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成功了,曲揽月和曲逐星活了下来。 老管家牵着她的手:“以后小姐就是家主了,王朝就是一只吃人的猛兽,小姐要快一点长大。” 她望着城楼外的百姓,城中纸醉金迷的权贵,擦干脸上的泪。 曲家败落得很快,曲揽月日日苦修阵法,却只敢藏拙。 关于曲家有秘宝的传闻,经久不散,曲揽月拒绝了承袭灵帝给父亲追封的爵位,带着弟弟四处避祸。 最后连远亲也开始垂涎那传闻中生杀予夺的至宝。被人追杀到汾河郡那年,也是她最狼狈的时候。 越老爷子救了她,叹息着拍拍她的肩。 那亦是曲揽月第一次见到越之恒,十六岁的少年跟在老人身后,像一柄锐利没有感情的利剑。 所过之处,追杀她的人尽数倒下。 越老爷子望着那少年,对曲揽月说:“女娃娃,老夫知道你恨什么,你等等他成长起来,一起碾碎这份残忍不仁。” 曲揽月记得自己那时候问:“你保证能成功?” 越老爷子笑着摇头:“保证不了,甚至连你们的命,兴许都会搭上去。灵域动荡,世间邪祟横行,将士埋骨,忠良可叹。然而有的事,总得有人去做,就算最后会失败。” 而今,多年过去,曲揽月终于再一次听到百杀菉的消息。 就是这样一个东西,混杂着灵帝的残暴和猜疑,葬送了她父亲的性命。 越之恒却不等她消化仇恨,将灵帝快要十二重灵脉之事告知于她,冷冰冰道:“抽个时间,杀了你弟弟罢,你若下不了手,那便我来。” 他将弑亲说得像吃饭喝水一般平静,曲揽月连感怀过去的难受都散去了,抽了抽嘴角:“非得如此?” 越之恒说:“随你,你动手收其残魂,越家的长生菉还能保他一命。” 他踩在雪上:“若我们败了,曲逐星落在灵帝手中,做个凡人的机会都没了。” 曲揽月也知道他说得没错,良久,她点头:“我会处理好,你阿姊怎么办?” 比起一举一动处境艰难的越家人,曲揽月知道自己已算幸运。他们不可能将百杀菉带回给灵帝,越清落必然活不下去。 这场局里,从一开始,就注定牺牲无数条性命。 与曲逐星不同,越清落身上定下了王朝的契约,人死魂散,根本没有再来一次的可能。 甚至走不了多远。 越之恒还记得十六岁从祠堂出来后,越老爷子说:“我答应你救她,让她尽可能活得久一点,但你也得答应我,他朝不可为她背叛天下人。越之恒,你阿姊的命是命,天下百姓的命却也是命。如有必要,我、越家,皆会为此铺路,死而无憾。” 他沉默良久,颔首。 曲揽月想到哑女,不免叹惋。 越之恒望着结冰的河面,想到昨夜他将湛云葳送回去后,同哑女的对话。 他问她,在王朝活半年,还是愿意自由地活一天。 哑女怔了半晌,最后在纸上坚定地写:阿恒,我宁愿快活地活一天。 越之恒看着那行歪歪扭扭,却分外认真的字,良久道:“好。” 风越来越大。 曲揽月半晌道:“湛小姐呢,你如何同她说?” “不必说。” 曲揽月抬头看他,见他神色淡漠冷静:“她会离开,并且永远不会再回来。” 只要让她明白,这条路,她谁也救不了。 湛云葳一早醒来,看见哑女坐在窗前,外面没有下雪,她在看飘落的雪花,脸上带着轻快的笑意。 湛云葳说:“清落姐,我昨晚好像看见越大人了。” 越清落点头,告诉她没看错:阿恒抱你回来的。 原来不是梦境,湛云葳隐约还记得自己和他说过好多话,风雪里都觉得温暖:“越大人还在府上吗?” 越清落告诉她:他一早就离开了,明日要出发去渡厄城。 这样啊,湛云葳皱了皱眉,越之恒竟然这么快就要去渡厄城,那就意味着她今日就得送越清落离开了。 越清落指指自己收好的包袱,将她拉起来。 我们走吧葳葳。 湛云葳问她:“你确定不同他道别吗?” 越清落点头。 事实上,昨夜也算道别了。她本就不是蠢笨之人,越之恒既然那样问了,便是给过她选择。 如果是以前,哑女还不能明白越之恒在说什么。现在却明白了,她注定活不下去。 这也是她第一次明白阿弟要做的事。 百杀菉不能给灵帝,否则天下有志之士,将来能兴复灵域的人,都活不下去。 哑女能多活这么多年,已经非常感激。 昨晚,越之恒迈步走入风雪前,哑女只担心一件事:这会让葳葳愧疚。 越之恒顿住脚步。 他冷冷道:“也能让她永远不再回来。” 良久,哑女点头,她已经知道湛云葳就是当年赠她玉牌救她一命、让阿弟念书识字的人。 越清落感激她,比起希望她和越之恒在一起,哑女更愿她能长久安乐地活下去。 希望、未来,灿烂的生命,每一样都比注定没有结果的情爱珍贵。 湛云葳见哑女准备好了,越之恒也恰好不在府上。 师兄的人偶昨日就已经送到,一切准备就绪,她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回头对哑女说:“走吧。” 只希望越大人发现哑女不见以后,不要太过生气。 她自然知道对亲人的担忧,离开前,不忘去一趟越大人的房间,给他留了一点暗示,让他明白越清落没事。 越清落默默看着她做这些事,眼中带着浅浅的爱怜之意。 后院燃起大火,湛云葳带着哑女离开越家。 直到坐上玄乌车,吃下改颜丹,离越府越来越远,越清落脸上的笑意也越发生动。 她掀开帘子,看着玄乌车走过市集,又一路走上林间小道,太阳出来了,鸟儿跃上枝头,苍山浩浩,尖端缀着雪,很是好看。 湛云葳第一次见她这么高兴。 路途并不算急,当哑女问她,是否可以亲自去买一些东西的时候,湛云葳点头。 “当然,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不必问任何人。” 哑女用身上的钱,买了许多糕点,只留下两块给自己和湛云葳,其余都分给了街上衣衫破旧的孩子。 孩子们一阵欢呼,麻木的眼睛中,多了几分生气,捧着糕点往家跑,想要和家人们分享。 哑女又在折子戏旁停下脚步,像个孩子一般天真,入迷地听了许久的戏。 湛云葳没有催促她,最后还是哑女恋恋不舍地拉着她离开。 天色愈晚,离汾河郡也愈远。 哑女已经感觉到心口的钝痛,但她没有吭声,仍旧坚持着一路前行,离开那个禁锢了她一生的地方。 这是她第一次可以花自己的钱买东西,和孩子们玩耍,行走在任何一条道路上。 湛云葳不禁想,越大人发现哑女不见了吗,有没有看见自己给他留下的信号? 她时不时就担心天上出现一只青面鬼鹤,鬼鹤上是暴怒的越大人,可是眼见天黑,还没人追出来。 她抬眸一看,发现越清落脸色苍白,心里不知为何,有几分不安。
第62章 诀别 他自始至终,不曾回头。 前方不远处是一个村落,依稀能看见零星人家亮着烛火。 抱着孩子的女子身影倒映在窗前,显得十分温柔。没一会儿,冬日打猎的猎户也回家了。 越清落的视线落在那温馨的场面上,脸色愈发苍白,唇角却带着笑意。 书里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原本是她少时逃出渡厄城后,最想过的生活。她不求越家富贵,只愿能和娘团聚,可这样的愿望,早就埋在了记忆里。 湛云葳问:“清落姐,你可有身子不适?” 她触到越清落的手,冷得像冰,几乎没有温度。 玄乌车的帘子一直不曾放下,冬日本来就冷,一时也分不清是越清落不舒服还是吹了太久的风。 越清落强忍着心口悸痛,笑着摇摇头。 湛云葳却仍旧不放心:“我们将帘幕放下,我去给你找些吃的和热水。” 她们走得匆忙,只带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哑女怕她担心,只得任由湛云葳放下帘子,但湛云葳要下玄乌车时,她却拉住了湛云葳。 她摇了摇头,在湛云葳掌中写:不必,我没有不舒服,葳葳,你明日也要去渡厄城吗? 湛云葳点头。 百杀菉的消息一出,她必定得前往渡厄城,不能让这样的东西落在灵帝手中。如果自己这辈子能拿到,说不定就可以结束纷争,带着族人重新回到长玡山。 湛云葳说:“你放心,我早已给叶师兄修书,让他前往此处接应我们,他会带你去我二婶那里。不论是叶师兄还是我的家人,都会好好待你。” 叶师兄便是先前赠湛云葳人偶,帮越清落离开的人,也是和湛云葳一起长大的长玡山弟子,为人忠厚可靠。 越清落却并不是担心自己的去处。 她写道:渡厄城危险,你要好好保全自己,那样东西,你一定要拿到,别让它落在阿恒手中。 湛云葳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看一眼哑女,正色说:“我会的。” 这次她再下玄乌车,哑女没有拦着。 湛云葳布置好结界,朝村落里走去,越清落透过玄乌车,远远看着她的背影。 少女行走在暗夜,桃粉罗裙翻飞,像雪中盛开的一抹艳色。 哑女知道,下一次湛云葳和越之恒相见,便是真正的敌人了,再不会是府中大雪那夜,几个少年人喝得酩酊大醉,谈起未来一脸傻笑。 越清落忍住肺腑中灼烧般的痛意,不敢咳出声引湛云葳回来。她摊开手,掌心一片鲜血。 湛云葳还没有到达村落,前方山径小路上就出现了一个青衣男子,男子头戴玉冠,风尘仆仆,看见他的时候,湛云葳很惊喜:“叶师兄!” 叶浮青笑道:“师妹,好久不见。” 他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 叶浮青容貌端方,身上带着仙门正派弟子爽朗之气。灵修很少有长得不好看的,叶浮青样貌也很英俊。 山径中没有月光,视野也看不真切,叶浮青说:“咦,师妹,你信中说要我护送的那位姑娘呢。” 湛云葳说:“也在此处,一会儿我带你去见她。师兄,你身上有吃的吗?” 叶浮青好笑道:“我一收到你的信,便赶来了,至今也没吃过东西。” 他目光温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王朝仙门大战后,我担心了你许久,还好你没事。” 那只手从她发顶轻轻拂至发间,湛云葳忍不住抬眸看他。 叶师兄的确温柔没错,长玡山的同门之谊也深厚,叶浮青却很少对她做这样亲昵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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