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太君噎了下。 虽然仍是未能确定“祂”的身份,但若他真是孙女的婚约者,多少能窥见些许。 她可没那本事,让一位来自幽冥的尊主叫自己祖母。 季老太君选择无视这个问题,她转头对孙女说:“阿鱼,我有事和江公子说,你先出去。” 季鱼不太想走,但祖母面上的不容质疑,让她知道自己不能留下。 她看了江逝秋一眼,到底离开了。 季鱼走到庭院,先前江逝秋站的地方。 这里地势比较开阔,阳光能照到此地,春日的阳光洒落在身上,带来融融的暖意。 季鱼转头看向祠堂的方向,哪知道季老太君振袖一挥,祠堂的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窥探。 季鱼:“……” 季鱼倒是想捏个术法偷听,只是那边的两人的实力都在她之上,只怕在她动手第一时间,就会惊动他们。 只好作罢。 - 两人交谈的时间并不长,半刻钟后,江逝秋和季老太君相继从祠堂走出来。 季鱼双眼紧盯着他们,想从他们脸上看出点什么,可惜祖母素来端肃,不苟言笑,江逝秋虽是言笑晏晏,却不露丝毫。 见到庭院里的季鱼,季老太君神色淡然,说道:“阿鱼,这次偃月山庄的事,辛苦你了,回去好生歇息,好好养身子。” 季鱼张口想说什么,听到江逝秋说:“祖母放心,我会盯着阿鱼的。” 季老太君嗯一声,朝他道:“有劳了。” 两人直接无视季鱼,和平地交接完“阿鱼的照顾问题”,季老太君便离开。 季鱼:“……” 目送祖母离开的身影,季鱼怀疑地看向江逝秋。 “你们刚才说了什么?” 江逝秋见她怀里还捧着那束山花,虽然是清晨时摘下来的,因用了术法,仍是色泽明丽鲜妍,精神抖擞。 他亲昵地拉着她的手,温柔地说:“娘子,为夫很高兴。” “高兴什么?”季鱼问。 “因为娘子在祖母面前护着我呀。”江逝秋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墨黑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身影,“娘子一心护着我,实在让为夫感动。” 季鱼脸皮没他那么厚,有些羞窘,轻咳一声,硬生生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江逝秋双眼染上笑意,“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祖母怕我对娘子不是真心的,幸好为夫一片赤诚真心,足可感动天地,祖母终于相信为夫,让为夫以后和娘子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夫妻守望相助……” 季鱼:“……” “真的?”季鱼怀疑地看他,总觉得以祖母的性子,应该不会说这种腻腻歪歪的话。 江逝秋一脸正色:“是真的,不信你去问祖母。” 说着,他看向她身后的方向。 季鱼心知有异,猛地转身,发现祖母去而复返,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季鱼这才注意到,自己与江逝秋的举止亲昵,靠得极近。 在长辈面前与他亲近,让她实在羞窘,脸颊微微泛红,赶紧将手抽回来。 江逝秋果然脸皮厚,不以为意,坦坦荡荡地唤了一声祖母,还笑着说:“祖母,阿鱼不相信我的话,你来给我评评理。” 季鱼已经麻木了。 季老太君脸皮微微一抽,见孙女看过来,清了清喉咙,说道:“正是如此。” 季鱼狐疑地看着祖母,觉得以祖母对她的爱重,肯定不会帮外人。 难不成他说的是真的? 倒是江逝秋见季老太君向着自己,很是高兴,温柔地说:“娘子,你瞧我没撒谎罢?我从来不会骗娘子你。” 季鱼无视这话,朝祖母问道:“祖母,可是还有什么事?” 不然祖母不会去而复返。 季老太君很沉得住气,似乎刚才的事只是一个小插曲,朝孙女道:“下个月是青羽陈家老太爷寿辰,陈家给季家下了帖子。” 季鱼闻言,神色微敛,说道:“知道了,我会去的。” 季老太君打量孙女,“你若是不想去,我让不欢去便是。” 她说的是季不欢,是季家年轻一辈比较出众的弟子,性子沉稳可靠,最近带着季家弟子出门历练,还未回来。 季鱼摇头,“祖母,不必如此,我是季家的少主,最是合适,省得旁人说我们季家没礼数。” 季家确实没什么人,但也不至于沦落到这地步。 青羽陈家老太爷是何等人物,他的寿辰连朝廷都会给几分面子,季家也不好随便派个人过去。 以季老太君的身份,自然不必亲自出面,再加上她年前旧疾复发,身体其实并不算太好,季鱼不想让祖母在路上奔波。 季老太君闻言,没再反对,只道:“下个月初,你便准备出发。” 说着,她又看向伴在孙女身边的江逝秋。 若是以往,她自不愿意让孙女去青羽陈家贺寿,不过现在孙女身边多了这位,有他在,何人能欺她的孙女? 季老太君心下叹气。 福祸素来相依,是福是祸,哪能分得清? 她回到主院,来到主院里的一间厢房,房里供奉着的不是神牌,而是两个牌位,一个是季老太君亡夫的牌位,一个是女儿季澜的牌位。 季老太君捻起香,给他们上香,凝望着丈夫和女儿的牌位,那双被岁月侵蚀的眼添了些浑浊。 “澜儿,祂还是来了。”她轻声对着女儿的牌位说,“诅咒不可逆,唯有如此,才能救阿鱼……可我也不知道如此对不对,若是祂对阿鱼怀有异心,不愿意承认这桩婚事,只怕阿鱼有一天……” ** 季老太君回来后,季鱼便清闲起来。 她将江逝秋送她的花插在花瓶里,往里注入清水,认认真真地养起来。 这束山花虽不如养在院子里精心侍弄的名贵花卉好看,却有一股野蛮的生机,开得肆意妄为,暗香浮动,屋里看着都亮堂鲜妍不少。 琉璃瓶里的胖头鱼对山花虎视耽耽,总趁着无人注意时,从瓶里跃出来,叼几口花瓣。 起初季鱼并不知晓,看到少了一些花瓣,还以为凋落了。 直到有一次,她进屋时,正好看到从密封的琉璃瓶里跃出来、瞬间张开比它的大头脑袋还要大的血盆大口的鱼妖,一口叼住花瓣,重新回到瓶子里欢快地啃起来,方才发现这事。 胖头鱼发现她时,身体一僵,然后决定装死。 季鱼有些好笑,走过去看了看瓶里的胖头鱼,问道:“你既然能离开瓶子,怎不离去?” 居然还好好地待在琉璃瓶里,这世间有如此傻的妖物吗? 胖头鱼见她没有怪罪之意,不再装死,一边咀嚼嘴里的花,一边用泡泡眼瞅她。 是它不想离开吗? 是它不敢啊! 它敢肯定,只要自己前脚离开,后脚马上被那位尊主捏死。对那位尊主来说,捏死一条鱼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它哪里敢拿自己的命去赌祂的仁慈? 妖邪没有慈悲之心,只凭心意行事,肆意妄为。 不过…… 鱼妖看向季鱼,觉得这个除妖师非常神奇,明明出生便被诅咒,偏偏又与幽冥的另一位尊主订立婚契盟约,得祂庇护。 要不是看破江逝秋人皮下的可怕,它根本想不到这个成天黏黏糊糊地追在除妖师身边的男人会是一位强大的妖邪。 季鱼似乎能理解鱼妖的意思,笑道:“是因为江逝秋吗?” 鱼妖甩甩尾巴,正要表示赞同时,江逝秋的气息倏然出现,它的尾巴一僵,继续装死。 江逝秋从外面走进来,含笑道:“娘子,你说什么呢?” 季鱼转头看他,在胖头鱼紧张得快要炸鳞时,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条鱼妖很是乖觉,一直没逃走。” 江逝秋看鱼妖一眼,不在意地说:“它不敢,要是敢逃,宰了煲鱼头汤。” 胖头鱼:“……” 季鱼看胖头鱼的泡泡眼都要流泪,笑着转移话题,“你今儿去何处了?” 江逝秋双眼发亮地看她,觉得娘子这是在关心他呢,丝毫不觉得她这是监控他的行踪,怕他出去祸害人间。 胖头鱼感激地看季鱼一眼,觉得这位除妖师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圣人,居然帮它隐瞒偷吃花瓣的事。 江逝秋拉着她在榻上坐下,将自己从外面带回来的点心拿出来给她尝尝,一边说:“今儿有镇妖司的人来找我。” “镇妖司?来的是何人?”季鱼疑惑地问。 江逝秋浑不在意,“是皇城那边派来的,叫秦什么,忘记了。” “秦渡!” “对,好像是这个名字。” 季鱼有些吃惊。 秦渡这个名字在除妖师中很响亮,他是皇城云京世家子,天赋出众,自幼便入皇家禁地修行,是皇室特地培养出来的天才除妖师。 据说将来江朝山从镇妖司指挥使退下后,将由他来接任江朝山的位置。 他十五岁时入镇妖司,短短数年间连破无数大案,诛杀妖邪甚众。 听说很多妖物对他恨之入骨,曾设陷阱欲要置他于死地,都被他破解,全身而退。 这样的人物,就连四大家族都要礼遇三分。 可看江逝秋,压根儿就不当一回事。 季鱼没想到朝廷会派秦渡过来,如果不是江逝秋横空出世,占据皇城镇妖司指挥使的位置,却不干活,只怕朝廷也不会特地派他过来。 由此可知,或许整个大禹之地的凡人的记忆,确实已被他篡改。 季鱼问道:“他来做什么?” “也没什么,和我说一些杂事,朝廷派他下个月去青羽陈家。” 季鱼恍然,不管四大家族和朝廷的关系如何,明面上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起守护人间。 青羽陈家老太爷的寿辰,朝廷自然也要有所表示,特地派人过去祝寿。 身份太高的不行,身份太低的也不行,派出秦渡这个朝廷看好的年轻一辈的除妖师正好。 翌日,季鱼在季家见到秦渡。 秦渡正和季老太君说话,见到相携而来的季鱼和江逝秋时,起身行礼。 “江大人,季少主。” 秦渡长着一张娃娃脸,明明已经二十好几的年纪,看着却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唇红齿白,很是乖巧。 当然,乖巧只是表面。 作为一名从小就被人看好的天才除妖师,难免有几分恃才傲物,大多时候都是气势凌人,还有一张喜欢挖苦人的嘴巴,被他得罪的人不少。 不过此时,秦渡却格外老实。 这里的人中,季老太君不仅是长辈,修为高深,实力远在他之上,由不得他放肆。 更不用说江逝秋这个空降的“皇城镇妖司的指挥使”,不仅是他的上峰,实力更是深不可测,就算是条龙到他面前,也得老老实实地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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