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云葳说:“走稳些。”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今日进去的百姓,有五六十人,能活着出来的顶多一两人,但只要带出了上等的灵石,就有机会改变家人的生活。 来渡厄城“碰碰运气”,要么是亡命之徒,要么是已经活不下去的。 每年死在里面的人堆积如山,已经不计其数,活着出来的寥寥无几。 离那道缝隙越近,人群越是沉默恐惧,领头人是不进去的,他沉着嗓音说:“都打起精神,三日后黄昏,此处还会打开,要是能找到灵矿,从此要什么有什么。” 顿了顿,他说:“若运气再好点,像从前某些人一样,带回邪祟之子,一跃祖孙三代的吃喝都不愁。” 有人嘀咕:“听闻邪祟之子都是短命鬼,大多活不过十八岁,多少年过去了,恐怕都死绝了。” 那人神秘一笑:“这可未必。” 湛云葳抬眸。 连裴玉京也皱了皱眉,他自然不知道越之恒和越清落的身份,但他少时和湛云葳一同见过那邪祟之子。 百姓可怜,却也有人更可怜。而且这领头人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些年他还见过新的邪祟之子?
第64章 鬼灯 义无反顾做她盔甲 暗河之上,有船停靠。 天上一轮血月高高悬挂,船上陆续有人下来。 港口有好几个邪祟执着兵器在检查下船的人,湛云葳和裴玉京对视一眼,两人面色如常走过去,那几个全凭气息辨认,见他们身上没有灵修的气息,摆摆手就放了过去。 眼前是一块被邪气裹着的石碑,进入石碑之后,才算正式入城了。 裴玉京递给湛云葳一个牵魂铃:“以防万一。” 湛云葳收下,两人这才入城。 严格说来,两人都是第一次进渡厄城,湛云葳稍微好一些,她先前在越之恒记忆里见过些许渡厄城的景象。 但那也只限于见欢楼与暗河,而非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她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邪祟! 大街之上,修为高的邪祟在吞吃修为低的,四处都是断臂残肢和紫色的血。 她和裴玉京刚来,就被暗地里许多森然的目光盯上。 难怪检查宽松,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渡厄城是个有来无回的地方,没有几个灵修想不通擅闯。 湛云葳压低声音:“裴师兄,去人少的地方。” 裴玉京颔首,当即拐入巷子中,湛云葳闭上眼,觉察到身后跟上来打算吃了他们的邪祟,灵力悄无声息放出,没一会儿,身后没了动静。 裴玉京徒手掰开门栓,让湛云葳进去。 低等邪祟喜好杀戮,没有太多自己的意识,宅子里空空荡荡,反而安全。 要找百杀菉,湛云葳知道裴玉京不可能完全没准备,然而让她看见裴玉京拿出地图,还是不免有些惊讶。 “渡厄城的地图?” 裴玉京应了,坦白道:“师尊给我的。” 湛云葳有几分诧异,没想到裴玉京就这样说出来了,她干巴巴道:“哦。” 蓬莱尊者是当年进入禁地的四个人之一,最后带走神剑,理当是蓬莱的秘密。她也不好继续追问人家蓬莱的私事,只好去看那地图。 裴玉京抬眸看了她一眼,湛云葳蹲在角落,十分有边界感的模样。 他弯了弯唇。 其实她少时也这样,其他少女偷看剑修练剑,她从来不去。 裴玉京在剑阁从未见过她的身影。 后来他机缘巧合得知她会去小镜湖边悄悄练习控制灵鱼。有一日他受了内伤,需要冷泉浸泡,学宫里的师尊给他安排了疗伤的地方,他却莫名去了小镜湖。 那一晚月色很美,他坐在瀑布之下,水打湿身上的白衣,几乎能看见身上的肌理。 裴玉京那时候年纪也不大,感受到她的视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耳根慢慢红了。 旋即那少女跑得比兔子还快,丢下一句抱歉,就跑得再没人影。 裴玉京坐在溪水里,沉默不语。 他……很难看吗? 他知道不是的,水中倒映出一张天人般俊朗的脸,剑修体态匀称,怎么都算赏心悦目。 他烦躁地拨乱水影,从水里站起来,眉眼染上几分郁郁之色。可是很快,他就缓和了情绪。 少时母亲和师尊就不许他这样。 他们总说:“你生来剑骨,是蓬莱的希望。不知多少人看着你,你千万不能行差踏错,要树立一个好的榜样。在外光风霁月,对内谦和有礼,这才是我蓬莱将来的少主。” 不许烦躁、生气,不得有杂念,心要虔诚。 可世间哪有如佛子一般完美之人。 裴玉京却不得不披上一副圣人的皮囊,但皮囊之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并不是这样完美。 至少小镜湖里,只有天与地知道,他多少存了点勾引的坏心。 但湛云葳不知晓,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自湛云葳将命玉取回去,裴玉京常常反覆做梦,有时候梦到他没有听信母亲的话,提剑去了王朝,阻止了那场大婚。 有时候梦到地灵坍塌那一刻,他满目邪戾,斩断了明绣的手。 师兄弟们惊骇地看着他,他也觉得自己陌生。可裴玉京知道,这才是一个真实的人,有自己的喜怒,选择,不再是被人胁迫着往前走的圣人。 凭什么就要他步步规矩,大公无私。 醒来,却每每看见封存在识海中的神剑,它那般亮,仍旧没有染上黑气,仿佛百姓们那一双双望向他的眼睛。 他坐在山岗上,看着人间花败,到冬日来临。 灵鸟报信,回来的只剩湛殊镜一个人,裴玉京就猜到了湛云葳去了哪里。 他抚着神剑,不知道该不该盼她成功,说服那人皈来仙门。 就像湛云葳说的,他仍是她的师兄,永远愿她幸福。 越之恒就算有千万般不好,可越之恒不像自己,危险来临时,他会义无反顾、以身做她盔甲。 裴玉京唯独没有想到哑女会死。 裴玉京忍不住看了眼湛云葳,想到那王朝鹰犬也靠不住,连信任都没有,就将此怪罪于湛云葳,他神色冷了冷。 湛云葳却不知他想什么,而是在分析眼前的地图。 地图并不算很详细,但大致的方位还算清楚,甚至禁地和几个魑王府邸的位置都标了出来。 她指尖绕开禁地,点了点那个最大的魑王府邸:“师兄,我们去这里。” 虽说不能笃定,但此处八九不离十。 她前世曾与越之恒有过一番谈话。 两人当道侣时,话不投机半句多,百杀菉一事,她却特地找过越之恒一次。 如今想来,越大人当时的阴翳脸色,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毕竟湛云葳那时候找越之恒,自然不可能是关心越之恒死活,她只在意三件事,那神秘宝物是什么,被谁拿到了,她的同门可有伤亡。 她忍着越之恒难看的脸色和冷嘲的语调,硬是问出了很多消息。 知道他们曾在魑王府邸有过一战,也见到了传闻中的秘宝。 虽然不知道越之恒口中的魑王具体是哪一个,但其实很好推测。 她对裴玉京道:“你也见到了渡厄城的情况,大邪祟四处吃小邪祟,百杀菉这样的东西,在小邪祟那里不可能保得住。渡厄城中风声这样严,百杀菉必定在某个魑王手中。” 本来该在渡厄城城主手中,可城主据说已经快千年不露面了。 裴玉京没多言,以行动表示认可,他收起地图:“去魑王府。” 两人刚要推开门,外面却有异样,湛云葳透过门外一看。 一行十六人,俱都戴着白色面具,脚不着地,体态木然,竟然是“见欢楼”的人。 她曾经在越之恒蜃境中扮演文循,对见欢楼侍从的装扮很是印象深刻。 裴玉京的视线落在他们抬着的大箱子上。 湛云葳感受了一下,道:“是个御灵师。” 两人不由想起进来渡厄城前,那领头人的神秘一笑,他说,渡厄城中未必没有邪祟之子了。 此刻湛云葳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冷怒到极致,心中涌起几分作呕之意。 驻守边境的王朝臣子,往往可以捞的油水很少,边境穷困,百姓麻木,却并非完全找不出御灵师。 想到那些姑娘是被谁送进来的,用来交换了多少昂贵灵石和天材地宝,这些年又被迫生下多少个孩子,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凝重。 裴玉京看了会儿那箱子:“泱泱,你的控灵术,能控制住这些邪祟吗?” 湛云葳愣了愣,这倒没有试过。 但试试也无妨。 片刻后,她成功取代了那姑娘,躺在箱子里,而裴玉京将那个姑娘救出来,暂且收容进法器中,自己代替了其中一个侍从,戴上白面具。 湛云葳回忆着那姑娘的脸,口中便嚼改颜丹,边捏脸。 越捏她越觉得这张脸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而周围时间仿佛被停滞的见欢楼侍从,这时候也仿佛恢复了神智的傀儡,开始往前走动。 侍从不由心想,奇怪,明明走得好好的,怎么好似睡着了片刻一般。 有人开口:“禄存王会接受楼主这份献礼吗?他和其他的魑王好像不同,不喜欢灵域的御灵师。” 另一人说:“这个不同,楼主说,他会接受的。” 冷风拂过,很快,一行人消失在原地。 魑王府灯火通明,不同于外面的厮杀和杂乱,此处的人呼吸都得显得小心翼翼。 门徒来回走动,安置座椅,摆放器具,还有不少人在府中巡逻。 有门徒起了贪心,多摸了两把其余魑王进攻的东西,背后狠狠挨了一杖。 那门徒回头,连忙求饶:“鬼灯大人,小的再也不敢了。” 鬼灯声音阴恻恻的,十分低哑诡谲:“当心你这身皮。” 他半边脸毁了,显得难看又阴森,身形高大,所过之处,人人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在禄存魑王府上,鬼灯就是除了魑王独一无二的存在。 今日是给魑王上贡的日子,不少权势不够大的魑王,会亲自前来。 随着贺礼被一箱箱抬进府邸,前院也渐渐热闹起来。 鬼灯如游魂,锐利的眼睛扫视着每一处。 不多时,他已经眼也不眨,绞死了好几个心怀异心之人。 邪祟紫色的血铺了满地,鬼灯命人清洗干净。 角落干活的一个女门徒,见他这幅冷血的模样,忍不住朝他眨了眨眼。 鬼灯却没理她,还在府中巡视。 大门打开,门外的人拉长了声音:“见欢楼楼主上供。” 那箱子被抬进来,随之而来的是见欢楼的一群侍从。 不必鬼灯上前招呼,府里的门徒连忙给这群见欢楼的人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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