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性子软,只会对我发点小脾气,我怕他们若是拿这个对你指指点点,你吵不过他们,只能受委屈。 或者你找个能帮你出气的,但千万不要再找个手中拿剑的。 好好生活,不要再为我做傻事,我不值得。 薛衡写下的每一句都是在告别,他的每一句都在提醒着兰月,他所剩得时间不多了。 “不,”兰月看着这些字,心如刀割,“不可以,我怎么去找别人,我每天闭上眼,想到的全是我们在一起的画面,我忘不了。” “你只给了我一年的回忆,我用了五年都忘不了。我怎么忘?忘了我就撑不下去了,我连一天都撑不下去了。” “薛衡,”兰月虚虚地抚着薛衡的脸,“我一直都是你明媒正娶,拜过高堂的娘子啊,我们拜堂的时候就说过,白首不相离。” “我们的头发都还没白呢,我又怎么能够捧着我们之间的誓言去和他人结发。” …… 天地昏暗,风雨飘呼,造成一副凄凉的景象。结界里,一对有情人,应景的哭得很凶。 他们话离别,却又不舍离别。 放不开,却又不得不放开。 为了不打扰他们,落颜儿拉着渡无回退后了些,悄声问:“大人,我一直有个问题不太明白,求大人解答。” 她道:“地府一向律法严明,就连池母这样情有可原的私杀报仇,都避免不了要受了责罚才能去投胎。” “即便是薛衡自小在暗影长大,没得选择,被迫走上了杀手之路,可是他的确背着很多条人命,犯下了生杀之罪,我好奇的是,为何地府那么多犯错的亡魂,独独薛衡不用下地狱,而是让他和我们待在了同一层之中。” 渡无回望向前方,默了片刻:“因为兰月。” “兰月姐姐?”落颜儿没明白。 渡无回缓缓道:“自薛衡身死的第二日起,兰月便每日去城隍庙上香,一日未缺。” “怎么会?那她刚到醉花楼……”兰月刚去醉花楼那几日,按理来说妈妈必会派人守着,不让她出门的,她又如何能做到一日未缺? 渡无回:“也许,这便是她妥协的原因。” 落颜儿很快反应过来渡无回的意思:“大人的意思是说,兰月姐姐是为了能够去城隍庙,才认了命在醉花楼待着?” “也许。”渡无回道。 落颜儿惊诧:“姐姐曾经说过,城隍庙是离地府最近的地方,她如此执着于每日去城隍庙上香,是为了给薛衡祈福。” “所以城隍爷见兰月姐姐如此诚心,便被兰月姐姐感动,额外开了恩,跟之前的阎王给薛衡求了情?” 渡无回垂目道:“地府从不是一个讲情的地方。” “那是?”落颜儿问。 渡无回:“兰月的祈愿,从来不是【祈】,而是【换】,她选择了散去自己的一身功德,尽数给了薛衡。” 兰月心善,单从她对自己的婢女来说,就知道她这些年做过的善事定会不少,只是这一身功德比起薛衡的罪孽来说还是太弱了。 落颜儿不认为它们能够相抵,她不放心多问了一个问题:“那大人,兰月姐姐散去这一身功德,会如何?” 雨似乎下够了,渐渐变小的雨声,衬得渡无回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渡无回道:“没有来生。”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可怜 兰月仅此这一生。 这苦痛又悲惨的一生, 然后灰飞烟灭,再无转世。 落颜儿被这四个字砸得胸口生疼,她还没完全缓过来:“那此事, 薛衡知道吗?” 渡无回:“兰月不说,薛衡永远不会知道。” 也就是说,薛衡会在地府一直等, 一直等,等到兰月百年归老的时候,他都等不到兰月。 更不会清楚, 为什么会等不到兰月。 到那时候,他可能会怀疑, 但没有人会给他答案, 而到那时的薛衡又会何处何从? 继续等一个不会来的人? 还是喝下孟婆汤过桥, 彻底抹去兰月最后一点活过的痕迹? 地面裂开一条条缝隙,鬼差召来。 薛衡该走了。 渡无回翻开名单念道:“薛衡, 生地未详,死于剑下, 冥寿二十有八, 给你的时限已是极限, 别再耽误, 跟我回地府。” 薛衡的嘴角浅浅地牵出一个笑容,他无声地说着:“念念, 我走了。” 他起身走向鬼差,地面青色的字迹还未散去, 上面写着:若是此生未有缘, 待重结、来生缘①。 “来生”二字如此刺眼, 兰月却止不住一直盯着这两个字看, 她喊道:“薛衡。” 薛衡停下。 兰月:“上次见面匆匆,你不是说从未见过我跳舞,我最后再给你跳一只舞好不好?” 薛衡点头,两个鬼差接收到渡无回的示意退到了一边。 雨声作乐,兰月走出结界,寻了一块平整的地方,伴着雨丝翩翩起舞。 呼啸的风将她的裙摆飘起,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在与薛衡诉爱慕,道决别。 五年前的记忆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那时,薛衡说要娶她,他说他们俩都没有高堂可拜,已是缺了一礼,再不能少了其它。于是薛衡坚持要她在家里等着,他专门去外面找了个媒婆来说媒,还与她道,叫她矜持一些,先别那么快答应,这样才显得她是他薛衡费尽千辛万苦求来的。 再往前,因她仰慕一书生才华,多看了那书生一眼,薛衡回来便挑灯夜读,他不过是识得一些粗字,却硬生生背了好多酸臭的情诗。 “白首不相离”是他洞房前背的,他道,他知道这句诗什么意思。 初见时,薛衡在杀人,她第一次见刀光血影,吓得不敢动弹,薛衡捂住了她的眼,却让对方有了机会拖着剩下的半条命逃走。 再见,她问他为什么,他只道,那么干净的眼睛,不适合沾上这些脏东西。 就这一句话,她的心中从此便再也放不下薛衡。 兰月转向背对着薛衡的方向顿住,她的手还维持着跳舞的姿势,肩膀却一抽、一抽,再也无法跳出下一个动作。 “啊啊!”薛衡察觉出兰月的状态不对,想要去看一眼。 兰月始终背对着薛衡,像是要把眼泪吞进了肚子里,只是呜咽的声音出卖了她,她喊道:“别过来!你走吧,去投胎,投个父母双全的家庭,好好长大,平凡终老。” “你、走吧,薛衡。” “叮铃铃,叮铃铃。”铃声响、纸钱飞,薛衡跟着鬼差,准备上路。 兰月没有回头。 薛衡走到了缝隙之中,即将消失。 兰月仍是没有回头。倏地,她的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她的眼前黑了下来,身子无力地往后倒下。 意识的最后一刻,她只感受到了眼泪的味道,是苦的。 “兰月姐姐,兰月姐姐。”她好像听到落颜儿在叫她。 她睁开眼,看见一人守在她床前与她擦脸,又看见那人擦完脸后,急忙去端了碗药过来喂她。 兰月出神了半响,这才分清楚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她的嗓音很哑,无法置信的喊出了眼前人的名字:“薛衡。” “诶,”薛衡回应她,“先吃药,大夫说你淋了雨,染了风寒,不过好在不严重,养养就好。” “薛衡。”兰月盯着薛衡,不敢眨眼。 薛衡应她:“诶,在呢。” “真的是你?”兰月颤畏着手去摸薛衡的脸。 温的。 她的手碰到了薛衡。 兰月的泪珠犹如断了线,不断地往下掉:“真的是你。” “是我,我回来了。”薛衡抱住兰月。 良久,兰月稍微平复了心情,她紧紧牵着薛衡的手不放,问道:“这到底是这么回事,为什么你活了?” “是颜儿,”薛衡道,“颜儿给了我一条尾巴,送了我一条命。” …… 他们寻的是附近一户人家,给了银子暂住。 小小的院子里,一方石桌,只剩一条尾巴,觉得不够威武霸气的落颜儿,有些丧气地趴在桌子上,数着煊洺醒来的日子:“还有两日,怎么要那么久啊。” 渡无回在喝落颜儿煮的花茶,因着他最近太好说话了,落颜儿便在给兰月煮药的时候,因地取材,取了些柰子花,顺道煮了一碗花茶。 现在不是晨时,没有晨露,她便接了些雨水代替,反正能喝,味道无差。 至少渡无回没说什么,一口一口地喝进了肚子里。 渡无回放下空了的碗:“你既舍不得,为何还要赠。” “舍不得是一回事,毕竟尾巴才刚拿回来没几日,”落颜儿直起了身,撑着腮,“倒是兰月姐姐……”不对,起初叫“段念念”作“兰月”,是因为身在醉花楼,不好叫真名,现在应该改口了。 落颜儿纠正道:“念念姐姐太可怜了。” 渡无回:“你在地府待了百年,可怜之人有多少,你应该清楚。” “念念姐姐不一样,”段念念会为了她,担心得一夜未睡,这东西解释起来矫情,落颜儿叹了口气,“大人便当我是菩萨转世吧。” 渡无回声音严肃了几分:“凡事留后路,有一个煊洺,便会有第二第三个。” “难道大人这是在担心我?”落颜儿两手托着脑袋,直勾勾地盯着渡无回。 她的睫毛轻颤,秋波盈盈,很容易便让人陷入她那柔情蜜意的陷阱里面。 渡无回面无起伏,他口渴地端起面前的碗,后知后觉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尴尬一晃而过,渡无回镇定地放下碗,起身欲离开。 “大人要去哪儿?”落颜儿掩住偷笑的嘴角,她拉住渡无回的手,“大人我就剩一条尾巴了,你留我一个人我容易多想,你留下来陪陪我嘛,我无聊。” 渡无回没答应,但也没走,他凝着眉垂牟看向抓着他的那只手。 身后有两道脚步声渐渐靠近,薛衡搀扶着段念念从房里走了出来,两人走到落颜儿面前,毫无预兆地跪下来磕了一个头。 “你们跪我干嘛?赶紧起来,念念姐姐的身子还没好,”落颜儿要扶段念念,段念念不肯起,“薛衡你快把念念姐姐扶回房里休息。” 薛衡与段念念对视一眼:“颜儿,你知道她的性子的,便由着她这一回吧。” “我的身子已经没什么大碍,”段念念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她郑重道,“颜儿妹妹,此生大恩,无以为报,请受我们夫妻二人三拜。” 薛衡与段念念非要把后面两个头磕完,方肯起来。 落颜儿无奈受了这三拜,她把对面的位置让了出来,转坐到渡无回的旁边,问道:“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薛衡扶着段念念坐下,不知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段念念的脸色看起来是比之前好了很多,她道:“我和薛衡商量过了,先回醉花楼拿回卖身契,然后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隐姓埋名,好好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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