纵是逃到天涯海角都能被他寻到。 颜嫣已将谢诀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虽不知他究竟有何目的,却也明白,他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至少,目前来说,是这样。 不待谢诀开口,颜嫣便已开门见山地道:“你若能帮我摘下息雾草,炼制出洗髓丹,我就跟你走。” 颜嫣这次没耍心眼,说得是实打实的真话。 毕竟,从某种程度来说,选择谢诀才最安全,不是么? 谢诀对此感到十分意外。 他没即刻接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颜嫣,像是在思索什么。 隔了许久,才扬起嘴角,斟字酌句地道:“你要毁约,不与柳南歌合作了?” 颜嫣神色未变,语气亦很淡:“是的,我改变主意了。” 怕他不放心,还特意补充了句。 “换血这种事,也不是非得要我去才行,她爹娘的血契合度更高,所以,你也不必担心柳大小姐,没有我,她照样能活。” 颜嫣这番操作目的很简单。 她绝不能让付星寒好过,至少得先让他体验一把换血之痛,让他明白,什么叫做机关算尽终成空。 至于柳月姬。 她们这笔账,还需慢慢来清算。 谢诀关心的却是,颜嫣怎突然就变卦了,明明她之前与柳南歌合作得还挺愉快。他都不止一次看见她们二人手牵手,有说有笑地站一块。 颜嫣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模棱两可地敷衍着:“你会知道的,只是时间问题。” 谢诀便也不再纠结于此事,他并不在乎中间的过程是什么,只要能带走颜嫣便可。 . 时间紧迫。 颜嫣没敢多耽搁,当即便催促着谢诀带她往息雾草所处的西北方赶。 来的路上颜嫣还在想,谢砚之会不会又守在那里等着她? 事实证明,她又给猜对了。 谢砚之非但守在息雾草边上等着她,还恢复原貌,换回了那身紫衣。 巧的是,颜嫣今日也穿着一袭烟紫色齐腰衫裙。 她抬头看了眼谢砚之,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裙子,视线再向下挪了几寸,落至谢诀搭在自己腰间的手上。 总觉得……画面有些诡异。 她却一反常态的没去抱谢砚之大腿,表情不大自然地清了清喉咙,偏头与谢诀道:“到地方了,你找块空地放我下去就行。” 她虽铁了心要与谢诀合作,却也不敢在谢砚之面前太过嚣张,做人留一线的道理她懂,可并不代表谢诀也想懂。 他非但不松手,反倒将颜嫣搂得更紧,然后,笑着迎上谢砚之审视的目光。 在此之前,谢诀从未想过谢砚之也会来魇熄秘境,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如此胆大包天,敢来打颜嫣的主意。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即便知道谢砚之在,仍决意要将要颜嫣带回去。 既是为了打谢砚之的脸,更是因为他想好好待颜嫣。 空气中似有无形的硝烟在弥漫。 颜嫣不敢吱声,哪怕她早在心中问候遍了谢诀他祖宗十八代,也只能强装镇定,偏头望向别处来转移注意力。 直至今日,息雾草都未彻底成熟,却已开了花,花型似铃兰,小小一串,迎风盛开在悬崖峭壁之上。 颜嫣看得很仔细,自没看漏沾在峭壁上的那些鲜血,血迹蜿蜒,一路延伸至深渊底部。 想必,在她来之前,谢砚之“清理”过一次现场,否则,息雾草这等好物又岂会没人盯着? 思索间,远方天际又飞来一人。 来人是消失已久的柳南歌。 她隔着老远就瞧见了一袭紫衣的谢砚之,连忙加速上前,紧张兮兮地挽住他胳膊。 谢砚之对此未做出任何回应,仍面无表情地盯着颜嫣。 寒意倏地自脚底升起,顺着尾椎骨,一路窜至天灵盖,冻得颜嫣直打冷颤。 绕是她心理素质再强,也扛不住这毁天灭地般的压迫感,又转身与谢诀道了句:“你放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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