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在她想出新的法子之前,决不能让谢砚之落入其他势力手中。 谢砚之心中冷笑连连,就这么迫不及待了么? 自知与守门弟子纠缠无用,谢砚之正欲折返,跟了他一路的容郁含笑走来,与那守门弟子道:“要什么代掌门手谕?本座就是掌门,莫非代掌门连本座都信不过?” 守门弟子连连赔礼道歉,谢砚之则乘此机会暗中打量容郁,也不知他频频接近他是有何目的。 谢砚之记性极好,过目不忘,纵是只在十年前见过一回,仍记忆犹新。 似是一眼就看出了谢砚之的顾虑。 容郁笑眯眯,自说自话道:“老夫好不容易瞧上一根好苗子,竟被人捷足先登了,你说气不气?” 不过这也怪不得旁人,谁让他当年莫名其妙就突破了修为瓶颈,不得不闭关巩固,未能按时赴约。 虽然,那只是他个人单方面的意愿,谢砚之压根就没应过此事。 容郁又盯着谢砚之看了好半会儿,突然长叹一口气。 “放心罢,老夫与他们不一样。” 说着,话锋陡然一转:“瞧你这副架势,大抵是想要外出历练,不如咱俩结伴一起走?” 他这话说得毫无掌门的架子。 可时至今日,谢砚之已不敢轻信任何人,一如当年那般,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 这些年,谢砚之独自一人去了很多地方。 偶尔在路边看见快要被饿死的小乞儿,又会想起那人说过的话。 “你在路上若是看见哪个小乞丐要被饿死了,记得送碗饭,说不定长大就会变成我这种人见人爱的小仙女儿。” 恍然间,一个又干又瘦的小黑鬼抱住他的腿,睁大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他:“大哥哥,行行好,给个铜板吧,我快两天没吃饭了。” 他请小黑鬼吃了顿丰盛的午膳,并送了包沉甸甸的白银。小黑鬼仰头,朝他咧嘴一笑,还缺了颗牙。 真丑。 向来喜洁的他仍是伸手摸了摸她脏兮兮的小脑瓜:“快快长大吧。” 他说:“长大就再也不用挨饿,会变成人见人爱的小仙女儿。” 他在外漂泊了不知多少年,走遍了每一个暮春时节烟雨蒙蒙的小城,没有目的的斩妖除魔行侠仗义。 后来,世人皆说,玄天宗弟子谢砚之修得是普度众生的大爱之道。 可他这样的人,如何会拥有一颗向善之心?不过是遵循那人的心愿,在好好做人罢了。 三日后,月正圆。 芳村有邪祟入侵,谢砚之持剑而来,如神降临。 他如今的进阶速度堪称恐怖,每一次进阶,都是在生死存亡之际逼出来的。 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成长,如此,方才能肆无忌惮地支配属于他自己的天赋。 他剑指天穹,温热的兽血如喷泉般涌向夜空,开出一蓬又一蓬血色莲花。 又一次大获全胜。 以一己之力斩杀近万邪祟的谢砚之卸力躺在血泊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杀到卷边的剑刃“咔”地一声断裂,谢砚之松手扔开剑柄,十分不以为然。 他是剑修,却无本命剑。 这些年来断在他手中的剑不知凡几,也不差这一柄。 谢砚之正在给自己处理伤口。 方才那场恶战硬生生让那些邪祟撕走了他肩上一块肉。 虽说那些个邪祟最后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可他肩上这处伤着实不轻,若不及时剜走那些腐肉,整条胳膊都该废了。 汗水自额角滑落,淌过紧绷的下颌,汇聚在深凹的锁骨间,又随着他刀起刀落的动作一一散开崩裂,血与汗霎时洒落一地,他仍是连眉头都不曾皱一皱。 给自己上药的手法也依旧简单粗暴,若不是大臂上的肌肉明显绷紧隆起,还以为他根本就感受不到痛。 三息后,有阴风自枯木耸立的西南方掠来,裹着淡淡血腥气。 谢砚之咬紧束在肩上的绷带,缓缓掀开眼皮,反手抓起断剑,侧目望向风来的方向。 一只即将化形的瞿如鸟扇翅飞来,展开丈余宽的双翼,掀起阵阵腥风,遮天蔽月,不留半点天光。 他所选之路,是向死而生。 每一次搏杀,都在拼命压榨自己最后的潜能。 这次也不例外。 纵使他体内灵气耗空,手中剑刃已断,他仍爬了起来,虽未说话,眼底却翻涌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瞿如鸟焦躁不安地扑棱着翅膀,很是纳闷。 这人咋回事?前一刻还瞧着半死不活的,怎突然就活了?活了也就算了,咋瞅着比它还凶? 它硬生生刹住了车,装作没看见谢砚之,若无其事地调头走开了。 即将化形的瞿如鸟十分惜命,奈何无人愿意给它这个机会。 谢砚之与匆匆赶来的容郁同时出手,两股力量的冲撞绞缠下,瞿如鸟直接化作齑粉。 风一吹,四处飘散,现出立于它身后的那道人影。 那人毋庸置疑是容郁,待看清他的面貌后,灵力再度被抽空的谢砚之重新倒回血泊间。 看得容郁啧啧称奇,也顾不得脏不脏了这一问题了,连忙撸起袖子给谢砚之疗伤。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好家伙,这小子浑身灵气被抽空也就罢了,肩上那处伤更是堪称触目惊心,都伤成这样了,还能起来杀瞿如鸟,实属奇迹。 谢砚之一贯对自己狠。 最凶险的那次,险些葬身鱼腹,纵是如此,他仍拼着一口气,剖开鱼腹爬了出来。 只是容郁刚好没看见。 这些年来,容郁时不时出现在谢砚之眼前晃悠。 大多数时间都跟唱独角戏似的在谢砚之面前自言自语,偶尔撞上谢砚之与妖邪缠斗,他便杵在一旁,做好替那小子“收尸”的准备,虽然到最后总会忍不住出手。 谢砚之心中再清楚不过,这些年来,若不是有容郁暗中庇护他,他根本没有自由可言。 人非草木,岂能不动容?谢砚之眼中有疑忌,亦有迷茫:“你究竟有何目的?” 容郁仍是笑眯眯:“都说了,老夫缺个徒弟。” 尾音刚落,抛给谢砚之一把剑。 “你理应有把更好的剑,七年后的试剑大会可别让老夫失望。” 试剑大会每百年举行一次,说通俗点,就是个最具权威性的剑修比斗大赛。 参赛者不限出身不限年龄不限修为,只要你胆子够肥,都有机会去争夺官方认证的剑尊头衔。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规矩,皆因剑修这个职业的特殊性。 它不像法修与体修,有着堪称严苛的等级划分制度,修为还是那个修为,在剑道上天赋异禀的金丹甚至能吊打元婴,总之,剑修的战斗力就两个字能用以概括——玄乎。 谢砚之无疑是那群战斗力很玄乎的剑修中最玄乎的一个。 剑尊这一头衔,谢砚之志在必得,是他重现在世人眼前的第一步,他若想获得自由,便只能一步一步向上爬,直至……再无人能凌驾在他之上。 . 魇熄秘境中,颜嫣本还好端端地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忽闻轰隆隆一声巨响,连大地都在剧烈震动,她猛地从地上弹起,扭头去看谢诀。 “这……究竟是怎么了?” 谢诀神色凝重地望着风云巨变的天,缓缓摇头。 颜嫣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连忙拽住谢诀衣袖:“你说……会不会是他要醒了?” 二人对视一眼,赶往谢砚之所在的方向。 不远处,谢砚之仍闭目悬浮于虚空中,此刻的他似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浑身魔气翻涌,戾气横生,犹如山崩海啸般怵目惊心。 那些有如实质的魔气翻涌间掀起巨大的风暴,无数高速运转的龙卷直冲天际,恍若灭世之景。 恐怕再过不久,整个魇熄秘境都将毁于一旦。 谢诀一把拽住颜嫣:“他果真要醒了,快跑!” 托谢砚之的福,魇熄秘境硬生生被他身上涌出的魔气撕出一道裂缝。 谢诀当机立断抱着颜嫣跳出去,接下来,秘境是否会被毁,他们着实也管不着。 浓黑似墨的魔气仍在源源不断从谢砚之身上涌出,所有人都在拼了命地往出口处跑。 唯有谢砚之,仍漂浮在虚空中,一动不动。 某一瞬,他身上的气息又稳住了。 即将苏醒的意识再次被拖拽回过往的时空中。 此时此刻,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刺目的猩红。 残阳似血,天与地燃烧成一片,他穿着火红的吉服持剑立于胸前,剑刃倒映出他的脸,一半面向光明,一半陷入无尽的黑暗,是要堕魔的前兆。
第41章 【重写】 ◎不要堕魔(有一丢丢虐)◎ 被谢砚之握在手中的剑名唤无念, 正是容郁当年所赠的那柄。 五日前,他手持无念在试剑大会上一举夺魁,成为修仙界史上最年轻的剑尊, 谢砚之这三个字响彻六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他手中所握的这柄剑无念,与“谢砚之”三个字相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地开辟之初, 共流传下三柄凶剑, 无我、无妄、无念。 其中, 无念乃三凶剑中最臭名昭著的一把。 传闻它能惑人心智, 历届剑主无一不疯魔, 最终落得个众叛亲离、死无全尸的凄惨下场。 只是, 容郁从未告诉谢砚之它的真实名字, 在一切都未爆发前, 也没有人知道这把剑真正的名字。 谢砚之又突然想起, 那日, 他问容郁, 为何要对他这么好? 容郁微微一笑:“即便做不成师徒,老夫也想做你爹。” 容郁语气懒散, 一如既往地不正经,明明是感人肺腑的话语, 却被说得如开玩笑般随意。 他深信不疑。 从此剑不离手, 连睡觉都要放在枕边。 他其实并不喜欢这些冷冰冰的铁块。 在他看来,剑修惜之如命的剑与屠夫的杀猪刀并无多大区别, 唯一的区别也仅仅是, 一个用来杀猪, 一个用来杀人。 屠夫不会刀不离手,剑修会,唯他,是剑修中的异类,杀再多人,再多妖兽,始终无法适应那渗入剑刃的血腥味。 所以,他的剑换得很快。 卷刃了,换;看不顺眼了,换;折断了,更是要换。 从未有一柄剑能在他手中待得超过半年,他杀戮太多,若不换得这么勤,渗入剑种的血腥味能熏得他三日吃不下饭。 唯它不同,在他身边一待便是十年,他甚至还学着别的剑修,翻阅无数典籍,给它取了个名字。 他将那根快要褪色的红绸系在剑柄上,从此,他生命中又多了一样重要的东西。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人?为什么偏偏是这柄剑? 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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