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柳南歌都知道。 她知道得越多,便越是害怕,偏生又无力去反抗。 没有人能违抗柳月姬的命令,哪怕她是柳月姬的女儿,亦如此。 在此之前,柳月姬所作所为虽也让柳南歌有些看不惯,可好歹有个底线。 一切的一切,都得从柳月姬去了趟点苍山说起。 自那以后,本就不折手段的她愈发疯魔,疯到连柳南歌都觉害怕。 柳月姬体内灵气运转一个大周天,抬眸,定定望着柳南歌。 柳月姬性子虽古怪,却生了张十分具有欺骗性的脸,就连嗓音也如水似的温柔。 偏生她所做之事血腥残忍令人发指。 “你来得正是时候,今日恰好又熟了几颗‘果子’。”几乎就在她尾音落下的那刹那,五具“干尸”掠空而来,落在柳南歌脚下。 柳月姬抿唇笑了笑:“这五人皆已筑基,于你而言完全够用。” 具体怎么用,柳南歌心知肚明,她不是头一回来这里,故而,也“吃”过这里的“果子”。 说话间,一具“干尸”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紧紧攥住柳南歌脚踝。 用他那对几乎就要掉出眼眶的凸眼球死死瞪着她们母女二人。 干涸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你,你们这些魔鬼都不得好死……统统都不得好死……” 那双干枯如老树皮的手凉得像冰,无法言说的恶心感如游蛇般蹿上柳南歌背脊。 她瞬间崩溃,一把甩开那具皮包骨的“干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不要练这种邪门的功法!我天赋绝佳,不做这种事照样也能飞升!” 柳南歌无疑也是恶的。 又恶得不似柳月姬那般纯粹,是误入歧途的羔羊,尚存人性。 柳月姬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她在笑,不停地在冷笑。 直至笑够了,方才缓缓吐出两个冰冷的字:“天真。” “你可知,为何这十万年来飞升到仙界的大能多不胜数,那些大能却再无音讯?” “你又可知,仙界与神界为何会成为上界,而我们却为下界的蝼蚁?” 许是她所说之话太过惊世骇俗,又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凉薄。 柳南歌即刻止住哭声,怔了很久。 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只知数十万年来,仙、神二界都与其他四界隔着天堑,它们被尊称为上界,下界之人穷尽一生都在想往上界飞升。 上界究竟有什么,无人知晓。 纵是如此,飞升上界,仍是每只下界“蝼蚁”终始不渝的梦。 见柳南歌神色有所松动,柳月姬正要接着往下说,倏忽间,神色骤变。 猛地抬头,望向另一间石室所在的方向。 就在刚刚,有人动了她的东西。 …… . 两日后。 魔域,栖梧宫。 被谢砚之一连锁了两天的颜嫣乖巧得像是换了个芯子。不论谢砚之想做什么,她都分外配合。 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夜里,谢砚之搂着颜嫣入眠。 每日清晨,颜嫣起床第一件事,便是为谢砚之梳头束发。 两百年了,他再也不是那个连头发都梳不好的少年。 可他喜欢被颜嫣这般对待。 谢砚之的发很滑很顺,像上好的丝绸。 颜嫣动作很轻很柔,犀角梳穿过发梢的声音缭绕在他耳畔。 “沙沙沙——” 像蚜虫在心间细细啃咬,说不出的痒。 谢砚之静静凝视镜子里的他们。 这一切的一切,与往日又有何区别? 感受到谢砚之的目光,颜嫣嫣然一笑。停下手中动作,搂住谢砚之脖颈,侧身坐在他膝上。 她每动一下,系在她脚踝上的铁链便会响一声。 “当啷,当啷——” 并不算刺耳的声音锥子般刺入谢砚之耳膜,他如梦初醒,死死盯着那根泛着寒芒的铁链。 这根铁链很长,长到颜嫣足矣在寝殿内随意走动而不受阻。 这根铁链很短,短到颜嫣只能被困于这方天地,寸步难行。 他以为他是用什么留住了她? 像栓牲口一样,用铁链将她强行拴在了自己身边。 她既不打他,也不骂他,甚至……还在对他笑。 这笑是裹着玻璃渣的蜜糖,扎得他满嘴腥甜,却仍在狼吞虎咽地往下咽。 颜嫣不知谢砚之怎突然就沉默了。 可他一贯喜怒无常,她早就见怪不怪。 直至谢砚之从她手中抽走那柄犀角梳,拨散她随意用木簪束起的发,轻轻梳了起来。 一下又一下,温柔得像是轻轻拂过嫩柳梢的三月细风。 颜嫣神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这一变故惊得她险些失手将谢砚之推开。 好在她理智尚存,生生压制住了这个念头。 她透过镜子,细细端详正在为自己梳头的谢砚之。 镜子里的他尤为认真,神色专注地梳理着她每一缕发丝,仿佛此乃天地间最圣洁之事。 颜嫣拧紧眉头,不知他又准备折腾出些什么幺蛾子。 耐着性子静静地等。 结果很是让人意外,谢砚之悉心竭力地为她梳了个鸡窝头。 从前面看有些丑,侧面看,还是丑,后面看,丑上加丑。 有些事,没天赋就是没天赋,谢砚之给自己梳头都花了两百年时间才梳好,更别说这种复杂的女子发髻。 颜嫣看着水镜中的自己,眼角直抽。不再对谢砚之抱有任何希望的她伸手去抢犀角梳:“还是我自己来吧。” 谢砚之轻轻按住她的手。 虽未说话,颜嫣却一眼就看懂了他想要传达的讯息。 颜嫣还能怎么办呢?打又打不过,只能选择放弃。 在谢砚之坚持不懈地努力下,也只勉勉强强梳了个比方才稍好看些的鸡窝头。 颜嫣卖了这么多天的乖,还不就是在等一个好时机,哄着谢砚之替自己解开那根铁链? 她见时机已差不多成熟,抱住谢砚之胳膊,软软撒着娇。 “砚之哥哥~你把我放了好不好?我再也不乱跑了。” 谢砚之手中动作顿了顿,似是在笑,目光却是冷的:“你觉得,我还会再信你吗?” 颜嫣也是个有脾气的,对此早已感到厌烦的听闻此话,变脸比翻书还快,一把将他推开。 “学会怎么梳头再来伺候老娘。” 既然装乖没用,那便彻底与他撕破脸,对抗到底。 犀角梳“咔”地一声被折成两段,在空旷的寝殿中久久回荡。 谢砚之冷冷凝视着她,没说话。 颜嫣才不管谢砚之生不生气,反正情况再坏也不会比现在更坏。 她往床上一躺,用被子捂着脑袋,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 谢砚之仍紧紧握着那柄断掉的犀角梳,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 二人僵持不下之际,忽然传来一阵叩门声。 原来,是付星寒来了。 这话全都落进了颜嫣耳朵里,颜嫣心中疑惑,他没事跑来魔域做什么? 颜嫣直觉此事定然不简单。 她身随心动,偷偷掀起薄被一角,探出脑袋去观看。 却不想,竟与谢砚之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颜嫣连忙收回目光,白眼都快翻到天灵盖,她又躺下了,继续用被子捂着脑袋。 谢砚之目光在那团将自己捂得密不透风的不明物体上停留许久,终还是收了回来,迈步离开。 直至关门声响起,待确认谢砚之已经出去,颜嫣掀开被子,再次从床上爬起。 小心翼翼地抱着那根碍事的铁链,鬼鬼祟祟摸到外间,准备偷听。 作者有话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居然有加更哎~(插腰) 柳月姬两母女的戏份很重要,和主线息息相关,划重点【飞升】
第53章 ◎“她,才是一切不幸的源头。”◎ 颜嫣蹑手蹑脚走过去偷听, 把隔出内外间的格栅门推开一条缝,悄悄躲在门后。 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统统都落入了谢砚之眼里。 谢砚之抬眸, 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眼,吓得颜嫣连忙将门缝阖上。 再往后,颜嫣便什么都听不见了。 很显然,是谢砚之做了些什么。 颜嫣被气个半死,又将门推开些, 狠狠瞪了他一眼。 谢砚之目光与她相撞, 面上虽仍无半点多余的表情, 唇角却弯了弯。 很快, 便被压下去, 如那划过天际的流星, 一闪而逝。 付星寒又不是瞎子, 岂能看不见他们这有来有回的“眉目传情”? 此刻的他心中其实十分不是滋味。 为了撮合谢砚之与柳南歌, 他甚至都怂恿柳月姬动用情蛊了, 仍不奏效。 反观颜嫣, 分明就是奔着谢砚之的命来的, 谢砚之却毫不在意。 虽说他撮合柳南歌与谢砚之,也是有一定的私心。 可柳南歌到底是他亲手养大的闺女, 他利用她,并不代表他就不爱这个女儿。 为人父母者, 虽总在说自己一碗水端平, 绝不会偏心谁。 可实际上又有谁真能端稳那碗水?更别说,颜嫣本就是被舍弃的那个。 付星寒心中感慨万千。 从未想过, 有朝一日, 他还得靠跟颜嫣认亲来保命。 是了, 他此番来魔域,正是想用颜嫣生父的头衔,来给谢砚之送投名状。 谢砚之见付星寒突然没动静了,侧目瞥他一眼,“接着说,本座在听。” 付星寒胡乱飘飞的思绪就此被打断,他缓缓吁出一口浊气,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下去。 “老夫也是前两日才发现这桩辛秘……” 时光回溯到两天前,柳家密室。 这间石室很暗,光线微弱到一时根本看不清里面都摆放了些什么东西。 直至一把熟悉的嗓音传入付星寒脑海中…… 付星寒僵了足有十息,方才缓过神来,对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那个声音道:“你是谁?” 那个声音再未出现,仿佛他先前所闻统统都是幻觉。 付星寒却毫不犹豫地走进密室。 许是眼睛适应了这么昏暗的环境,他终于看清了摆在石室中间的东西。 那是一口做工考究的玉棺。 棺盖没完全阖上,留了个足有尺许宽的缺口。 也正是这个尺许宽的缺口,让付星寒看见了盛放在棺椁中的东西—— 那是一群指甲盖大小的蛊虫,既有身披硬甲的甲虫,也有像蛆虫一样软趴趴的蠕虫。 随着付星寒的靠近,那群原本只是缓慢蠕动的蛊虫变得格外亢奋,在玉棺里不断地翻涌。 整间石室中只剩下虫与虫相互摩擦碰撞时所发出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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