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喵—— 猫叫声极其凄厉尖锐,划破黑夜,震动耳膜,竟如泣如诉。几个呼吸之间,就由远及近。 洞穴深处的那物一僵,动静立止。 它开始反方向,朝着洞穴更深处快速退去,黑暗深处竟有莎莎的爬行声,洞穴震得更厉害。 水声哗啦一下之后,那轮眼珠瞬间消失,腥风也止住了,徒留满山洞的脓般黏液。 它退去了。 方才还以一种鱼打挺般的姿势弹起来,僵硬麻木地围来的众新娘们,也噗通一声,各自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刘丑站在瘫倒一地的新娘中,良久才回过神,缓缓收回按在木剑上的手,将另一只手的火折子也慢慢放回竹筒里,舒了口气,这才终于发现,自己的小腿肚竟然在抖。 她恶狠狠地敲了一下自己颤抖起来的腿:“抖什么!我又不怕!” “呸,都是这乞儿的身体,胆小如鼠!” 她深呼一口气,却险些“哕”出来,洞穴里到处是腥臭难言的脓样黏液,比刚开始更臭了,像静放几十年的死水,也像烂了不知多久的死鱼。 “怪不得山洞这么臭。” 说着不怕的刘丑,快步滑出山洞,顾不得深呼吸一口洞外的新鲜空气,就眼珠子一转,左右环顾,四下夹着声音叫:“猫猫?猫猫?” “喵喵?” 她刚才在洞里听得很清楚。那疑似是河神的东西,听到了猫叫声才退走。 她“喵”了好一会,忽然余光里撇到灌木丛,灌木后,似闪过两点幽绿的鬼火。 她定睛一看,她找了半晌的猫,正静静地蹲在灌木后,用幽绿发光的猫瞳凝视着她,蹲姿十分文雅。 猫一直就蹲在那里,只是她并没能一开始就发现它。因为这是只黑猫,几乎隐在无月无星的夜里。 它难道在等她? 深知猫这种生物极为警惕灵敏。 她小心地朝它走了一步。 黑猫没动。歪了一下头,它似乎在打量她。 她又走了一步。 黑猫依旧没动。圆圆的眼睛盯着她,竟发出一声“喵?”,那声猫叫里,竟然能清晰地让人听懂其中的疑惑。 她快靠近灌木了。 “喵!”黑猫却忽然拱起背,毛一耸,扭身一跳,几个起落,轻灵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小猫咪!”她叫道。 “喂!你是怎么跑出来的!”刘丑背后响起纷乱的脚步声,男人怒喝。 看守新娘的人已经吃喝完了,一上来,就发现一个穿着嫁衣的女人站在洞外,似乎在张望着什么。而麻子、癞头、哑巴都躺在地上。 反正已经以超出她预料的方式确认了超凡生物的存在,这个身份卡虽然力气堪比现代的健壮成年男子,也足够敏捷,但要面对十几个手持刀棍的青壮围攻,仍是不够。 刘丑一听到他们的喝声,扭头就跑! “都给我追!别让这小娘皮跑了!” 杂七杂八的脚步声紧追着刘丑,一路穿林过丛。但他们时不时有被树根绊到的,有被树枝勾住衣服头发的,穿着宽大繁杂嫁衣的刘丑,却反而在山林里灵巧异常。 十几个人举着火把追她,却反而被她逐渐甩在了身后。 然后,刘丑随手将那没用了的醒目嫁衣一甩,几步一滑,就是丈余,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的山林中。 “都别追了!”眼睁睁看着她绝尘而去,为首的豪族家丁咬牙切齿,拦住已经上头的其他人:“赶紧回去看看其他小娘皮!” 他们回到山洞,举着火把清点人数,一进洞,先是被熏得受不了,立刻就有几个冲出去开始呕吐起来。 剩下的人撕了衣服,掩住口鼻,勉强才能忍受,一看,新娘倒了满地。 挨个数过去。 他们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个个的面色又都阴沉起来。 绝大部分新娘都还在,只少了一个人。 但跑了一个,已经是大过了! 离河神娶亲的正日只剩两天,先不说河神能不能饶过他们,光是城内的豪族、大户,就饶不了他们! 这些新娘可不是随便选的,必要是父母疼爱的少女。时下的民间,大多重男轻女,视女子如草芥。何况以石城的情况,真正疼爱女儿的,能逃的,几十年间,早就举家逃离了。 剩下的,要选出个按照本朝的标准来算,算得上疼爱女儿的家庭,并不容易。 何况,光是父母疼爱还不够,这三十年来,河神越来越挑剔。 一开始,随便弄些乡野丫头就行。 到如今,奉献河神的新娘还必须五官端正,身体相对健康,至少不能歪嘴龅牙,也不能有什么恶病。 时下大多数平民,无论男女,多的是烂牙坏脸、瘦弱不堪,癞头之类的更不稀奇,身上或多或少有病,不少人有恶病。都是常态。 而女子,无论贫富妍媸,因看病不易,更容易得一些“女人家”的病。 将这些条件筛选下来,符合的就更不容易了! 有时候,实在没有合适的,他们甚至还要悄悄把主意打到外城去。 弄丢这一个,找新的,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但是,仍只能硬着头皮回去上报。否则,等到三日后,献不出足数的新娘,河神震怒,定会水淹石城! 立即就有人回奔城内,去禀告这个噩耗。 剩余的人则叫醒了新娘们,准备连夜审问她们,让她们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石城。 李员外正在和其他的王老爷、孙老爷们,聚在一处上等勾栏,灯火通明,饮酒作乐,妓子弹着靡靡的琵琶,喝得醉醺醺的。 忽然,闯进来个家丁,惶惶然地大叫:“老爷,出事了,出事了!” 李员外在这些本县的豪绅里,虽然是捐来的官,但到底有个好听的官身。其他豪绅明面上都奉承着他,此时正拥着妓子熏熏然。 被那灰头土脸的家丁惊扰了雅兴,颇为不悦。一看他,是自家的家丁,便更觉不悦:“不是让你去看着点那些贼皮,免得他们没轻没重,太过轻薄新娘吗?你跑回来干什么?出事?是哪个贼皮不听话,又把人玩弄伤了?” 除了这些不老实的贼皮,还能出什么大事?依往年的例,无非就是男人那点劣根,见了这么多还算平日里见不到的端正少女,就起了贼心思,连河神的腥都敢偷。 家丁咽下一口唾沫:“跑了!” “新娘跑了一个!” 李员外手里的酒杯砰地掉在了地上,粉碎。 他的酒瞬间醒了一半:“去追啊!” 家丁的头更低了:“没追到……”又抬起头:“您不知道,那娘皮跑的很快……” 噗地,他滚出去一圈,李员外照着他的心窝就是一记窝心脚,死力气。就像他踹那新娘一样。 “王八蛋!臭贼皮!窝囊废!近百青壮,十几个看守,没看住一个弱女!” 其他豪绅、乡贤的酒也瞬间被这消息吓醒了,纷纷起身,七嘴八舌。 “怎么跑的?那么多眼睛,总有人看到吧?” “跑的是哪一个?拿花名册来对!” 李员外说:“大家伙立刻发动全城,先给我封锁了县城,各家再带上家人,去石城乡下搜!再一个去通知县太爷,就说我们封城找人,叫他也派衙役出来一起找。再叫一拨人,立刻拿着火把,去搜山!!这么些时间,人还跑不出石城的地界!” 其他豪绅也说:“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能跑到哪里去?无非是躲进亲朋家中。我们立刻取了花名册,每家撰写一份,按名册去搜。如果得知跑了的是哪一个,看住她的父母、亲戚。” 事关祭祀,就是石城第一等的大事! 这下,没人坐得住喝酒了。 这里坐的都是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所有人都各自回家,立刻调派全部人手,准备锁城封山,全县搜捕。 就不信这天罗地网,网不住一个毛丫头! * 山林中。 “喂。不许叫喊。”刘丑单手捂着一个小少女的口,语带警告:“叫起来我就打晕你。” 少女呜呜地点头,刘丑慢慢松开手。 少女果然不叫也不跑,小声地说:“恩公。” 虽然黑灯瞎火的,也认不清像素人的脸,但刘丑听到这声有点眼熟,想了想:“你啊。” 是那个被刘丑“借”了嫁衣的十三岁新娘。 “恩公,他们还在山上,这里危险,你怎么还留在这里?” 少女醒转后,先是听到了那些人去追恩公的动静,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昏睡过去,本想趁机解开其他姐妹的绳子,大家一起逃走。但怎么也叫不醒其他人。看守们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又已经往回来了。 少女害怕又内疚,不敢久留,就跌跌撞撞地,趁他们回来之前,跑进了山林。却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撞见了恩公! 刘丑说:“那你呢?你这个方向,是要去哪里?” 少女说:“我回家。恩公,要不然,你也去我家里躲一躲吧?” 刘丑没动:“回你家?等着被抓?” “啊?” 刘丑抱着胸,斜睨这个像素人:“你能被送来这。你确定,你爹妈爱你,爱到接下来,冒着全家老小被大户抓住惩罚的危险,去保护藏匿你?他们又能藏你多久?” 而且。 刘丑随手一指:“你看,亮了。” 她们站在正对石城城门的这座山上,居高临下,能清晰地看到,城门洞开,城中亮起许多亮点,是火把。而更多的的亮点,以县城为中心,正四散向乡野。 乡野也散着许多幽幽的光,如鬼火逐次亮起,在等候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少女明显地看到有许多火把,是冲着自己那个乡去的。 她慌了:“那、那怎么办?” * “蓬头垢面?瘦小,外来口音,像乞丐?” 留在山洞里,审问那些新娘的人面面相觑:“也就是说,实际上,是跑了两个人?一个听口音是外地人,蓬头垢面,像个乞丐模样,帮另一个新娘跑了?” 剩下的新娘醒来时,痛哭流涕,一是被逼问,禁不住挨打。二是怨恨,明明可以一起救她们的! 因此,全说了。 “快,快去禀告城里!”立刻就有人说:“是那新娘勾着个外地人帮她跑了!要严查外地的来的,瘦小的男子!” * “那、那我们能去哪?”少女慌了。 看着深夜慌乱的石城,刘丑说:“是你要去哪。你去哪不关我的事。撒手!” 少女紧紧抓住了她的衣袖。乞儿那破烂的衣服根本不禁拉,一下子就被拉破了半截袖子。 刘丑向后退了一步,十分不耐烦:“你是个累赘。别妨碍我。” 即使是这样的夜里,也能看到,那双杏眼里大约是泪光闪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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