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谢砚之情绪波动的颜嫣仍不知死活地继续刺激他。 “你费尽心思把我娶回来,却放着不动,是要当佛供着不成?” 话虽这么说,颜嫣其实也在赌。 她总觉得,这不像是谢砚之的性格,以他的性子又岂会这般优柔寡断踌躇不前? 可她不想再拖下去了,这件事必须得有个结果。 她决定再添把火,目光从谢砚之的眼睛到鼻梁,再到嘴唇,再到喉结……一路下滑。 最后落在某处,满脸讥诮。 “哪里是不想?原来是不敢啊~没意思。” 说完,颜嫣豁然起身,正要转身离去,却被谢砚之扣住手腕。 他目光一如既往地平静,“你对我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激将法没用。” 颜嫣眉头微挑:“是吗?我不信。” 她遂又转身,坐回他膝上,俯身轻.咬他喉.结。 谢砚之明显僵了僵,如火灼般推开她,并沉下脸:“颜嫣。” 每当他连名带姓来唤颜嫣的名字,则说明,他动怒了。 颜嫣当然知道。 她就是想要让他生气。 她将谢砚之的警告视做耳旁风,打散他亲手为自己盘的鸡窝头,长发如瀑,散落在肩头。 青丝缕缕垂落,藤蔓般勾勾绕绕,编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细网,将他们笼在其中。 他视线里的光倏地暗了下来,颜嫣的脸近在咫尺,在黑暗中白得耀眼。 女孩身上所特有清香丝丝缕缕漂浮在空气里,像阳光晒过的青草,很特别。 她坐于他膝上,双手捧着他的脸,表情无辜且懵懂,有种魅而不自知的天真。 “我今日涂得口脂是玫瑰味的,想吃吗?” 不待谢砚之回答,她已然靠近,贴着他的唇轻轻碾压厮.磨。 “真的,可甜了,我来喂你呀~” 窗外阳光正好,他们影子交叠,映在朱墙上。铁链“哐当”作响,时而急,时而缓。 颜嫣却什么都看不见,谢砚之用手捂住了她的双眼。他的吻很轻,动作却毫不拖泥带水,直捣黄龙,带着腾腾杀气。 他这人真的很奇怪。 第一次,颜嫣也全程都没看见他的脸。彼时的她还以为他是想羞辱自己,直至现在才恍然发觉,他大抵是有些羞涩。 羞涩这个词用在堂堂魔尊谢砚之身上,怎么看怎么让人觉着匪夷所思。 可若不这么理解,又该如何来解释他的所作所为? 然,颜嫣这姑娘多少有些叛逆。 他越不让她看,她便越要看,趁谢砚之沉迷之际扭头避开了他的手。 此刻,天色已有些暗。 房中未燃灯,她透过将要散尽的半缕天光看见了他的脸。 依旧那么冷淡,唯一的区别也仅仅是…… 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不再是一片荒芜,盛满污浊的欲。 是要吞噬,是要毁灭。 颜嫣想,他这副模样才像个真正的魔。 “不准看。” 略显沙哑的嗓音擦过颜嫣耳膜,只一眼,她双眼又被蒙住了。 这次,是谢砚之的发带,两指宽,恰好能遮住她的眼。 他长发倾泻而下,如水一般包裹住她。 皓月缓缓升起,清透月光洒满大地。她与他的长发绞在一起,影子绞在一起,天与地仿佛也都绞在了一起。 拴在颜嫣脚踝上的那根铁链越来越吵,她语不成调,抱住谢砚之软软撒着娇,“这条链子吵得我好烦,你把它解开好不好?” 她最会扮可怜,最会撒娇,同时也最会翻脸不认人。 谢砚之岂会不知她的动机是什么,可他又能怎么办? 瞬间清醒的他抬起颜嫣下颌,略带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微微有些红肿的唇。 为什么仍觉心口空荡荡的? 不够,怎么都不够。 虚幻的甜,是一戳就会破的泡沫。 夜鸦栖在枝头,却被从窗中传来的哭声惊扰,它无比厌烦地扇翅高飞,扇翅声“刺啦”一声划破黑夜。 那奶猫般的哭声仍连绵不绝,逐渐高亢,激越。 铁链“当啷”做响,世界颠倒。 他心口上的那个空洞刚填上,又被撕裂,反反复复,直至血肉模糊。 . 谢砚之终还是替她解开了那根铁链。得偿所愿的颜嫣乖巧地依偎在他臂弯里,满意地笑了。 接下来的日子,她每天都很乖,每日想尽办法勾着他缠着他,不知餍足。 谢砚之明知她的乖巧她的柔顺统统都是装出来的,仍在配合她演戏,无比清醒地沉沦。 就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谁把这场游戏当真,谁将尸骨无存。 又是一日清晨。 谢砚之将醒未醒之际习惯性地伸手去搂颜嫣,却摸了个空。 他猛地睁开双眼,瞬间从梦中惊醒,穿着寝衣,连发都来不及束,匆匆出门去寻她。 所幸,走出殿门的那一霎他便看见了颜嫣。 颜嫣正坐在他昨日新扎的秋千上。 她越荡越高,薄如蝉翼的藕荷色纱裙在风中扬起又落下,好似一只展翅欲飞的鸟,只差一点就要飞走。 谢砚之目光紧随那秋千,扬起又落下,扬起又落下,心也随之所动。 幸而她不是真正的鸟,她没有翅膀,也飞不走。 替颜嫣推秋千的阿梧率先发现谢砚之,连忙用手稳住秋千,朝颜嫣眨眨眼,压低嗓音道:“尊上来啦。” 颜嫣蓦然回首,目光与谢砚之相撞,他未着外衫,穿着素白的寝衣静立在那里,恰似一树琼花开。 他收回目光,垂下眼帘,故作淡定地道了句:“你在做什么?” 颜嫣眼睛仍一眨不眨盯着他,“当然是寻欢作乐呀。” 她说这话的声音着实不小,糯糯的嗓音在初夏微醺的暖风中散开,钻入在场每个人耳中。 宫娥们震惊颜嫣胆大的同时,忍不住转动脖子,用眼角余光去偷瞄谢砚之,都想知道自家尊上被调戏后会如何反击。 结果很令人瞠目结舌。 那个在传闻中三头六臂、青面獠牙、凶残到让人发直的魔尊谢砚之竟一脸不自然地别开了脸。 空气有着一瞬间的凝滞。 秋千仍在摇摆个不停,颜嫣不知何时靠近,故作天真地仰头望着他。 “哎呀,你耳根好红啊。” 她踮起脚尖,趴在谢砚之耳畔轻声细语:“你该不会是……想和我在秋千上罢?” 南方姑娘所特有的软糯嗓音与那沾着水气的黏稠话语,一股脑往谢砚之耳孔中钻。 他耳根上那抹红简直都要能滴出血来,目光却极冷,皱着眉头警告颜嫣:“你是个姑娘。” 红着耳根说出这种话的谢砚之身上有股奇异的割裂感。 确切来讲,他整个人从头到脚无一不矛盾,越是如此,越让人着迷,想去一探究竟。 颜嫣玩心大起,像没骨头的藤蔓般歪在他怀里,说话声也娇滴滴。 “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谁规定姑娘就不能肆意寻欢作乐了?” 论说歪理,谢砚之从来就说不赢颜嫣。可她既没乱跑,他也就放心了,低头看了眼自己披在肩上的发,不自觉拧紧眉头。 端华长公主家教甚严,谢砚之向来注重仪表,这是他第二次为颜嫣破例,披头散发到处乱跑。 许是觉得自己这副尊容有碍观瞻,加之他还有别的事要忙,见颜嫣好端端地在这里玩,便匆匆离开了。 谢砚之离开不久,颜嫣又愉快地荡起了秋千。 阿梧在她身后卖力地推,她笑声像银铃般荡开,充斥在栖梧宫的每一个角落。 阿梧到底是个修为低微的姑娘,很快就推累了,有气无力地道:“小姐,啊不,夫人,您可歇会儿吧,我着实推不动了。” 颜嫣与谢砚之成婚已有半月,阿梧仍未改掉从前的习惯,总是一不小心就喊错了称谓。 这也不怪她,她本就不是个多机灵的丫头。 这些年来,在魔宫里当值的宫娥换了一茬又一茬,以阿梧这样的资质本无缘筑基,是谢砚之替她洗髓,她们主仆二人方才有机会再见面。 若非她与颜嫣感情颇深,不离不弃地陪着颜嫣度过了最难熬的那段时光,怕是都没机会继续留在魔宫。 颜嫣不甚在意地朝阿梧挥挥手。 “行吧,你去休息,什么时候休息好了,什么时候来这里找我便是。” 阿梧笑着应好,一溜烟跑了。 院中还守了好几个面生的宫娥,颜嫣与她们不熟,更不想被人盯着,也让她们一并去休息。 她们可不似阿梧这般缺心眼。 客套且疏远地笑着与颜嫣打太极,仍纹丝不动地杵在原地,那叫一个稳若磐石。 颜嫣有些愠怒,连带说话也不大客气:“你们这般盯着我,我岂能玩尽兴?” “放心罢,我又没长翅膀,飞不了的,你们若想守着,就继续守着罢,别让我看见就行。” 尊上有多宠爱夫人,大家有目共睹,宫娥们也不敢真得罪颜嫣,加之颜嫣这些天的确乖得很,从未让人操心。 她们便退而求其次,守在这间院子里,人却走得远远的,尽量不让自己出现在颜嫣视线范围内。 可人一但松懈下来就懒散了。 宫娥们起先还会打起精神,时不时扫颜嫣几眼,到了后头,谁还记得自己在值班? 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全都聊上了八卦。这被八卦的对象无非就是颜嫣与谢砚之。 如今,最让这群仙娥好奇的是,颜嫣究竟有没有收心,决定好好跟着他们尊上。 有人道:“我瞧这件事可悬得很,他们二人还不知得折腾到什么时候去。” 另一人也跟着附和:“夫人生得倒是柔柔弱弱,可这性子未免也太过刚烈了些。” 颜嫣勾结池家围杀谢砚之也不是什么秘密,可谓是闹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她与谢砚之的那段往事自也被挖了出来。 时隔五十年,颜嫣这个“平平无奇”的凡女再度登顶六界八卦榜榜首,她与谢砚之之间的爱恨纠葛已然成为普罗大众茶余饭后的最大谈资。 有只想吃瓜看戏的乐子人,自也有替谢砚之打抱不平的。 那宫娥忿忿不平地道:“不懂她究竟在折腾些什么,虽说尊上当年是让她坠崖了,可她如今不照样好端端地活着么?” “更别说,她还与修仙界那些个伪君子联手算计了尊上,尊上也险些折去了半条命啊,这不都已经扯平了么?既已扯平,她还想怎样?” “就是!咱们尊上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却一天天的总在瞎折腾,也不想想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凡女出去能做什么?又有哪个男人会像咱们尊上一样惯着她?” 大多数人都是秉着和她一样的观念,因为她们深知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若不依附强者,弱者能否生存,都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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