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要网越织越密,最后兜住整片“水域”,鱼儿又岂有生理?只能随水域一起被蒸发。 最后,到了大周幽世的北境,全部笼于星光下。 李秀丽险而又险,精妙绝伦地,从余下的仅存丝缕缝隙间,龙身微缩而旋出。 但,没有了。马上,最后的腾挪空间,也要被星光笼罩了。 她心底沉凝一片时,忽听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意识中轻语: 【人间路断绝,何不仰头天问?北极为群星之首,它会庇护你的。】 李秀丽顾不得追究这个陌生的心炁之音从何而来,听到这句话就心境一亮,骤然想起张白说过,上古时,通天教最初崇拜的天神,就是北辰,也为北极天神。同时,也是他们祖先最早勾连变化的自然象征,是尚未陨灭的通天教大现象之一。 据说,在所有具备通天教血脉的人族世界,都能看到这颗星子。 让她以后行走大夏疆土,遭逢困厄,不知去路时,救仰头去看北辰,它会引导她摆脱困厄,转凶为吉。 大周也是“大夏”的一部分,现在她在大周的幽世之中,亦可求助北辰!在上一个阳世,它确实救过她啊! 北辰又称紫微星,正是群星之首! 李秀丽立即在心中呼唤,抬头寻觅北极星。 果然在随她而移动的幽世天空的星象中,找到了北极星。 但无论她千呼万唤,从前帮助过她的北极星,却没有任何回应。 倒是群星中,有两颗星子以不同寻常的频率闪烁了一下。 它们跨过中间的河一般汇聚的群星,撞到一起,恍若携手,便暴力地挤开四周其他的同僚星子,朝地上猛然坠来! 坠星双双落入了贯穿幽世的无穷长河中,溅起滔天巨浪。 水雾一落到岸上,霎时弥天,化作浓郁的大雾,笼罩大周北境幽世,挡住了群星投下的星光。 白龙也因此一头撞进了这长河水雾所化的雾中。 落入雾中时,她龙身一沉,掉到地上,头晕目眩,晃了晃头颅,再站起来时,竟不由自主地变回了人身。 雾气弥散进练炁化神修士的本相肉身,灵智顿昏,李秀丽浑浑噩噩,竟然忘了自己身在哪里。 夜色中,素衣少女徘徊荒郊野原,正迷惘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时,却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哞,这位女郎,夜色已至,河汉在天,十分危险,为什么独自徘徊郊原?” 少女回身一看,是一头健壮的牛,一边嚼着草,一边好奇地打量她。 少女道:“我也不知道。大约是不知道去哪里?” 牛说:“既然不知道去哪里,不妨去我主君家中。我主君夫妇二人都非常好客,一定乐意款待失路之人。” 少女点了点头,跟着牛,就见到笼着夜雾的郊野中,隐隐有一束昏黄温暖的光。走近了,才看到是矗立在荒郊野外的一间茅屋。 门敞开着,点着油灯,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正坐在屋中,面对织机,手推脚踩,嘎吱嘎吱地织着布。 牛叫道:“女君,女君,客来了。” 有着皎洁异常容色的妇人停下机杼,抬手,笑着对李秀丽招手:“久待客矣,快请进。”又转头喊道:“良人,良人,别牧你的牛了,客来了!” 从茅屋后传来牛群的哞叫声,一个英俊得同样有皎洁之感的年轻男子转了出来,也笑着对李秀丽见礼。 这夫妇二人笑吟吟地,对素衣少女作揖: “河汉动荡,夜色慌乱。我二人受人请托,至此招待贵客。” “免汝受惊于夜色,脱汝跌落于河汉。”
第172章 长着雪鳞的龙女,被放牛的夫妇俩拉进茅屋,请她坐下。 茅屋极简陋,却温暖干燥,一走进屋内,寒凉的夜色,弥漫的大雾,都被隔绝再外。让她觉得冰冻千年般的危险星光,也成了雾上的一点点碎光,沉不下来,变得朦胧而遥远。 织布妇人打量着正在向真人相转变,肌肤残留着部分透明之色的龙女,笑道:“客人,前路漫漫,风雨大作啊。汝行于道路,曝于荒野,相逐群兽之中,应觉疲惫。请在这里饮一杯热茶,小憩片刻,等到天亮了,群星褪去了,再起身吧。” 浑噩的头脑逐渐清醒,李秀丽虽仍未能察觉眼前一切的异常,却下意识觉得不妥:“群星逐我。它们追不到我,不会褪去。反会给你们也带来麻烦。” 妇人道:“不要紧。它们如今都被河雾挡住了。” “大河滔滔。伏羲作八卦,文王演周易;仲尼访道祖,屈子有天问。圣贤或凡夫,都曾在这条河中徘徊摸索,追寻它的源头与去处,试图破解它的谜团。” “但它不善不恶,来去随人。却颇具伟力。” “善良正直者,公于天下者,能取用河水,泽被苍生。” “穷凶极恶者、私欲滔天者,亦能用河水撒做迷雾,困顿凡人,循环悲剧。” “我与良人,只要扬起河水,弥散河雾,也能欺星辰、惑苍穹。” 李秀丽听了,却仍相当不安,她皱着眉头,在夫妇二人的热情招待里,在茅屋坐了一会。 明明只是坐了一小会。 但她越坐越焦躁,又站起来,走来走去, 最后,还是说:“我想不起来。但我一定还有要事去做。还有什么人,什么事,在等着我。” “我想,无论如何,我要告辞了。” 夫妇二人仔细地看她一阵。见她的肌肤已经褪去了能见脏腑的那种透明。便不再相留。 放牛的男子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留你了。只是如今夜色还深,群星仍在闪烁。纵使有雾气暂时阻隔,独自在这遍布野兽豺狼的郊原徘徊摸索,总是危险的。我熟悉河畔的环境,知道一条离开郊原的小路。女郎如果不介意,请让我送你一程。” 李秀丽想了想,没有拒绝,向他道谢。 临走前,织布的美貌妇人取机杼,裁断布匹,拿起这匹素绢,披在李秀丽肩头,充作斗篷、披风:“相逢有缘,夜风寒凉,星光彻骨,送与你御寒。” 李秀丽披着素绢,跟着牵牛的男子,离开了茅屋。 牵牛郎带着她穿越郊野,到了那条滔滔而去,贯穿无穷的长河边,找了一处分叉而出的支流,水面相对安稳开阔,相指着对岸道:“过了河去,从那悬着斧子,照着烛光的小树林里过去,就回到你要去的地方了。” 他安抚地说:“只要女郎回到你要去的地方,纵使地煞观穷凶极恶,群星如狼似虎,也没有办法对你动手。超出一个阳世自然发展水平太多的东西,是不被允许正大光明出现在阳世的。他们也只能趁你因寂灭相进到幽世的这个时机动手了。否则,天下共击之,连仙朝也不会坐视不理。”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李秀丽已经有些清醒了,她看着这条河,忽然说:“我好像记得,有人说,这条河,靠自己没法渡过。” 牵牛郎歉意道:“我夫妇二人身份特殊,今日受托而来,不能正大光明。要是叫了太史公来,祂受瞩目,一下就会有太多人知道啦。” “不过,我们也有相熟的朋友,祂的船,当然不如太史公的稳妥。但也能在长河上飘转沉浮,相随千万里。” 他一吹口哨,片刻后,长河上飘来了一朵极大的浮萍。 一个峨冠博带,一身古朴装扮的高大男子,略带忧郁地坐在这朵看似轻易要沉没的浮萍上,正在抚琴。 牵牛郎敬道:“我有一客,欲过长河。请楚大夫相送。” 抚琴者看到岸边的李秀丽:“原来是她。”便对李秀丽说:“多谢送还我寄身的冠带。请吧,萍也飘飘,不如太史公的船。但足矣渡汝。” 李秀丽跳上浮萍,看似脆弱的浮萍,却连一丝水花都没有溅起。 抚琴者拨动琴音,浮萍顺水流而去。 这时,笼罩夜空的雾气也逐渐散去。 这一处的宽广河面分外平静清澈,缓缓流淌。 夜空上璀璨的星星都倒映在了水面上,碎光流影,似乎触手可掬。 天上的银河与地上的长河,似乎成为了一体。 群星徘徊银河,照彻幽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有时候,星光都照到了浮萍上。 李秀丽盘膝坐在浮萍上,一支手撑着下巴,听着幽幽琴音,素绢作的斗篷披散开来,折射着天上的冰冷光华。 地上什么都没有,长河里只有个落寞的诗人,正在抚琴。星星们又移开了。 夜风愈发和缓,浮萍过处,长河难得静谧温缓,水流潺潺。 李秀丽伸手探进长河里,搅碎了满河星光,有时候,看到白色的不认识的水鸟,跟着浮萍游动,成双成对。 有时候,水面上传来哟哟鸣叫,和进琴声。一群鹿吃着艾篙,饮着水。有一头小鹿忽然跋涉过来,咬了一口浮萍,然后呸呸呸掉了。 有时候,有极美丽的女子,腰佩明珠,游荡河上,肆意玩耍。 水面也会浮起云雾,卧在云中的清俊君子,侧耳听着琴音,合着拍子。 李秀丽一回头,偶尔会看到一头赤色的豹子趴在浮萍上,女萝蔓草为饰的佳人,坐在一边,抱着狸猫,与她一起搅弄河中星子。 蕙草香兰,香气浮动。 追逐着、伴随着浮萍,河上一时热闹极了。 明月倒映在征人的脚畔,他听着琴声出神,连马咬了李秀丽的衣裳都不知道。 楼阁上遥望的妇人,抚摸着良人的衣裳,面露思念。听到琴声,探出窗来,失手跌了梳子。 无忧无虑的少女穿着杏子红的薄衫,肩并肩地坐在她身侧,摘了江中的芙蓉,递过来让她嗅。 马蹄险些踏上古琴,带弓背箭的将军致歉,问他们喝不喝送行的葡萄美酒。 夜光杯却被携剑的侠客抢来,一口饮尽,大笑着跨上银鞍,高吟醉唱而去。 牧羊的公主亲近地问她来自哪片水域,红衣的豪侠女郎用拂尘扫去碎裂的酒杯。 大如席子的雪花,将脂粉香、琵琶语、钗环叮当声一起掩盖。铁甲碰撞声,金戈相击,都埋没其下。 唯有承载了一切的浮萍,似要被马蹄踏沉,被宝剑劈开,被来来去去的热闹压垮。 好几次,李秀丽都说:“喂喂喂,你们再折腾,它要沉了。” 抚琴者却道:“不会沉的。它随长河浮沉,也随人类浮沉。有些时代用它以祭祀神明。有些时代用它来歌唱最初的无邪。有些时代鄙夷它的无用轻浮。有些时代,它唱着雄心壮志的豪情。有些时代,它发着残破的末世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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