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萝问:“那姑娘觉得阿刃好看么?” 南宫音知道阿刃,就是跟在满妈妈身边那位身材高大魁梧的粗壮女人,她面露几分犹豫:“这……阿刃姑娘恐怕要略逊几分颜色。” 女萝便笑了:“所以姑娘是认为,纤细妩媚的女人才好看,强壮高挑的女人不好看?恕我不明白,南宫姑娘对好看与否的这种判断,究竟是来源是谁?” 南宫音不解:“我不明白善嫣姑娘的意思,难道我不能觉得风月楼的姑娘们好看?她们就是很好看啊。” “南宫姑娘的好看,并非来自本身对于美的标准,而是将自己置身于男人的立场来评判,南宫姑娘的精神,与不夜城的女人的身体一样,都已被男权社会的规则驯化了。” 南宫音觉得女萝的说法十分好笑:“善嫣姑娘何出此言?若是姑娘了解我,就会知道我是天鹤山乃至于修仙界首屈一指的女修,即便是舍弟南宫阳修为都要逊色于我——” “那为何令弟是少主,比令弟强的南宫姑娘不是?” 南宫音一窒,不知为何,这一瞬间她竟不敢直视女萝的眼睛,更不敢去听她一针见血的质问。 如果她比弟弟强,那为何少主是弟弟,而不是她? “在我看来,南宫姑娘与前来不夜城的僄客没什么区别。” 听女萝将自己与僄客相提并论,南宫音顿觉受辱,正要辩解,女萝却说:“僄客来僄的,是倡伎们的身体,南宫姑娘来僄的,是我等倡伎与南宫姑娘自己的灵魂,还有尊严。” “南宫姑娘,请不要赞美我们的美丽与妩媚,请不要作践我们。” 南宫音心头大震,她想解释,却又发觉无从说起,此时女萝已将她送至后楼门口,“除却寻找弟弟探查真相之外,南宫姑娘也请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不夜城,究竟是销魂窟,还是女人冢。” 倡伎们要穿戴漂亮的衣裙华美的首饰才能取悦男人,就像只有货物才需要包装,倡伎们还要露出胸脯腰肢与腿,就像只有货物才会被摆放着挑挑拣拣。 南宫音恍惚着离开了风月楼,女萝的话对她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影响,浑浑噩噩中也不知身在何方,直到一声哭喊响起:“阿爹!阿爹求你别卖我!我能做绣活,我能下地,我能给家里挣钱,你别卖我、别卖我!” 定睛一瞧,才发觉自己竟到了伎坊门口,一对父女正在那里拉拉扯扯,中年男人一把将女儿推开,忙不迭数起了钱,而那少女满面泪痕拼命伸手扒拉门框,被伎坊的人一根一根掰开手指头拖了进去,再无声息。 像这样的场景比比皆是,弥漫在空中的是无数女人的哭泣与哀求,而那卖女儿得了钱的中年男人,点足了钱后,拔腿就往赌场区去,南宫音抬腿跟上,没多久,便看见中年男人拖了个年轻男人出来,年轻男人一脸不甘不愿骂骂咧咧:“爹你拽我干啥!我马上就要翻盘了!等翻盘我就去给小芬赎身!” 中年男人一听,顿时破口大骂:“我打死你个没出息的!欠了一屁股债,要你老爹给你还不说,还要娶个伎女回家当老婆!你疯了不成!你娘已给你看好隔壁村儿的妮子,这里的女人你也敢碰,不嫌脏!” 父子俩互相争吵,谁也不服气谁,南宫音险些要以为这位父亲方才没有卖掉自己的女儿。 他卖了女儿给儿子还赌债,将女儿卖作倡伎,又不许儿子娶倡伎,口口声声说倡伎肮脏,南宫音不明白,究竟是谁更肮脏? “我不走!我还没翻盘呢!我不走!” 到底是年轻的儿子更有力气一些,甩手就把父亲推搡在地,转身又冲进赌场,中年男人一脸悲怆地跟了进去,在门口对赌场打手点头哈腰,看不出一点在女儿面前的强势。 南宫音站在原地久久未能动,她发觉自己从前似乎不曾想过,她以欣赏倡伎的美丽为荣,她没有瞧不起她们,但这样的“尊重”,却恰恰是一种更可怕的瞧不起,因为她被潜移默化地认为倡伎的存在是“正常”的,赞美倡伎的美,就是无视她们的痛。 女扮男装久了,真的把自己当成男人了吗?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住处,其他三人都还没有回来,女萝的话在她耳边不停回荡,其实这些年她不是没有察觉,但她除了忽视,又能做些什么? 南宫音走后,女萝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自打满妈妈将云湛给她,她对此人毫无兴趣,便随手打发了,之前得知他与琼芳有私情,女萝也不以为意,可今日却让女萝不明白,这位钿郎找上她有什么事? 云湛悄悄观察许久,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新来的善嫣姑娘不简单,连满妈妈都要听她的话。 他生得唇红齿白面如敷粉,凭借这张脸在不夜城很吃得开,飞雾姑娘不喜他,他只能转而勾引琼芳,如今来的这位善嫣姑娘,似乎比飞雾姑娘还要厉害,于是云湛这颗心又开始不安分。 “……妈妈叫我来伺候姑娘,可这些时日过去,姑娘从不搭理我,我、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惹了姑娘不快?” 云湛自以为拿捏得住女萝,盖因他见过她对旁人和蔼可亲的模样,连对琼芳都温柔无比,何况是相貌俊秀嘴又甜的自己? 这不夜城的女人啊,最是好哄,因着来这里的僄客大多不懂温情,所以只要几句蜜语甜言,就能令她们对自己死心塌地,云湛便是靠这个从象姑馆被选中,他可不爱伺候男人,这些倡伎虽身子不干净,却怎么也比男人好多了。 红菱正捧着写好的大字要给女萝看,恰巧听见云湛的话,顿时面露怒色,好不要脸的东西! 女萝也没想到云湛能这样无耻,他是以为她不知道他跟琼芳之间有染? 云湛等了好一会也没等到回应,悄悄抬眼,却见女萝笑意盈盈看着自己,他自觉受到鼓舞,朝女萝走近两步,在她身边蹲下,试探着想碰女萝的手。 这红菱能忍的?! 她怒气冲冲地跑过来,一把将云湛推开,毫不留情,没感悟生息之前她便跟着阿刃练拳,身体强健了不知多少,如今感悟到了生息,更是如鱼得水,这一推,云湛压根没有防备,骨碌碌滚了两圈,径直撞到了门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女萝拉住红菱:“干什么呢。” 云湛忍着疼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姑娘,是我不好,你可千万别怪红菱姑娘。” 女萝看向他:“你的粉没涂匀,凑近了看格外明显。” 云湛可怜的表情顿时一僵,红菱朝他做了个鬼脸,恨不得破口大骂,好在她那辣椒般的性子自跟在女萝身边后缓和不少,不再像从前冲动,因此忍了。 云湛连忙道:“是我不好,污了姑娘的眼,还请姑娘见谅。” 女萝想了想,问:“你是从蜂窠被选中的?” 云湛一听她问自己,喜出望外,还以为有了机会,连忙道:“正是,这不夜城中,除却女闾外,还有蜂窠,我与姑娘一样,都是身不由己的苦命人。” 女萝笑了笑:“那你倒真的可怜。” “不可怜。”云湛看了女萝一眼,飞快低下头,“……能遇着姑娘,就不算可怜。” 女萝:…… 红菱:…… 这人在她俩面前耍猴呢? 不夜城的确有男伎,与女闾分隔开来,不过人数有限,不占女闾十分之一,男伎们所在的区域被称为蜂窠,蜂窠里大约有几十家象姑馆,里头都是像云湛这样的男伎,惟独容貌出众者有机会被选为钿郎。 可惜女萝并不怜悯,她连不夜城的女人都心疼不过来,哪里还有闲心分给男人?更何况象姑馆之所以被称为象姑馆,便是因为里头的男伎都如女伎一般涂脂抹粉。 就连前去寻欢的也十之八九是男客,他们未必都有龙阳之癖,更多的是出自一种猎奇心理,本质上,仍旧是将这些花枝招展的男伎当作女人来羞辱。 蜂窠的男伎们以自己像女人那般卖身为耻,而僄客则因他们有了类似女人的特征去僄,在这其中真正被羞辱的,仍旧是女人。 更何况馆名叫做“象姑”,即里头的男伎形似姑娘。 女萝忍了又忍,思及琼芳对这云湛颇有情意,才没有撕破脸,她与琼芳关系冷淡,若是处置了云湛,怕是琼芳要因此更加敌视自己,不过此人如此嫌贫爱富贪慕虚荣,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于是女萝柔声道:“你都这样说了,我若是不对你好一些,岂非太过无情?起来吧,别在地上跪着了,小心凉。” 红菱立马怒视女萝! 云湛心头一喜,他就知道这些女人一个个空虚寂寞,虽然被男人蹂躏,却又格外渴望好男人关怀怜爱,因此对女萝的态度转变毫不怀疑。 不仅势利眼,还没什么脑子——这是女萝给予云湛的评价。
第52章 红菱对于女萝居然和颜悦色跟云湛说话一事无比愤怒, 等云湛心满意足一走,她立刻便爆发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你不会真的要接手这个脏东西吧?!” 她对所有男人都抱有敌意,别说是女萝, 就是琼芳, 红菱都不愿意她靠近男人。 “说了你多少回了, 怎么还这么冲动?” 红菱气恼不已,她拉住女萝的手:“我不管,我不许你看上云湛,你若真想要个钿郎,咱们去蜂窠选个干净的,要那种两面三刀的, 保不齐哪天他就从你背后给你来上一棍, 到时你哭都没地儿哭!” 女萝笑反握住她的手, “我知道的。” “那你还……” “琼芳可还将他当宝呢,总不能不管她吧。” 红菱嘟哝:“她烦人得很, 自己不长脑子被男人骗,那是她自己的事,关我们什么……好好好, 行行行, 我承认我很不爽行了吧!” 在女萝含笑的视线中,红菱开始恼羞成怒,“琼芳最讨厌你了,你就是跟她说她也不会信,说不定还要以为你想跟她抢男人, 反过来再联手对付你!云湛在你面前是一套说辞,到了琼芳面前, 必然是另一套说辞,你可想清楚,别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 “红菱姑娘提点的是,我记下了。” 红菱忍不住打了她一下,“那你说怎么办?要不然,还是直接杀了丢进不夜河喂鱼!” 自打感悟到生息后,红菱动辄便喊打喊杀,女萝哭笑不得:“那岂不是让他从此在琼芳心中立于不败之地?在感情最好的时候死去,琼芳怕是要记住他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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